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冷笑:“还有商姑娘不敢说的话呢?” 商挽琴心想自己以前演技还真不错,成功地让人讨厌。可问题是,这事真不是她干的。她拿钱干嘛?乔逢雪又不卖身。 她打了个哈哈:“反正我要走了,今后再也不烦你们。那一百八十两……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先离开?我会尽快拿了钱来还的。” “不能。不把钱还清,商姑娘就不能走。” “真不能商量了?” “商姑娘,请回吧。” 这位冷言冷语、铁面无私的青年,就是内务楼的负责人,人称“江楼主”,全名是江雪寒。 江雪寒是个俊朗青年,五官深刻、带着异域风情,但一道伤疤自他眉心蔓延至嘴角,撕裂了这份俊朗,也令他显得阴郁凶狠不少。 他正坐在楼主的椅子上,抱着双手,满脸写着“门都没有”。 商挽琴无可奈何:“好吧,我会想想办法,先还清这一百八十两银子。” “商姑娘贵人多忘事,分明是三百八十两。” “我才不要还我没拿过的钱,谁拿的去让谁还!” 商挽琴没好气扔下一句,转身大步离开。 哒哒哒—— 脚步声远去。 江雪寒竖着耳朵听,确定她离开了,不禁松了口气。 他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拖出一只小箱子,打开后,拿出了他的宝贝笔墨。 先前,听说商挽琴来了,他眼疾手快,立刻收起了自己心爱的文房四宝,生怕那暴躁的大小姐一不开心,就抽刀砍了他的书桌。幸好幸好。 不过,从刚刚的接触来看,这位商姑娘也不算很不讲道理吧? 正想着,眼前的阳光忽然一暗,原来是一道人影站在了他面前。 他完全没发现……江雪寒倏然一惊,脖子后汗毛竖起,立即站了起来。 “门主!” 正是乔逢雪。 这位青年来得无声无息。可他分明带着病容,还常常发出低低的、止不住的咳嗽,又怎么会真的悄无声息?江雪寒从没想明白过这一点,只觉敬畏。 门主说:“雪寒,我有事找你。” 青年的眼睛明亮如寒星,令人不敢逼视。哪怕他带着微微的笑,神情好似春风拂面,江雪寒也下意识垂下目光,恭敬地站着。 “但凭门主吩咐!” “嗯,我知道。”门主又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亲近,“雪寒,说了多少次,不必如此客气。我来,是想问……” 在江雪寒印象中,门主虽然外表文弱,实则果决坚毅。可这一次,他竟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吞吐了几个字,才说出后面的话。 “我是想问,表妹她,果真说要离开玉壶春?” 嗯?江雪寒下意识抬眼,又重新垂眼。 “回门主,商姑娘确实有要走的意思。但因为她尚欠门中三百八十两银,属下便驳了她的请求。” 青年沉默片刻。 “做得好。”
第三章 做得好……啊?什么? 万幸,江雪寒没把这声疑问发出来。 青年也好似若无其事,只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那二百两银子,我先付了罢。” “这,门主,这不合……” “门规并未规定,旁人不得帮忙。” “……是,门主,我明白了。” 青年微笑起来:“嗯。不过,不要告诉她这件事。” “门主?” 青年却看向了一旁。从内务楼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直接看见金陵街上。那里商业繁华,人来人往,其中有一名高挑的少女,正快步往西边走去。 他凝望着,神情沉静,只有一双眼睛光彩明亮,带着隐隐的笑意。 此时,又有其他人来到内务楼。 一名青色衫裙的婢女弯腰行礼。 “乔郎君,”只有温香身边的人会这样称呼乔逢雪,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亲昵,“姑娘醒了!正问起乔郎君呢。” “知道了。” 乔逢雪淡淡应道,收回目光。走到门口,他却又回头,再次叮嘱:“雪寒,记得别告诉她。” 江雪寒下意识点头。 直到门主的身形彻底消失,也听不见那令人担忧的咳嗽声,他才有些迷茫地想:同一件事,门主从不吩咐第二遍。 为什么这次例外? 还有…… 门主方才看着窗外时,分明是带笑的。可婢女一来,他的笑容就淡了。 江雪寒忽然冒出个念头:难道,门主其实不想去看望温香? 旋即他用力摇头,不,这是不可能的。温香温柔体贴,知书达理,医术又精湛,谁会不喜欢?也就商挽琴那嚣张恶劣的…… 正想腹诽,他却又不禁回忆起,不久之前,那少女直直站在此处,容貌明艳至极,脸色却不大好,额头还有一大块淤青。 她大声说“我才不要还我没拿过的钱”,那样子与其说是嚣张,不如说是……骄傲? 看着竟有些耀眼。 察觉自己在想什么后,江雪寒一惊,立即甩开了那点异样的情绪。 一介纨绔罢了!仗着和门主有点交情,就目中无人。她活该吃些教训。 江雪寒思忖一番,想起方才门主吩咐“不要告诉她”。但是,门主并未说不能告诉其他人。 他便叫来属下,吩咐几句,说:“你去,等门主离开后,悄悄将这事告诉温香姑娘。” 属下领命而走。 江雪寒放下心来。 在他眼中,门主与温香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更重要的是,温香来自官宦世家,虽然家中已经没落,却有清贵名声。 他们在一起,能大大增加玉壶春的声望。 这样美满的姻缘,江雪寒不希望被破坏。 温香虽然柔弱,却是个聪慧女子。她一定知道该怎么笼络门主的心。 这样一来…… 江雪寒摸了摸脸上深深的疤痕。这是大半年前,他在任务中落下的。 当时他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听说是温香碰巧路过,救了他回来,又日以继夜地照顾他。 他至今记得,在濒死的窒息中,他好像看到了她。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大致明白,那是明丽的模样。 ——江雪寒,你不是很骄傲吗!你都杀掉恶鬼、努力逃出来了,可不能随随便便死在路边啊! 印象里,她像是说了这样的话。 他也曾疑惑,那样的语气似乎不像温香。可问她的时候,她只是柔柔地告诉他,她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兴许是他记错了。 重伤之人,出现幻觉和幻听也很正常。 于是他咽下了后半句:他觉得那样张牙舞爪、其实是在关心他的语气,有些可爱。 不……不。这本就不是他该说的话。那不是他该想的人。 他只是觉得,他该报答她。 * 商挽琴能感觉出来,江雪寒不喜欢她。 当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她以前那个人设……啧,不提也罢。 但稍微,真的只是稍微啊,她还是有点点郁闷。 因为她曾经救过江雪寒。 大半年前,她去外面做任务,是一个简单的铜级驱鬼任务。既然伪装成玉壶春的弟子,当然就要好好干活。 她害怕暴露身份,所以一直只做最简单的任务。 结果,出发的路上,她捡到了江雪寒。 真是“捡”到的。 她本来在村子里休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前往目的地,碰巧听村民们说,前些日子有个驱鬼人去后山驱鬼,一直没回来。 “那好像也是什么春的驱鬼人!” 她当时稍微有点担心,害怕那会是认识的人,所以就去找了一下。 就这样找到了江雪寒。 当时,后山还残留着一些鬼气,却没有了恶鬼的气息。想来是被江雪寒杀掉了。 江雪寒本人,则血糊糊地倒在路边,人事不省。要不是鬼气未散、野兽还不敢上山,他恐怕会被野兽吃掉。 到底是同门,商挽琴费了点力气,把他背出山。 那时江雪寒意识模模糊糊,她怕他死掉,就和他一路碎碎念,鼓励他活下去,还用上了激将法,说了些诸如“不是吧,你这么骄傲的人还真能死在恶鬼手上吗”……这样的话。 她把他背回村子,请人照顾了他一夜,又传讯回玉壶春。 第二天,她亲眼看到玉壶春的马车来接了人,这才放心离开的。 虽然她也没费多大的力…… 可再怎么说,这也算救命之恩吧? 原著里并没有江雪寒这个人,至少她不记得。合理推测,如果没有她,江雪寒可能就死在那次任务里。 当时她还挺开心的,因为兰因会的教导是“受了重伤的同伴就是累赘,不必救助,要马上扔掉”,她一直很讨厌这一点。 现在她能想救人就救人,不必再违逆本心,她真的挺开心。 她并没有想挟恩图报,毕竟她还有“跋扈嚣张表妹”人设要立嘛,可她以为,一声道谢是该有的。 可没想到,江雪寒不仅一声谢不说,还是那么视若不见、冷漠相对,现在连通融一下都不肯。 哎,真是白眼狼! 商挽琴暗暗摇头,深沉地想:果然,像她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泥菩萨过河还要想着救别人的高风亮节之辈,委实是不多的。 她又去了一趟金玉楼(玉壶春里负责财务的地方),结清了之前任务的报酬,得到白银二十两。 这其实不算很少,可也不够还一百八十两的债。 商挽琴盘算着,收好银两,回到房间。 上楼的时候,她正好和商玉莲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小姨立即柳眉倒竖:“我就知道你不会真走!” 商挽琴分辨:“不是我不想走,是江雪寒他不让我走……” “叫人家‘江楼主’!你这没礼貌的孩子!” “好吧,江楼主不让我走……” “这不明摆着?你欠楼里三百八十两银,江雪寒会让你走才怪!” 商挽琴嘴角一抽:“小姨,你不是说要叫人家‘江楼主’吗?” 两人相对默然。 片刻后,商玉莲转身离开:“哎呀我想起来了,库房的事还没处理完……” 商挽琴忽然若有所思,在她身后说:“小姨,你是不是不舍得我走?你嘴上教训我,是不是心里还挺挂念我的?” 女子背影一僵。 “……谁要记挂你!我记挂阿玉去!” 飞快地跑了。甚至用上了武功,在楼层间几个纵身,转眼消失。 商挽琴呆了一下,禁不住噗嗤一笑。过去她的心思都在乔逢雪身上,可现在想想,商玉莲或许只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才刚露出笑,她就回过神,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不,不能这样。她并不是商玉莲真正的外甥女,何必贪图这一点骗来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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