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无人不知,长安郡主最得圣心,人人都想在她面前争一两分眼熟。听闻沈鸾好奇西北角那一方空地,王公公卯足了劲,笑容谄媚。 “不过隔壁就是安巷。” 安巷是关押皇城内被贬妃嫔的地方,平日鲜有人踏及。王公公搜肠刮肚,记忆旮旯都搜遍,也找不到半点有关安巷的新鲜事。 忽的想到距安巷不远的明蕊殿,王公公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郡主听过明蕊殿吗?” 明蕊殿离安巷不过半柱香的脚程,常能听见关押女子的哀嚎哭喊,甚至还有宫人夜里撞客过。 久而久之,明蕊殿也成了不祥之地,无人问津,残根败草,如同荒废。 沈鸾好奇:“现在也没人住?” “倒也……不是。”王公公干笑两声,欲言又止。 茯苓不耐烦催促:“郡主问你话呢,支支吾吾做什么?” 王公公陪着笑:“那边住着的……是吴才人。” 沈鸾蹙眉:“……谁?” 王公公:“是五皇子的生母,吴才人。” 吴才,无才。 五皇子的生母是宫女出身,原是御前伺候的。后来使了点不光鲜的手段,方怀上五皇子。 可惜却没能讨得圣上欢心,就连产下皇子,圣上也未曾看过一眼,给的封号也极具讽刺——“吴”。 受生母连累,同为皇子,五皇子裴晏却只能居于废弃宫殿,遭人白眼。 沈鸾自幼出入宫廷,也从未在宴会上见过五皇子一眼。 王公公满脸堆笑:“郡主是天上的仙人,他那样的人,哪配出现在郡主眼前,没得脏了郡主的眼。” 难得有机会献殷勤,王公公舌灿莲花,恨不得说上一箩筐好话。 说着话,也未曾留意有人直直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冲劲之大,险些将王公公撞倒。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反手就是一巴掌,王公公怒气冲冲,眼睛瞪如鱼珠,“没看见郡主在这里吗?” 撞人的小太监匍匐在地,半旧的袍子看不出一点光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额头在青石路上发出清脆声响,动静之大,连藏于怀中的东西也掉落在地。 小太监忙不迭伸手去捡,无奈手伸一半,忽的却被王公公抬脚踩上。 一袋药包瞬间成为粉末。 小太监肩膀哆嗦,从始至终不敢抬头望车上人,只拼命磕头求饶:“求郡主饶了奴才,求郡主饶了奴才!奴才是明蕊殿的,适才五皇子身子不适,奴才去了趟太医院……” 王公公疾言厉色:“胡说八道!明蕊殿哪来的奴才!” 圣上厌恶吴才人,故而她身边竟一个侍婢也无,只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嬷嬷跟着。 小太监:“奴才不敢说谎,嬷嬷上个月没了,所以才换了我去。” 他大着胆子,“五皇子就在前头,郡主若不信,可随奴才一起,一问便知。”
第三章 重重帐幔随风而动,空气中隐约有暗香飘浮,极轻极淡。 隔着车帘,小太监看不见内里的情况,额头紧贴青石路,等待沈鸾的发落。 须臾,方听见车内传来清越的一声:“不必了。” 小太监热泪盈眶:“奴才谢过郡主!” 又接连好几声磕头脆响。 一旁的王公公仗势欺人惯了,本还想给小太监一个教训,忽的却听见沈鸾轻声一句。 “你刚刚说,你刚从太医院回来?” 小太监不敢撒谎,如实回道:“……是。” 宫里人大多看人下菜,五皇子不得圣心,生病也无人管。 小太监辗转好几趟太医院,方才换来这一小包药沫。 可惜现在也不得用。 “既如此。”沈鸾手执团扇半遮脸,“王公公。” “奴才在。” “你陪他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是我的吩咐。”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在沈鸾跟前露脸,王公公心有不甘,然也不敢违抗沈鸾的命令,磕头跪拜:“是。” 八宝香车渐渐驶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王公公方从地上站起。 小太监也跟着起身,战战兢兢:“公公,那我们现在是去……” “去什么去!” 又是一记重脚,王公公一脚踢在小太监膝盖上。 小太监躲闪不及,扑通一声,整个人跪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王公公嫌弃收回右脚,往他身上啐一口,指桑骂槐:“晦气玩意儿,真当自己是天潢贵胄皇子皇孙了?一个小杂种,也不知道你娘是从谁床上……五、五皇子?!” 不知何时,一双乌皮六合靴忽的停在王公公身前。 裴晏面容清冷,半旧石青圆领长袍透出单薄肩颈,残阳落于他身后。 他缓缓:“公公这是在教训我的奴才?”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王公公还是莫名勾出一身冷汗,颤着肩膀不敢言语。 少顷,理智回笼,记起裴晏在宫中的不受宠,王公公腰杆略微挺直两分,他笑笑。 “五皇子说笑了,奴才怎么敢逾矩?只不过是这小崽子狗胆包天,冲撞了郡主,奴才帮着训斥一二罢了。” 裴晏瞥他一眼,慢条斯理:“……是吗?” “奴才说的句句属实。”王公公垂手回话,面上却半点恭敬也无,只剩鄙夷和嘲讽。 “五皇子若无事,jsg奴才便告退了。” 裴晏面不改色:“嗯。” 王公公躬身退下,直至行至假山后,方往后轻啐一口,嘴上念叨不停。 “呸!小妇养的孬种,给爷爷我提鞋都不配!什么五皇子,不就是个……” 倏地,一阵冷风自背后吹来。 王公公惊恐朝后望。 起风了。 …… 三公主裴仪今日的筵席摆在澜庭轩。 澜庭轩居于湖中央,四面皆是游廊曲桥。七彩鎏金玻璃水灯挂于石栏上,烛光潋滟,照亮半池湖水。 京城世家贵女齐聚在一处,遍身绫锦纱罗,满屋花团锦簇,燕妒莺惭。 琴声渐起,轻揉慢捻,自水面传开。 “仪儿,怎么还不出去,躲在这里要什么?” 筵席在即,迟迟不见三公主身影,静妃着人找了一圈,方在内殿寻得女儿的行踪。 桃红色缎绣花卉百花纹宫裙雍容华贵,裴仪手持靶镜,对镜理妆,哪哪看都不顺眼。 闻得静妃声音,方从镜中抬起头,不满撅嘴。 “还不是母妃的错。”裴仪将靶镜丢一旁,搂着静妃衣袖撒娇,“好好的你请她做什么,没得坏了我的好心情。” 静妃笑笑,明知故问:“谁,长安郡主啊?” “她算哪门子的郡主,要不是父皇偏心……” “仪儿。” 隔墙有耳,静妃唇角笑意微敛,冷声打断。 她入宫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说错一句话做错半件事,唯恐让人抓到把柄。 不曾想生的女儿却是无法无天。 裴仪性子骄纵任性,倒也不敢忤逆静妃,垂首低眉:“母妃我错了。” 静妃软了语调,亲自为女儿整理发髻:“你也知道你父皇偏心,他既如此,你顺着他便是,何苦去逆他的意?” 裴仪不服:“明明我才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静妃轻声细语,“仪儿可是忘了,宫中还有一位五皇子?” 裴仪虽未曾见过五皇子真容,然从宫人口中却听过不少。听说她这位五皇弟在宫中地位极低,住的是残垣断壁,吃的是残羹剩饭。 连她宫中侍婢内侍都比不上。 裴仪头埋得更低。 静妃轻拍她肩膀:“母妃知道你是好孩子,肯定不会让母妃失望。时辰差不多了,郡主应该快到了。紫苏——” 静妃侧目,招手低唤一婢女上前,“你出去瞧瞧,郡主到了没有?” 紫苏:“是。” 紫苏是裴仪身侧一等一的大宫女,由她亲自出面,足以见裴仪对沈鸾的重视。 有世家贵女瞧见,忍不住拈酸吃醋:“我们在这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三公主出来。她倒好,居然还得紫苏亲自接。” 同伴笑嗔:“她是郡主,你是吗?” “你不过是见着郡主一回,还是远远瞧见的,怎么也站她那边了?” “那是你没亲眼见过,等你见了就知,这天上地下,也就一个长安郡主。我要是有她那等模样相貌,也得……” 话犹未了,遥遥的,空中有细乐声传来。众人屏气凝神,踮脚张望。 最先入目的是手持销金提香炉的太监,香炉焚着御香。紧随其后是一顶八人大轿,金黄鎏金宝盖,轿身镶嵌无数名贵宝石,流光溢彩,交相辉映。 两侧宫女垂手侍立,静候长安郡主下轿。 细乐声喧,满座寂然。方才还小声嘀咕抱怨的贵女早没了声,一双眼睛直盯前方。 轿帘掀开,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双素净无暇的玉手,而后团扇遮面。 沈鸾一袭胭脂色牡丹蝶纹宫裙,云堆翠髻,蹁跹袅娜,缓缓下轿。 “奴婢见过郡主。” 紫苏最先迎上请安,满脸堆笑,“殿下知郡主今日过来,早早的就让奴婢出来候着。” 紫苏说话向来滴水不漏,沈鸾未曾在意,只道:“你家殿下呢?” 莲步款款,沈鸾穿桥度柳,移步澜庭轩。 尚未迈入轩中,忽的有贵女上前:“郡、郡主。” 绿萼欲呵斥无礼,却被沈鸾抬手打断。 来人面容白净,一双眼睛如皓月明亮。 正是先前拈酸吃醋那位。 只是此时姚绫却全无嫉妒之心,她低着头,眼尾余风悄悄扫沈鸾。 以前她闻旁人赞沈鸾天姿国色,只觉他人夸夸其谈,亦或是鼠目寸光,见识短浅。 如今见了沈鸾真人,方觉是自己无知。 姚绫颊边泛红,平日的能言善辩都抛到九霄云外,还是紫苏提醒,方记起自己还未介绍家门。 紫苏低声帮忙解围:“她父亲是当朝太傅。” 沈鸾三岁启蒙,由当今圣上亲自口授手传,而后又随皇子公主一起,拜入太傅门下,在南书房念书。 往日沈鸾最讨厌的,便是太傅这种冥顽不灵的老学究,不想他女儿却是这般模样。 沈鸾沉吟片刻:“你是……姚绫?” 姚绫大喜过望:“郡主认识我?” 沈鸾:“听太傅提过几句。” 两人相伴而行,姚绫落后半步,亦步亦趋紧随沈鸾。 其他贵女瞧见,纷纷效仿。 直至裴仪出现。 彼时沈鸾正听姚绫讲西北趣事听得入神。 不同于别的世家贵女,姚绫自幼随祖父一起游历山河,走遍大半个江山,见识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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