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这样的差事,郡主可一定要让我去。” 屋内两人止了笑声,绿萼先前去了东宫,还不知沈鸾给茯苓派了什么活,只道。 “你这又是打哪回来的,笑成这样?” “姚府。” 只答这两个字,茯苓已笑得直不起身,险些笑岔气。 沈鸾:“绫姐姐可还喜欢?” 自得知姚绫长自己一岁后,两人又兴趣相投,沈鸾便改了口,以姐姐相称。 “喜欢,喜欢极了。郡主不知道,奴婢刚将东西送去姚府,那姚家表小姐……” 茯苓抚掌,直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好半晌,方勉强止了笑,终于将话说清。 “郡主刚让我送了几匹上用的孔雀翎金丝羽缎给姚姑娘,另有上好的大红妆缎二十匹,蟒缎二十匹,银红蝉翼纱四十匹,各色纱四十匹。” 乌泱泱的,占了一院子,姚府几乎所有奴仆都出来看热闹,都知道自家大小姐和郡主交好,连身边的丫鬟都得了封赏。 只除了那弱不经风的表小姐。 “奴婢离府的时候,那表小姐气得脸都白了。”茯苓声情并茂,只恨沈鸾当时不在场。 绿萼为人谨慎,笑着摇头:“郡主这样,也忒明显了。” 那姚家表小姐刚说了一句姚绫衣裳鲜艳,不端庄。沈鸾便让人送去这么些纱缎,明显是在打她脸。 “那又如何,她还能去应天府哭冤不成?”茯苓不以为然,“况且那是郡主安抚姚姑娘在澜庭轩受惊的赏赐,与她有什么相干?姚姑娘还说改日进宫,亲自与郡主谢恩呢。” “谢恩就不必了。”沈鸾本就是故意为之,闻得那姚家表小姐吃瘪,也跟着笑了一场。 茯苓轻声回:“奴婢也是这般回的姚姑娘,只是奴婢才刚离开姚府的时候,看见三公主身边的紫苏也去了姚府。” “紫苏?”沈鸾唇角笑意稍敛,“她去姚家做什么?” 茯苓:“听说三公主也赏了东西给姚姑娘,奴婢后来打听过了,三公主送的是红珊瑚盆景。” “她不是最喜欢那盆景吗,怎么突然这么舍得了?”沈鸾轻哂。 还故意挑了这么个时间,不就是想把她比下去? 茯苓觑着沈鸾脸色:“那郡主,要不要奴婢……” “不用。”沈鸾毫不犹豫打断,“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 茯苓和绿萼相视一笑,默默在心里边数数。 一、二、三…… 果不其然不出三声,倏然听沈鸾道:“茯苓,你再去姚府一趟。” …… 沈鸾一下午在闹市吃吃逛逛,流水的礼物送去养心殿和坤宁宫。 恰逢帝后二人和众嫔妃在御花园赏花,闻言,圣上龙颜大悦,皇后也跟着陪笑。 “长安真是有心了,前儿臣妾只咳嗽了一声,今儿就听秋月说,长安在宫外给臣妾捎了川贝枇杷膏,难为她还记着。” 皇帝连连大笑,接过皇后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几位妃嫔见状,也跟着附和,说尽长安郡主的好话。 蒋贵妃坐于下首,闻言笑着道:“先前听郡主在澜庭轩受了惊吓,臣妾还忧心忡忡了好一阵,怕郡主噩梦缠身。幸而郡主吉人有天相,想来不日便能回南书房念书了。” ……澜庭轩。 先前玩乐嬉笑的地方,自发生那事后,都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众人一听澜庭轩,当即变了脸色,笑语欢声骤歇,惶恐不安望向皇帝。 长安郡主在澜庭轩受了大罪,皇帝因此大发雷霆,下令严查。 “澜庭轩……”皇帝低声喃喃,似是忘了何事。 又听蒋贵妃笑着道:“幸而太子殿下在,才早早抓了那歹人,还了五殿下一个清白。” 相比五殿下,澜庭轩已不似之前那般可怖。一众低位妃嫔暗暗叫苦不迭,心下惴惴,深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再不敢顽笑取乐,只垂手静静侍立在一旁。 偏生蒋贵妃今日兴致好,话也多:“太子仁厚,臣妾还听闻,太子让内务府送了好些奴仆去明蕊殿,又恢复了五殿下的份例。” 脑中轰一声,皇后面色惶恐,屈膝福身:“陛下,阿衡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皇后神思恍惚,脚下趔趄。 她忽然记起自己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跑去东宫,明蕊殿那一滩jsg浑水,皇后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孩儿介入。 皇帝厌弃吴才人已久,明蕊殿不予宫人服侍,也是皇帝的意思。裴衡这般,不外乎是当面打皇帝的脸。 那日秋霖绵绵,红墙绿瓦立在雨幕,裴衡坐于廊檐下,竹影婆娑,映照在他眼角。 雨滴自青绿油伞滚落,相隔茫茫雨幕,皇后猝不及防,和裴衡对上视线。 那是她从未在裴衡脸上见过的眼神,疏离、淡漠、陌生。 然而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裴衡又是那个温文尔雅,仁慈宽厚的太子殿下,命人推着轮椅迎皇后入殿。 听完皇后的担忧,裴衡只是摇头:“母后不必多虑,这事儿臣自有打算。他总归是我的五弟。” 打算,裴衡能有何打算? 皇后只觉五雷轰顶,险些咬碎一口贝齿,心中将蒋贵妃骂了上万遍。 裴衡使唤内务府是真,如今想来,也只能…… 未等皇后想出万全之策,忽听皇帝道:“明蕊殿那怎么样了,先前朕好像听说是……病了?” “确实病了,不过如今已大好。”皇后小心翼翼觑着皇帝脸色。 成亲多年,她依然捉摸不透枕边人的心。又或者这位枕边人的心思,从不在这后宫中,只在那人身上。 收敛心思,皇后轻抬秋波:“陛下可要见见那孩子?可怜见的,那孩子长得猫似的。先前他去东宫谢恩,还和长安撞上了。” 倏地,皇帝眉心皱紧:“长安见过了?也罢,朕见见也好。” 皇后笑着道了声“是“。 …… 一个受尽冷落,自问世后便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皇子,第一次面圣,想来也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众妃嫔心中所想,皆是这般。 夕阳如薄纱笼罩,檐角金龙傲立,沐在日光之中。 裴晏一身靛青窄袖圆领长袍,下着长裤,足登乌皮六合靴,缓缓步入园外。 众人看好戏的心思都落了空。 裴晏谦逊有礼,不卑不亢,进退得宜。 虽长于废弃宫殿,从小无人管教,然礼数规矩却无一点差错。 若不是知晓内幕,还当他和其他诸位皇子一般,自幼时常陪伴在皇帝身侧。 “……裴晏。” 皇帝端坐于上首,不甚熟悉念出裴晏的名字。 这个孩子他从未寄予过期望,若不是偶然和澜庭轩那事牵扯,皇帝大抵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一子在明蕊殿。 伽楠念珠在指尖摩挲,皇帝侧目,细细端详着裴晏的模样。 他早已记不清吴才人的长相,幸而裴晏眉眼都像极了自己。 皇帝沉吟片刻,道:“可曾……读过什么书?” 本是随口一问,明蕊殿日子艰辛,皇帝并无任何期待,不想裴晏对答如流,文章学问,竟不输其他几位皇子,隐隐还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采。 如若不是有那样一个母亲…… 皇帝渐渐坐直身子,腕间的伽楠念珠不再转动:“这些,都是你母亲教给你的?” “并不是,只是先前服侍儿臣的老嬷嬷认得二字。” “竟是这样。”皇帝喃喃。 先前他憎恨吴才人,所以明蕊殿一切事务,皇帝都未曾理会,就连侍女,也是任由内务府指派。 不想竟是这样一位才德兼备。 皇帝:“现在可还是她服侍左右?” 裴晏垂首敛眸:“嬷嬷已于上月殁了。” “那倒是可惜了。”皇帝摇头,面露遗憾。 天色渐晚,秋风骤急,簌簌落叶飘落至脚边。 裴晏跪于坐上,少年眉眼淡淡,举止从容风雅,答对有度,不见一丝一毫的慌张与不安。 皇帝盯着裴晏看了许久,终开口,道:“明日你去南书房,随姚太傅念书。还有那嬷嬷,教导皇子有功,赏一百两银子,重新寻个清净地安葬吧。” 风更大了。 裴晏双膝跪地,叩首:“谢陛下。” 低垂睫毛掩过了裴晏眼底的厉色。 ……清净地。 他轻哂。 那女人被他一剑刺穿后,又丢向荒郊野外,早成了野狼盘中餐。 哪来的尸首重新安葬?
第十章 风动竹梢,皓月当空。 蓬莱殿内。 沈鸾轻倚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秋眸闭着,今儿下午走得狠了,初时不觉得,晚间沐浴,泡了热腾腾的水,沈鸾方觉困倦劳累。 由着绿萼手执美□□为自己捶腿。 炉香未尽,青烟自鎏金珐琅花卉三足香炉腾起,幽香弥漫。 少顷,沈鸾方觉不适,又唤绿萼寻了红香枕,供自己靠着。 洋漆描金小几上摆着上等果品,茯苓捧着一小连环漆木茶盘上前:“郡主,这是刚沏好的清香露。” 沈鸾懒懒,并不睁眼:“放那吧,刚送来的果品,是不是有葡萄?” 茯苓轻声放下茶盘,应了声“是”,又亲手剥了葡萄,递至沈鸾嘴边。 沈鸾闭着眼,由着茯苓伺候自己。 沈鸾近来觉浅,如若此时息灯安寝,夜里肯定要折腾一番。 茯苓努力想着宫中新鲜事为沈鸾取乐逗趣。 “郡主,奴婢适才碰着乾清宫的小太监。他说下午陛下召见了五皇子。” “五皇子?” 沈鸾慢悠悠:“陛下见他做什么?” 小太监只是负责殿外洒扫,自然不知御前发生的事,茯苓实话实说,又道:“不过奴婢听闻,陛下让五皇子明日去南书房念书。” “南书房?” 懒劲卸下,沈鸾猛地睁开眼,愕然惊呼,“他要去南书房?” 裴晏是皇子,去南书房念书也是应当。只是一想到两人之间的龃龉…… 沈鸾扶额闭眼,先前一派的慵懒散漫通通消失不见,只剩病怏怏的一副壳子。 “绿萼,我头晕。”沈鸾故技重施,以手抵额,正想着说点什么,忽而听门首传来一声清朗笑声。 “卿卿又病了,可要传太医过来?” 裴衡坐于轮椅上,任由来福推着进殿,“想来是洪太医医术有限,卿卿这病才总不见好。来福,你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是我的话,让……” 重换太医诊脉,那她以后大概都不能装病逃学了。 沈鸾当即甩开置在眼上的衣袂,瞪圆双目,急吼吼喊住来福:“不许去!” 适才闭着眼瞧不真切,这会儿看清,方发现来福公公一直站在太子身后,并未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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