他身后的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早已哭哑了嗓子,如今只能发出些不成调的呜咽。 裴时清随手捡起旁边一把生了锈的刑具,掐住他的下巴,轻轻往他耳后一划。 九皇子惨叫出声,温热的血霎时喷了裴时清满手。 “殿下慎言,否则臣下一刀……恐怕您这耳朵便保不住了。” 牢中瞬间被一股腥臭之味包裹。 九皇子痛得眼歪嘴斜:“我错了裴大人,你要杀便杀我那两个弟弟……” 裴时清似是有些嫌恶般放开他,他用衣袖缓缓擦干净刀片,缓声道:“表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九皇子捂住伤口,妄图与他套近乎:“裴,裴大人说的是我魏琅皇兄?” “皇兄?”裴时清语调中含了一丝讥诮:“九皇子应当从未见过这位嫡长兄吧。” 他的目光落到发黑的地面:“不过如今……倒也算见过他了。” 九皇子脑子一蒙,忽然想起那个可怕的传闻。 据说他这位皇兄,当年乃是被囚于地牢,受酷刑无数,浑身放干鲜血而亡,那这地上的东西…… “啊——”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九皇子歪斜在地,口齿不清:“你别杀我,别杀我……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皇后报仇,找皇后……” 两个小皇子如同鹌鹑般蜷缩在一起,憋得脸色发青也不敢哭出一声。 裴时清执着生锈的刀,轻轻拍了下他的脸:“听闻殿下的母妃,当年曾踹了一脚跪在殿门口的谢皇后,殿下可知道此事?” 九皇子剧烈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要杀就杀我母妃!她在上面,她在储秀宫,你去杀她,饶了我……” 裴时清懒懒抬眼,声音里掺着淡淡倦意:“如此心性,又堪当大任?” 裴时清还未动作,九皇子听到他这话,却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十三皇子终于憋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裴时清垂袖立在光线晦暗处,淡淡看向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 斑驳陆离的地面投下一道漆黑的影子,影子渐渐靠近两人。 两个皇子瑟缩在一起,不住地往墙角缩,哭声凄厉。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横插而入:“大人,棠姑娘求见。” 无人注意到,裴时清几乎被血丝布满的双眸在听到“棠姑娘”三字的时候,微微一动。 他停顿片刻,回过身:“告诉她,我一会过去。” 下属露出为难的模样:“我看那姑娘很是着急……” 裴时清看他一眼,终是扔下手中刑具,道:“走。” 覆住两个小皇子的黑影随之消失,跳动的烛火跃入牢房,照亮一片小小的天地。 这地牢与长乐殿还有一些距离,裴时清匆匆折返,也用了一点时间。 棠梨站在檐下,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 她听到动静,应声回过头来。 绿瓦红墙,少女眉目如画,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提起裙摆,小跑着奔过来。 地上积了雪,裴时清怕人摔倒,连忙展开双臂,将人一把扶住。 少女的披风触感柔软,发梢传来的馨香也忍不住让他心头一暖,深藏在眼眸深处的杀欲一点点消散。 棠梨却忽然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似是难以启齿道:“裴先生……陆公子他出事了。” 裴时清还未扬起的笑意僵在唇畔,雪粒擦过手背,清寒入骨。 他收敛神色,问她:“他出了何事?” 棠梨的眼眶忽然变得通红。 她咬住下唇,睫毛渐渐被泪水濡湿。 裴时清眉头微蹙,欲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却想起自己的手不干净,于是只能作罢。 棠梨忽然放开他的手,缓缓跪到了地上。 双膝还未着地,裴时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动作:“棠儿,你这是做什么?” 棠梨却用了几分力气,犟着跪到了他的面前。 裴时清面无表情看着她,长睫掩映的黑瞳却被阴翳覆盖。 雪大风急,棠梨发鬓间的流苏被吹得伶仃飘摇。 她伏低在他身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求先生救救陆公子。” 裴时清的目光落在她乌发间那缕被缠乱的流苏上,银霜般的流苏裹了几缕青丝,想必摘下簪子的时候,会扯到头发。 于是他俯身,轻轻替她解开那缠做一团的流苏,轻声说:“风大的天,就别带这种样式的簪子。” 棠梨的双肩轻轻一颤,她几乎是哽着声音重复道:“求先生……再救陆哥哥一次。” 流苏在裴时清手心应声而断,倒像是一捧银色的雪。 他缓缓起身,黢黑眼眸没什么情绪:“棠儿,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他设计利用你第一次还不够,你还要上他第二次当?” 棠梨摇头:“先生,不是这样的,这一次他是为了助你,冒险回去取一件东西才被……” “够了。”他打断她。 “暗卫来通传我的时候,你便已经在这里了,无我吩咐,你又是如何进到这长乐殿中的?” 棠梨听到他的话,不敢置信看向他:“先生,你怀疑我?” 裴时清伸手去扶她,“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棠儿,莫要被那些人利用了。” 裴时清没能扶动她。 棠梨红了一双眼:“先生若不信我,我又何需解释。先生不过是看我与温韬一同出现,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打乱你的计划,生了疑心。” 裴时清保持着扶她的姿势,他们彼此僵持,狂风将二人的衣袖缠绕在一起。 棠梨忽然反手抓住他的袖子:“先生,无论你现在怎么想,但请你救救他,陆公子他……不能死。” 裴时清终于动了,他的手掌缓缓缚住他纤细的颈,漆黑眼瞳中雨如泼墨:“棠儿,他已不是你未婚夫了。” “要救无关之人,总要付出代价。” 棠梨眼睫轻颤,她偏头,试探着,一点点吻上他染血的掌心—— 在红唇即将触到肌肤那一刻,裴时清猛然抽开手。 棠梨僵在原地,垂下双眸。 裴时清往后退了两步,问她:“要我如何救他。” 棠梨抬起眼睛看他:“放了那三个皇子。” 尾音被风吹散,便如同四处飘零的雪花。 两人四目相对。 她瞳色清浅,眸中并无急切,只有隐隐约约的哀伤和一丝疼惜之意。 胸中怒火忽然被浇熄。 不,不对。 棠儿又怎会为了旁人露出那般纤弱祈求的姿态? 若不是歃血阁的鬼面早被他命人千刀万剐,他都要怀疑眼前之人,又是那鬼面所假扮。 裴时清凝视看着眼前之人。 棠梨亦静静凝望着他,眸中似乎藏了万语千言。 裴时清忽地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护住,从袖中抛出一物! 信号丸落地,在雪地上炸出一道火光,与此同时,忽有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他们二人牢牢护在身后! 裴时清对着漆黑一团的大殿中怒呵道:“都给我滚出来!” 风雪呼号,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终于一个个现了身。 裴时清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脸上扫过。 长公主面带讨好看着他,曾在大庆风雨飘摇之际,和他一同深入北狄征战的镇远大将军在对上他的目光之际,叹了一口气。 薛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稚子无辜……师弟,算了。” 而陆辰远,被人用一把匕首牢牢压在喉咙处,他避开了裴时清的视线,反倒对棠梨露出一个苦楚的笑。 最后裴时清的目光落在一个须发皆白,满面失望的老者身上。 他冷冷道:“学生竟是没想到,与我作对到底的人……竟会是老师。” 陶知禾往前迈出一步,语气激动道:“我与你父亲乃是至交好友,婵儿更是亲如我胞妹!当年谢家满门被灭,婵儿和琅儿含冤惨死,我又怎能不恨!” “但是怀渊!为师只应允你扳倒周氏,为谢家报仇,却并未让你赶尽杀绝,颠覆天下!” “你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若真的见你铸下大错,我又有何颜面面对你谢家满门!” 陶知禾苦苦道:“怀渊,谢家满门忠魂,仁厚一世,你万万不可做出如此屠戮无辜之事!” “无辜?” “那我谢氏满门又何罪之有!!” 风声凛冽,似是万鬼齐鸣,长公主被这一句质问吓得几乎站不稳身子。 一片死寂之中,裴时清忽地笑了:“好,老师既然叫我心存仁厚,那我悉听尊便!” “来人!取火来!” 众人骚动之中,很快有数十人取来火把。 火光熊熊,将整座长乐殿映得通明,燃尽的黑灰夹杂着洁白的雪,轻飘飘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裴时清立在一片火光前,看着陶知禾,一字一句道:“谁来烧了这座宫殿,我便饶了他们。” 陶知禾身形摇晃:“谢渊,你当真……要残忍至此?!” 裴时清接过火把,看向在场每一个人:“从烧宫开始,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 “若是找得到人,便是上天垂怜,若是找不到……”他笑了下:“也只能是命。” “老师,这样公平么?” “你疯了!”薛放呵斥出声,“师弟!周后母子和皇帝都已经死了……” 裴时清冷眼看着他:“是谁曾经同我说,倒一个周氏,死一个太子又如何?不是要他死后不得葬入皇陵,不是要他魏氏江山无法绵延千年么?” 薛放眼神一黯:“师弟,魏氏江山已绝于此,不过是三个孩子……” “谁敢来。”裴时清冷声打断他。 漫长的沉默之中,忽有一人动了。 她夺过暗卫手中火把,决绝往大殿中的垂纱处一抛!火舌瞬间跳到足足三丈高! 放火之人竟是棠梨!! 众人还未从她的骇然举动中反应过来,忽地有人仓惶尖叫:“这殿里被人浇了火油!” 长公主脸色大变,忙喊道:“快去救火!!” 一片骚动之中,棠梨却高声道:“放火!” 随着她话音落下,暗卫们纷纷将手中火把抛了出去!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着那些火把如同流星曳地,火龙窜天,有宫娥尖叫着四处逃窜! 众人脸色青白交加之际,棠梨冷冷道:“一刻钟。” 火光在她身后蔓延,大殿中响起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一片嘈杂里,她弯着眉眼看向裴时清:“对不起,裴先生,方才是我骗了你。” 方才还如同罗刹恶鬼的青年此刻却愣愣站在原地,清冷双眸中落雪为雨。 棠梨回头看了一眼。 众人皆在匆匆寻找那三位皇子的下落,甚至连老态龙钟的陶知禾都要往火海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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