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章颂清就不一样了,无父母双亲在旁,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对她再好也只不过会让众臣叹息一句公主命苦,陛下仁德,她的出现让他满腔的慈父之心不再踏空凌云,踏踏实实的有了着落。 担心章颂清因为萧咏柃的事情独自伤怀,忙不迭的就赶来了。 又要喝药啊,章颂清心里劝自己只是清肺的补药而已,快速的仰头把苦兮兮的药喝了个干净。 “舅舅,颂清想回宫里住几天,府上小厨房做的饭终究还是没有御膳房的好吃,让他们跟着多学两日,也正好让儿臣可以多陪陪您。”轻轻皱了一下秀气的眉毛,章颂清说。 少女端坐在桌前,手里捻着一串无相菩提,细腻地用目光描摹陛下的眉眼,她好想舅舅。 比起前世最后的强弩之末,胸口插着剑,眼神饱含悲伤绝望,他现在还神采奕奕,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的面前,还能和自己闲话家常,关心是不是冷了,瘦了。 怕压抑不住情绪,容妃和萧咏柃对峙的时候章颂清不敢多看皇帝舅舅,顾虑掩饰不好情绪,有了一段时间的缓冲,平复下来之后,她才能面色如常的和他说话。 “好好好,皇宫本身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都和御膳房说,他们近日新研制了点心,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御膳房的手艺总是好的,就怕儿臣府上的那几个愚钝,要学很久。” “这些都好说,实在不行带回去两个也是使得的。” 陛下想念外甥女,当初给章颂清开府没几天就后悔得紧,捶胸顿足到睡不着觉。 小孩子怎么就长这么快,章颂清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当时长公主难产,他这个当弟弟的心里难受,看到章颂清就像看到年幼时的长公主。 他们姐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于是把几分手足之情也寄托在了章颂清身上。 想到皇后前两天提出要给章颂清相看的事,陛下心中一阵郁闷。 “最近,你舅母说是时候给你择婿了,这样日后也有人照顾你,爱护你。”郁闷归郁闷,章颂清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陛下再不情愿,也提了一嘴。 谁知道他这么一说,章颂清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落在檀木桌上蹦出细碎的水花。 “我……儿臣不想嫁人。” 每次哭泣的眼泪不一样,但想哭的念头是一样的。 章颂清蔻首轻耸,雪白的脖颈因为哭泣泛起红色,她还在按纳失而复得的情绪,乍听到陛下提什么相亲[1]的话,眼泪一下就决堤了。 这下好了,既不用解释为什么哭,又可以抓着皇帝舅舅的心捏一把酸水。 “要是舅舅厌烦了颂清,不想儿臣在宫里待着,儿臣还不如去山上,去寺庙里做道姑的好!” 章颂清仰着一张桃腮,后脊颤抖,齿扯唇张,指腹把手中的绢帕揉得皱巴巴的,像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干净。 “药这么苦,儿臣都尽喝下了,难道舅舅还要让儿臣去吃做人家媳妇的苦吗,嫁到别人家,夫君可不见得给儿臣的药里加蜜饯啊……” 陛下惶然无措,“怎么会不让小清在宫里住呢,说什么出家的胡话,不提了不提了,舅舅不逼你。”他从章颂清手里解救出绢帕,把她脸上的泪水都揩去。 孩子还小呢,动不动还要哭,身子也不好,可不就得小心地再留几载吗? 他又不是养不起了,要把女儿推到别人家去。 嗯,陛下心里对自己十分赞同,轻声细语的哄着章颂清,再三保证不会再唠叨这事了。 “还是舅舅最好了。”章颂清眨巴两下汪然潸潸的眼眸,总算止住了哭泣。 章颂清在底下搓了搓菩提手串,松了大大一口气。 算是糊弄过去了。 送走了皇帝舅舅,宫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收拾章颂清的房间。 她在一旁惬意地看书品茶,昏昏欲睡地思考要在院子里栽一棵什么花树。 直到二公主萧歌岚不请自来,“皇妹在外头的公主府住得不好吗,怎么搬回来住了?” 章颂清行四,上头两个皇兄一个皇姐,三皇兄和二皇姐都是皇后所出,她这个姐姐没什么心机,就是说话喜欢呛她两句。 可能是因为章颂清小的时候分走了陛下大部分的注意力,她作为前面的女儿被忽视了,所以总看章颂清不顺眼。 其实就是话说得难听些,心眼不坏的,好久没听到她这么说话了,章颂清还有点想念呢。 算算时日,前世的这个时间再过七八个月,她就要出阁了,嫁的郎君是江阳候的小儿子,对萧歌岚很好,婚后她说话都柔和了三分。 章颂清笑了笑,倚着边几问:“二姐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萧歌岚身穿窄袖绣花小袄,戴一根碧玉蝴蝶短簪,绛色点唇,抬腕理了理鬓发,哼了一声:“来找你探讨焚香之法。” 章颂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萧歌岚平日最爱繁复华丽的装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萧歌岚连宝石头面都没戴,玉簪可不是她一向的做派,这般清丽动人定是为了旁的,戏谑道:“姐姐今天见了谁?” 焚香诵经?她这个二皇姐又不喜欢这些。 萧歌岚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宫中姊妹少,和她年龄相仿的只有章颂清,小八小九都未满十岁,母后又庶务繁多,她才不要来找章颂清做她的索解人[2]。 “母后的意思是要把我们两个的婚事一起操办,谁知道你这个丫头身体这么差,今天发烧,明天昏倒的,难道本宫还要像那群勋爵子弟一样排着队等你啊?” 萧歌岚也没跟章颂清绕弯子,率直的说道:“反正,我已有看中的郎君,我警告你,”她声音尖利了几分。 “那三个你都别想了。” 章颂清没料到二皇姐给她扔这么一个接不住的火球,傻眼了,“啊?三个?”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相亲:根据《梦粱录》:“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 2.索解人:意思为能够理解意义的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第10章 千丝万缕 ◎章颂清抿着唇思潮起伏◎ 萧歌岚没客气,端起桌上的正山小种润了润嗓子:“就是江阳候家的三郎,襄国公的大郎,还有我母家的表哥,他们三个都好看,其他的……不提也罢,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原来姐姐是看脸挑郎君的呀,”章颂清不经笑出了声,前世她没和二皇姐促膝长谈过,还不知道她挑夫君的方式这么简单直白,不免想问问她:“但若是貌比潘安,却心如蛇蝎呢?” “我没想过这些,只知道怎么样都是一辈子,对着个模样好的会高兴些。”谈这种女儿家的私房话能让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不少,到了这会儿,萧歌岚已经开始自称“我”了。 “相貌看得见,心思瞧不见,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母后选的人也不会太差,只能从里面选,那如果千算万算,一直举棋不定的话,难道要到成了二三十的老姑娘日日长吁短叹的吗?” 萧歌岚对于亲事的态度不像章颂清一样抗拒,反而很怡然自得,半年前章颂清开府出去住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羡慕,就盼着能有一天也搬出去住。 她偏过身子,凑到章颂清旁边用肩膀磕了一下,“妹妹,你就没有心仪的郎君?” 措不及防被这么一问,章颂清呆怔,从儿时的伴读,到宴饮的对席,想了个遍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对着二皇姐示弱,“姐姐,要是我能像你一样豁达就好了。” 萧歌岚不解,她眉头一横,说:“我问你有没有心仪的郎君,你却夸我豁达,顾左右而言他对我可没用,快说。” 章颂清看着这个旷达的姐姐,心里的压力终于不堪重负,被蹂|躏成一滩微不足道的痛楚。 或许是自己真的太较真了,有些事情不能如自己的心意,就该停止钻牛角尖,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汪洋恣肆。 “目前还没有,遇到了定与姐姐说。”章颂清一哂,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还小呢,不着急。” “什么不着急啊,这样吧,我看襄国公家的大郎人不错,年纪轻轻就有赫赫战功了。”萧歌岚咬咬牙,从三个里让出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她还要再考量考量,“要不你就选他吧,嫁谁不是嫁?” 大宜的公主们没有从小定亲的说法,更没有指腹为婚,就怕前朝后宫势力勾结,让她们深陷其中,婚事成为筹码,所以只能到了及笄后再许配人家。 “你说得对,嫁谁不是嫁,”章颂清心中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一冒出来却千丝万缕,一发不可收拾,“我自己再想想吧。” 几日后 章颂清坐在桌前,看着鲁国公夫人下的帖子,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帖子上说,琼林苑中的草都长起来了,是时候游赏宴乐,走动走动了。 明面上是遍邀京中交好的豪门贵族出来游玩松快,但在章颂清看来可没有这么简单。 谁不知道鲁国公娘家侄女嫁给了襄国公的二弟,两家关系亲近? 这是来自己这里牵线搭桥呢。 她在二皇姐的极力劝说下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但是襄国公是武将出身,他那个儿子完美继承了父亲的骁勇,从小练武没一日懈怠。 身材壮硕到章颂清觉得他那熊掌般的手要是碰一下自己,肩膀准能被他掐断。 不行,至少要找个不那么壮的,不然万一日后吵嘴,日子要不好过了。 章颂清把帖子随手往边上一塞,不去。 掰手指算算,既然春暖花开,那荆州水患很快便会迎风来,届时没有万全应对之法,就算朝廷有再多的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事关国本,比起见什么劳什子的国公大郎重要多了。 如此想着,章颂清对门外呼唤道:“梧枝,我们回府一趟,本宫有东西落在府里。” 养着那几个也好些时日了,正好拿水患为题考考他们。 “公主落下了什么?奴婢替您跑一趟吧。”梧枝从门外冒出个脑袋,在看到章颂清意味深长的眼神后随即改口:“但若是要紧的,奴婢即刻安排人去准备马车。” 章颂清走到床前,不动声色的把放在枕头底下的玉佩藏了起来,假装在屋里翻翻找找,语气中带着焦急道:“是本宫母亲留下来的鹤鹿同春[1]玉佩,出门的时候着急忘了带,没了它在身边,心里慌的厉害。” 那玉佩从小陪着章颂清长大,是长公主生前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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