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忙躬身求饶,笑声连连:“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说笑一番,眉眼间倦意尽褪,沈鸾秋眸轻抬:“晚上的东西,可曾都备下了?” 茯苓忙止住笑声,福身:“郡主放宽心,都已备下了,只待郡主和太子殿下……” 话犹未了,沈鸾早羞红了脸,随手捡起一颗樱桃丢茯苓怀里:“闭嘴,要你多话。” 茯苓笑着道了声是。 …… 快马加鞭,连着跑了五天五夜,终在昨夜赶回京。 彻夜未眠好几日,加之裴晏身上还发着热,今日传了太医来瞧,也说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忽而瞥见裴晏手掌上裹着的纱布,太医着急慌张:“这又是怎么弄的?” 纱布解下,掌心的痂还没好全,又添上一层。 大大小小,刀痕深浅不一。 太医面露错愕,只当裴晏是在回京途中遭遇土匪,然那伤口看着,又不像是一日所得。 李贵垂手侍立在一旁,猜出太医心中疑惑,忙澄清道:“五皇子近来在学雕刻,想在来年开春为陛下送上贺礼,这是拿刀时不小心留下的。” 太医拱手:“五皇子一片孝心,陛下若知晓,定然欣慰。” 天寒地冻,晋城那地又干燥,裴晏手上的伤口退退落落好几回,早就惨不忍睹。 太医寻了药膏来,重新包扎,又仔细交待了几句:“这天气,伤口容易溃烂,五皇子还是留心些,切莫留下疤痕。 裴晏颔首,吩咐李贵将太医送出门。 晋城赈灾比预想中顺利,又拿到了晋城太守的伏罪书。裴晏此番,可谓是因祸得福。 昨夜回宫,明蕊殿上下喜笑颜开,都等着皇帝的嘉奖。 岁末冬寒,园中积雪足有一尺多高,李贵匆匆踩着雪地而行,穿过影壁进殿。 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高高悬着,李贵信步行至裴晏身前:“主子,奴才伺候您更衣,等会还要面圣……” 才从晋城回来,裴晏自然得往养心殿走一趟。 “不必。”裴晏抬首,望一眼窗外天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还不到时候。” 这个点,皇帝从来不见人。 …… 正值午后,红日高悬。 皇帝寝宫安静无声,静悄无人耳语。 小太监垂手侍立在廊檐下,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发怔。 每年这日,皇帝总会默默在寝殿呆上半日,并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前来叨扰。 先前一个嫔妃,仗着受宠,不顾宫人的阻拦,特挑了这一日,闯入皇帝寝殿,为皇帝献上自己做的吃食。 再之后,她是横着被抬出寝殿的,死不瞑目。 此后无人敢犯。 心中虽好奇,然入宫多年,小太监早就懂得在这红墙高院中生存之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譬如,他刚刚走得慢,不小心瞥见皇帝书案前的那幅画。 画中只一女子,怀里抱一把琵琶,她坐于青石上,垂首敛眸。一双柳叶眉轻轻蹙着,好似遇到什么难事。 小太监只匆匆瞥了一眼,不敢再多看,忙不迭低头退下。 然那女子的眼睛…… 小太监皱眉,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 冬日日短,将近掌灯之时,那扇菱花槅扇木窗终于悠悠被推开,殿内点了灯,淡淡烛影随风摇曳。 小太监垂首进殿,不敢东张西望,只低着头。 他忽的发现,寝殿内燃着也不是寻常的御香,而是……花香。 香气悠悠,沁人心脾。 他垂手:“陛下。” 皇帝端坐于案几后,只漫不经心嗯了声。 小太监心下疑惑。 良久,也未曾等到皇帝的声音,他疑惑,悄悄抬眼。 只一眼,小太监立刻绷直脊背,后背冷汗涔涔。 皇帝黑眸幽深晦暗,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小太监双腿一软,伏跪在地:“陛下。” “你适才……看见了什么?”皇帝声音轻轻。 小太监双肩颤栗不已,以头抢地:“奴、奴才什么都没看见!求陛下饶了奴才!求陛下饶了奴才!” “什么都没看见,那你求饶做什么?” 小太监瑟瑟发抖:“奴、奴才……” 皇帝抬jsg臂。 很快,有宫人上前,捂住小太监的嘴往宫门口拉。 皇帝:“动静小点,别惊扰了长安。” 宫人躬身,应了声是。 而后,又有人上前:“陛下,五皇子已在宫外等候多时。” 皇帝沉吟:“……五皇子?他倒是有本事,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帝对五皇子态度始终不明,宫人不敢多言,只垂首静候皇帝示下。 须臾,方听上首的人轻道:“让他进来吧。” 宫人应声,转而出门,迎裴晏进殿。 晋城一事,多是当地官员贪赃枉法,裴晏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一呈上。 皇帝皱眉,一目十行掠过。他面上渐沉,而后,只听一声清脆声响。 书案上的宝砚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太守家中搜出龙袍一件。”皇帝轻捻手中的迦南木珠,冷笑,“区区一个太守,竟连朕的龙椅都敢肖想。” 满殿宫人齐齐跪在地上:“陛下喜怒。” “朕……” 薄唇轻启,忽见殿外有宫人探头探脑,皇帝皱眉,将人喊了进来:“鬼鬼祟祟做甚么?” 那人是个鬼灵精,对皇帝的盛怒视而不见,只喜笑颜开道:“陛下,长安郡主身边的绿萼姑娘在门口候着,说是有要事禀告。” “绿萼?今儿长安生辰,这个点绿萼不在蓬莱殿伺候她主子……” 皇帝凝眉,“罢了,让她进来。” 裴晏仍跪于下首。 皇帝摆摆手:“今儿是长安生辰,有事明日再说。”皇帝声音极缓,“晋城这事你做得不错。” 他上下打量裴晏,忽而弯唇,“年后太子成家,你们几个也差不多该议亲了。朕瞧着晋国公家的小女儿不错,虽是庶出,然她人还算机灵,且她先前也做过长安的伴读,晏儿意下如何?” 裴晏双目沉沉:“……沈、长安知道这事?” 皇帝拢眉,不解裴晏为何突然提起长安,随口道:“自然是知道的。” 话落,又笑,“若非前几日长安提起,朕还真想不起她来。” 皇帝笑看向裴晏:“若以后你们真成了,还得谢长安,她也算是你们俩的大媒人了。” …… “主子主子,您走慢一点。” 自养心殿出来,裴晏一张脸阴森可怖,李贵先前未入寝殿,不知里头发生何事。 只加快脚步,亦步亦趋跟在裴晏身后。 已过掌灯时分,夜色深黑如墨。 宫中各处相继点灯,一众太监手持戳灯,侍立在廊檐下。 遥遥见着裴晏,皆拱手请安问好。 养心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李贵回头望一眼,只听皇帝爽朗笑声穿过夜色,远远传来:“长安真是这么说的?” 裴晏忽的驻足。 皇帝连声笑:“就只她和衡儿二人,罢罢,她既喜欢,就随她去。” 朔风凛凛,侵肌入骨。 裴晏立在冷风之中,只觉五脏六腑冷得厉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听见自己一字一字问李贵。 “……沈鸾呢?” …… 今日是长安郡主的生辰,皇帝特此下令,取消宵禁。又每家每户发放粮食银两,以同贺沈鸾生辰。 声势浩大,比之太子有过之无不及。 夜已深,然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仙袂飘扬。 年轻的世家小娘子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纷纷好奇那位荣宠一身的长安郡主,究竟生得何等天仙模样。 “长安郡主素爱八宝阁,我曾远远瞧上一眼。” 众人着急:“怎么说,怎么说?” 那人故意卖了关子,片刻方道:“怎么说?天上的仙女,若是见了长安郡主,也得自惭形愧。” 嬉笑连连。 江畔两侧树影婆娑,忽听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一众小娘子躲闪不及,惊呼阵阵。 裴晏策马奔腾,弓着身,攥紧缰绳。 街市两侧行人纷纷避让,有胆大者,撸起袖子当街骂了起来。 裴晏充耳不闻。 马蹄溅起飞雪,于街市上穿梭,凛冽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裴晏好似又回到了那日,沈鸾听说皇帝欲为裴晏纳妃,气呼呼找上裴晏所在的茶楼。 彼时冰雪消融,春光重现。 长安郡主立于一玻璃炕屏前,她高高昂首,明艳的五官隐于日光之中。 头顶的石榴石镀金步摇随风晃动,沈鸾冷着脸,眼角还有未消失的泪痕。 “她是谁?” 沈鸾冷着声,嗓音渐渐带上哭腔,她手指颤抖,只颤巍巍拽着裴晏的衣袖。 沈鸾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是谁?” 皇帝只说要为裴晏纳妃,却并未提及何人。 双眼泪珠弥漫,沈鸾抬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 堂堂长安郡主,何曾这般委屈狼狈。 然裴晏看都未看一眼,只越过沈鸾,欲下楼离开。 “不要纳妃好不好?”沈鸾急急追了上去,眼中早无先前盛气凌人的气焰,她哭着哀求。 “阿珩,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纳妃好不好?” 彼时的长安郡主,眼中只有一个裴晏。 不过是道听途说,也要急吼吼寻了来,低三下气恳求裴晏。 然现在—— 风声渐大,北风模糊了视线。 裴晏攥紧缰绳,快马扬鞭。 他好似又听见了皇帝的笑声,听见皇帝说要为他纳妃,那人还是沈鸾的伴读。 听见皇帝说:“若你们这事成了,长安也算你们的大媒人了。” ……媒人。 手指掐红了手心。 裴晏高高扬鞭,风声似鬼魅,如影随形。 好容易奔至岸边,裴晏翻身下马,江畔两岸树影摇曳,宫人手持羊角灯,静静侍立。 “沈鸾呢?” 双眼赤红,裴晏随手抓起一个宫人,他一遍遍质问,犹如先前沈鸾质问自己那般。 “沈鸾呢,她在哪?” 宫人吓得滑跪在地,手中的羊角灯也跌碎,他颤颤伸出手,手指所向,是江上一艘画舫。 那画舫张灯结彩,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高高挂着,金碧辉煌,彩光熠熠。 沈鸾手提一盏玻璃绣灯,言笑晏晏站在裴衡身侧。 两岸笑声不住,沈鸾俯身,同裴衡耳语。 忽然,一声礼花腾空而起。 响破天际。 刹那间,万盏天灯自江畔缓缓升起,灯影如昼。 上面的祝辞,是沈鸾自京中万户人家得来的,皆同裴衡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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