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殿及是张皇后被废黜之前,主持后宫事务之处。如今废弃无人,正好掩人耳目。 殿内,当着崇宁长公主与景王殿下的面儿,小宫女与小太监将事情再说一遍,同时圣上也命人将所有罪证拿与他们看。人证物证事实俱在,就连一模一样的红帆都从公主府搜出了一瓶,长公主府无可抵赖。 崇宁长公主跪在地上,落了倨傲,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圣上连问三遍时,崇宁长公主知道再耗下去也无用,匍于地上给皇兄行了个大礼,而后嘴巴终于张了张:“皇兄,崇宁……” “长公主无罪!” 听闻这个突然插入的男子声音,崇宁长公主与众人齐齐回头看,见说话的是驸马秦纶。秦纶出列跪于殿前,“皇上,长公主的确对此事毫不知情,一切皆系臣所为。” 穆景行双眼微眯,透出两分阴鸷,这倒是出乎他预料的一幕。看来他这位潜在的“岳丈”,还是有几分担当的。 “驸马,你……”崇宁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瞪着秦纶,她为了弟弟,瞒着他做了那么多累及全家的祸事,他非但没有恨她,反而还站出来保护她? 秦纶轻飘飘的看公主一眼,眉心也跳了跳,随后便目光炯炯的看向皇上,将所有罪责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将长公主洗脱的如朵出泥不染的清水白莲。 的确,所有人证物证的直接指向,到了长公主府的刘公公那儿那断了。刘公公一个奴才,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揽下主子们的事,而驸马就不同了。他既揽下,便是穆景行也无可奈何。 最终,梁文帝将驸马与景王暂押宗人府大牢,崇宁长公主则安然被送回公主府。 事情既已水落石出,梁文帝唯一觉得愧对的便是他的亲儿子,六皇子梁建祺。待所有人退下后,穆景行说起昨日去看六皇子时,昏迷中六皇子还在一声声的唤“父皇”。 梁文帝既愧疚又动容,当即移驾去寝殿看望六皇子。六皇子身上施着针,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呼吸微弱,几乎看不到胸前起伏。就像死了一般。 梁文帝落泪,问穆景行除了指望说不出个确切定数的太医外,可还有别的法子?穆景行便说起民间有冲喜之俗。 “何为冲喜?”圣上郑重问道。 穆景行便道:“洞房花烛,金榜题名,皆可算。” 圣上眉头皱了皱,“既然冲喜管用,自然是双管齐下。前一个倒是好说,可这‘金榜题名’落于寻常百姓身上是大喜,落于建祺身上……”一国的皇子怎会稀罕登科? 话不及说完,圣上突然醍醐灌顶般脑中一清明!转头看看榻上的梁建祺,笑道:“马上传朕旨意,即日起,复我儿太子之位!” 听闻此言,穆景行眸中噙了笑意,只是薄唇抿成一条线儿,没有将半分喜悦流露于外。 当日,梁文帝便给之前择好的太子妃人选家中下了聘。姑娘是张皇后尚未被废黜时便挑好的,这份聘礼,不过是比规划中早下了三年。 那位贵女自然不敢抗旨,当夜便被接进了太子的东宫,草草了结仪式,只待太子恢复后再补大婚。 说来也怪,这太子之位一复,太子妃一娶,待翌日天亮太医去请脉之时,竟发现太子的余毒清了不少!这两日来,太医署的确给太子用了各种法子驱毒,但之前因着不敢将话说太满,故而如今起了效,他们也不敢夸口居功。 更何况提议冲喜之人,乃是参知政事兼太子太傅穆景行,太医署的人明知民间之法多是唬弄人的,却也不敢开口去抢功。就连圣上问起时,他们也得说得亏穆大人想出这等办法! 经此一事,穆景行在梁文帝和太子那儿也就更受看重。 又过两日,太子的余毒已清了大半,身子一天天好转起来,甚至能倚在软枕上自己拿着汤匙服药。而穆景行也已如期开了府,搬进皇上所赐的离镇国将军府仅仅两条街之远的新府。 自从驸马与景王皆进了宗人府的大牢,崇宁长公主便吃也不下,睡也不下。她命下人规整出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每日带着这些财物乘着马车,逐府逐府的亲自去送!希望以前与她交情甚笃的几位大人能联名劝谏,让圣上念及亲情,饶景王与驸马一命。 然而涉及谋害太子的大案,哪位大臣胆敢命也不要的去揽这茬子?一连跑了几日,崇宁长公主眼看瘦下了一圈儿,却什么事也没能办成。 这日,长公主进了宫,与皇贵妃哭诉一番,又是跪又是求的,请皇贵妃吹吹枕边儿风。毕竟自从张氏被废后,皇贵妃便主理六宫,算是后宫第一人。如今前朝指望不上,便只能来后宫想想法子,毕竟圣上如今是连见都不肯见她这个皇妹。 皇贵妃几番明言后宫不得干政后,实在敌不过崇宁长公主的膝盖眼泪攻势,便给她出了个不算主意的主意。 “崇宁,你便是对再多的人哭跪,也无人敢为你揽下这谋害当朝太子的罪责!不过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与其在这求不想干的人,倒不如转头去求求苦主。” 崇宁长公主跪在地上哭着摇摇头。这主意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太子如今病未痊愈,他的寝宫她靠近不得。莫说如今的东宫连只外来的苍蝇也飞不进去,便是能给她带句话进去,这等求人宽宥之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皇贵妃,崇宁如今见不到太子……又如何去求?”说罢,又是一阵儿抽噎。 皇贵妃微俯下身子搀扶崇宁长公主,并意味深长的言道:“太子只不过是那个‘铃’罢了,本宫所谓的‘系铃人’,崇宁你再仔细想想。”
第99章 见崇宁长公主悚然, 皇贵妃便松了拉她的手, 踱开了两步。 “哎, 太子如今被皇上视作眼珠儿一般珍贵, 莫说你本就与此案有关, 便是本宫这个与此案无关之人也进不去东宫的大门呐。” 说到这儿, 皇贵妃顿了顿, 垂眸看着长公主,话锋一转:“况且即便是太子肯对圣上说原谅不追究了,你认为圣上真就能宽宥了景王与附马?” 长公主忽地止了抽泣声, 脑中清醒了一瞬,既而绝望的摇摇头:“不。太子若是说了,圣上反倒更觉得太子是宽仁可欺。” “崇宁啊, 莫在本宫这里白浪费时辰了, 眼下时辰耽误不起啊。” 听了这话,崇宁终是不再赖在地上, 自己起身, 而后匆匆告别皇贵妃后, 出了宫。 坐上马车, 桐嬷嬷问:“长公主, 可是回公主府?” 崇宁抹了把泪, 神色镇定且冰冷:“不,去穆参知的府上。” 桐嬷嬷先是一怔,既而掀开帘子传达给马夫。 马车轻轧缓行, 崇宁长公主心下思忖着皇贵妃的建议。皇贵妃的确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此事看似是皇上在气景王与她暗害太子,其实从头到尾,皇上只是坐在龙椅上听个结果的那位。真正主理此案,一次次揪着不放的,还是穆景行。 眼下太子无恙,皇上又是个念旧记恩之人,只要穆景行肯高抬贵手不再逼迫圣上严惩,皇上未必会狠下心肠处决景王与附马。 半个时辰后,参知府,正堂。 崇宁长公主坐于主位,穆景行坐于下手的位子。府上丫鬟上过茶后,候在一旁。崇宁长公主见下人没有退出去的意思,便客气的给穆景行道:“穆大人,本宫此次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下人齐齐看向自家大人,见穆景行果真点了点头,她们便应景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将门也带上。 “长公主殿下?”穆景行带着明知故问的语气,半笑不笑的唤了声。 崇宁长公主在宽袖的掩盖下,用力绞着帕子,其上丝已近绞断。她暗暗咬了咬牙关,紧抿着嘴唇起身走到穆景行面前。 穆景行半抬着眉眼玩味的看她,知她是屈尊纡贵前来求情,却不知她会如何求他。 崇宁长公主垂首站在穆景行面前,眼前人轻慢的逼视,令她几欲启口复又咽下!端得是一副俊极无俦的好皮相,偏偏那皮子下的心,黑如碳。 穆景行薄唇轻启眼微眯,复又唤了声:“长公主殿下?” 宽袖下的拳头用力一攥,崇宁长公主直截了当的“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字一顿的咬牙言道:“求穆大人开恩!” 眼前这幕,稍稍出乎穆景行的预料。再怎么也是皇室,怎可对个臣子下跪?不过再想想这位长公主过去做的事,也的确是个能忍的性子。为国低嫁,与没半分感情的人共枕了六年,说杀便杀了,顺道还灭了人家的国。 于大梁,她是功臣。于人性,她却是个可怕的。 “长公主这话……是要折煞微臣了。”穆景行不慌不忙的说道,却无丝毫要去搀扶的意思。 他这反应,并不令崇宁长公主意外,她来前便想到了各种被羞辱的可能。面对她的下跪,面对她的眼泪,面前这个男人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动。要他放过他们,需得让他笃信他们不会再对太子有半点儿威胁! 于是接下来,崇宁长公主掏心挖肺的说了她此后的意愿,无非就是只要附马与弟弟可以活着,她愿意放弃梁姓,放弃长公主身份,远离京城,过田野自甘的小日子。 只是听完这些,穆景行笑了,大笑。 “哈哈哈哈——” 崇宁长公主始终跪于他面前,茫然的仰头看着她,语气卑微:“即便只如个蝼蚁般活着,也不行吗?” 穆景行止了大笑,向前俯了俯身子,轻蔑的问道:“长公主,你觉得你的附马,会甘于田园度日吗?” 崇宁长公主面色一怔,惊骇的凝着穆景行。比起驸马,她与景王姐弟才是真正的金尊玉贵长大,然穆景行不问她与景王是否甘愿,却独独提了附马。 “穆大人,您这话是何意?”她心中已有了某种猜测。 穆景行又冲她露出个清浅笑容,带着丝嘲讽讥刺道:“长公主是个做惯了细作的人,又怎会被自己的枕边人给骗了?” 穆景行笃信,秦纶有妻有女之事,长公主早便知道了。当初有杀手去甜水镇企图杀害佩玖娘俩,也应当是出自长公主的手笔。 话挑明至此,崇宁长公主也不打算再装傻了,干脆认道:“本宫的确是对不起穆大人的继母与继妹,可是那件事上,本宫又何尝不是苦主?”她垂下头,边落着泪,边说起当年之事。 “那时本宫堪堪回大梁,皇兄有意补偿本宫,便让本宫自行挑选一位附马,本宫选中了自诩未有过女人的秦纶。直至大婚之夜,本宫才发现他撒了谎,是以本宫命人去查,很快便查出了他的底细。非但有过女人,还有过孩子。” “本宫亦非完璧,故而并未因此厌弃附马,可附马犯下的是欺君之罪!当时本宫已别无选择,为保此事不被泄露,只得动了抹掉那些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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