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薛清茵的眼泪。 薛清茵哭得厉害。 贺松宁还能嗅到她身上的香粉气,是夏日荷花的气味儿,裹着点淡淡药香。那是因为她这两日还在吃药。 贺松宁眼底的阴沉之色渐渐褪去了。 薛清茵不是记仇。 只是幼稚的控诉。 贺松宁难得一回这样有耐心地听她哭闹。 薛清茵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这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 薛清茵吸了吸鼻子,顿时兴致大失,松开了抱住贺松宁的手。 她扭过头,瓮声道:“你走吧。” 这么一抱,一哭,薛清茵脑袋上别着的钗环都歪了。 坠子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要带着钗子一块儿落下来似的。 乍一瞧,竟有种仿佛被风摧残后羸弱可怜的美。 “还在生我的气?”贺松宁看着她的侧脸。 薛清茵不说话。 “要怎样你才会欢喜?”贺松宁吐出这句话,只是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温度。 薛清茵将脑袋扭回来:“自然是要你对我好!从此以后,只许认我一个人是你的妹妹!” 贺松宁顿时心生怀疑。 薛清茵对他的感情,他再清楚不过了,怎么突然就改了口,只说要他做个好哥哥了? 贺松宁盯着她:“清茵,你还记得你以前总说要嫁给我的话吗?” 薛清茵懵了下。 为原身的脑子感觉到了震惊。 这么直白地和贺松宁表明心迹,那不就等同于直接告诉贺松宁——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世,我知道你是皇帝的私生子,我知道你不是薛家的儿子吗? 像贺松宁这样多疑的人,那一瞬间,恐怕都动杀心了! 薛清茵深吸一口气,再抬起脸来,满脸都写着理直气壮,她道:“是啊。那时候我听吴妈妈说,再冷酷的男儿,娶了妻也会化成那个那个叫什么……绕指柔。我便想着,只要我嫁给大哥,大哥肯定就会对我很好很好,比对薛清荷好一万倍!” 贺松宁嘴角抽搐了下。 闹了半天,只是为了和清荷争个高低输赢。 她那般胡搅蛮缠,都是因为长了一颗幼稚又蠢笨的脑子。 薛清茵小声道:“我见了任落青的哥哥,想着他做我哥哥也好,后来还吵着要嫁给他呢。只可惜,任落青怎么也不肯。” 贺松宁:“……” 任家姑娘和她闹翻,原来为的是这事? 就因为他对她冷漠,她便想去抢人家的哥哥? 薛清茵抽噎道:“好了,我现在知道了。我刁蛮,我任性。无人愿意做我的哥哥。你走吧。我以后再也不同你好了。” 贺松宁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挨着她坐了下来。 薛清茵这样一说,他反倒有了点耐心。 “你既然知晓自己的脾气不好,往后改了就是了。”贺松宁淡淡道。 薛清茵:。 草。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薛清茵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行的。” 她又将头扭了回去,呜咽声越发细弱。 弄得贺松宁又短暂地怔忡了下。 她何时哭起来,这样柔软可怜了? 薛清茵哽咽着往下道:“会被人欺负的。” “你是侍郎千金,母亲又一向爱护你,何人敢欺负你?”贺松宁皱眉。 你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贺松宁心道。 “阿娘说,伤人者往往便是最亲近的人。娘刚出嫁时,也是温柔的,待下人宽容。可是……可是她怀着你的时候,她的丫鬟爬上了父亲的床。她待父亲不好吗?待那个丫鬟不好吗?” “别人赠给父亲妾室,那个女人后来便给阿娘下毒。” “阿娘说,做女子就应当刁蛮些。若是她一早能蛮横地替父亲推拒掉那个妾室,又怎么会害得我在胎里就带了毒呢?又怎么会害得自己每逢阴雨时节,骨头缝里都疼呢?” “若她不蛮横,大哥你没准儿也要被妾室给毒死了。” 贺松宁:“……” 他一下沉默住了。 这些话他从未听过…… 他自幼就知道,他和“母亲”许氏并非是亲生的母子。自然的,感情也就淡薄了。 许氏常常表现得疯狂又蛮横,对待薛成栋是这样,对待薛清荷也是这样。 薛清茵与她如出一辙,只会胡搅蛮缠。 贺松宁从不知晓,原来许氏是一点点变化到今日这般地步的。 “大哥不知道的事有很多……”薛清茵说着,倒还真真切切地为薛夫人掉了几滴泪,“大哥不知道我病的时候,母亲日夜不眠,守在我的床头,她恨自己当年的不够蛮横。” “可她从来不和大哥说这些……她说许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大哥将来的前途只能倚靠父亲。她不愿意大哥和父亲离心,所以在大哥这里只挑好的说,从来不说自己的苦……” “娘亲说,我千万不要变成她那样,拚命想要保护的亲人,最后没能保护好。” “娘亲一直希望我和大哥能亲近起来,她这辈子便没有别的指望了。可惜,我把事情搞砸了……”
第17章 不如嫁给宣王 薛清茵说着说着就又哭了。 薛夫人的确很惨。 她亲生的儿子已经死掉了,辛苦养大的孩子与她并不亲近。 而原本的薛清茵也是个恋爱脑,心中只有贺松宁,根本不顾自己的母亲。 按照原着的走向,原身种种疯狂的举动,最终还会牵连自己的母亲落得一样的悲惨下场。 薛清茵替薛夫人感到不值。 为什么这世上孝顺的孩子总是遇见吸血的父母?而一心付出的父母,却反而遇上混账的子女? 薛清茵哭的声音越发细弱,几不可闻。 仿佛濒死的小动物。 一刹间,贺松宁心上竟不轻不重地揪了下。 “莫哭了。”他道。 薛清茵不理他。 贺松宁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生母。 薛成栋只说他的母亲身份低微。 其余的,自然而然都能想明白了…… 皇帝为何不肯认他?想必是他母亲的身份,不止低微,而应该是卑贱。卑贱到皇帝认为睡了这样一个女子,都是耻辱。 他出生那一日,便定然是她的死期。 于是贺松宁从来只认自己的生母。 毕竟光是他的出生,就已经耗去她的一条命了。 相比之下,薛夫人许氏又算什么呢? 贺松宁不知道自己的生母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情……但大抵会和许氏一样,会因为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而发疯? 想到这里,贺松宁才理解了许氏这个人。 贺松宁终于又出声了,他低声道:“你没有搞砸。” 薛清茵竖起耳朵。 嗯? “以后我会对你再好一些。” 薛清茵猛地扭过头:“谁骗人谁是狗。” 贺松宁:“……” 薛清茵指着他:“你看,你都不敢发誓。还说话糊弄我呢。” 贺松宁咬牙切齿:“大哥骗你大哥是狗。……满意了吗?” 薛清茵点点头,破涕为笑:“嗯,满意了。” 她一笑起来,眉眼都灵动了。 窗外泄进来的点点光华,仿佛都落在了她的面庞上为其妆点。 薛清茵站起身来,故意抱住了贺松宁的胳膊:“我高兴得不得了,我大哥终于愿意对我好了!” 这话说得…… 以前在她心中,他是有多冷漠? 不过贺松宁的确更吃软的,不吃硬的。 他没有再推开她。 只是仿佛不经意地问:“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我娶妻?” 薛清茵听完直呼好家伙。 这样“感人”的时刻,贺松宁居然还保持着清醒。他心底还有最后一丝怀疑没有打消!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只当他是哥哥的话! 薛清茵抿了抿唇,小声抱怨:“现在你已经够忽视我了,若你娶了妻,那肯定更不会管我了。薛清茵见到你的机会,没准儿都比我多。” 听上去也合乎逻辑。 贺松宁神情一舒,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今日入宫了?” 薛清茵点点头。 “婉贵妃请你去的?” 薛清茵心说你能不知道吗?魏王应该和你通过气了吧? 心中腹诽归腹诽。 薛清茵嘴上还是说了给四公主做伴读的事。 “四公主……”贺松宁眸色阴冷,“婉贵妃倒是会将人往火坑里推。” 薛清茵心说大哥您也不遑多让啊! “日后四公主若再来寻你,我会派个丫鬟给你。” “丫鬟?”这有什么用?给我身边多插个眼线看我规不规矩吗? “她会护着你。”贺松宁只淡淡说道,没有要细说这个丫鬟的意思。 “……哦。”薛清茵应声。 多半还是得靠我自己啊。 “婉贵妃这般做派,你可猜出来她的意图了?”贺松宁又问。 薛清茵:“……” 怎么的?随堂考啊这是? 见薛清茵不说话,贺松宁也不意外。 毕竟薛清茵一向挺蠢的。 “魏王有意于你。”贺松宁低声道。 他盯着薛清茵,时刻留意着她的神情变化。 终于图穷匕见了。 薛清茵暗暗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懵懂之色:“什么?” “魏王有意迎娶你过门,婉贵妃却不喜欢你的长相和出身。”这是贺松宁一早便算计好的。 婉贵妃出身可不低。 她的祖父人称徐老,曾官至中书令,行宰相之职责。婉贵妃入宫后,徐老便致仕回老家去了。 徐老一共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如今都在朝中为官,虽然不及徐老当年的风采,可重要的是……徐老还有几个得力的门生啊! 可以说,徐家的底蕴,和婉贵妃受到的宠爱,让魏王一跃成为了,最有可能继任太子之位的人选。 若魏王和她起了龃龉,母子闹翻,魏王就如断一臂,失去了极大的助力。 等到薛清茵进府,再搅合一通,拖也能拖垮半个魏王府。 “咱们的出身很差吗?”薛清茵这厢纳闷出声。 婉贵妃不喜欢她的长相不难理解。 做婆婆的,大多不喜欢儿媳长得太漂亮。 “外祖家毕竟是商贾出身,虽然买了个官来做,但放在京中,谁人瞧得起?”贺松宁道。 薛清茵撇嘴:“反正我又不喜欢魏王,我不嫁给他。” 贺松宁沉声道:“你要嫁。当年母亲被妾室下毒,从此京中人人都说她心胸狭窄。父亲明明官拜三品侍郎,但母亲却得不到半个诰命夫人的封号。你若做了魏王妃,谁人还敢议论母亲?外祖家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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