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信吞吐,发出模糊的歌声。 商挽琴面露微笑,举起乌金刀:“杀了你哦。” 四周火海滔天的景象,已经缩小得只剩这部分。其余地方都是空茫的黑暗。 蛇类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一时像这个人,一时又像那个人。都是商挽琴认识的人。他们有的还活在这世界上,有的早已死去。 “即便你能摆脱……他又如何?” “他是无法摆脱的。” “你难道不知道,这鬼域一应场景,皆为你们内心所化。你是将一切情感深埋的怯懦之人,而他……” 商挽琴怔住:原来这恶鬼的鬼域,并不是固定迷宫或者火海?那这周围的景象,刚才岩浆里那些……不不,这只是一只恶鬼!恶鬼最会蛊惑人心,它的话谁信谁傻! 巨蛇逼近她。近距离的对视里,它传来了极阴森的恶意。 “你们无法杀死我。我会寄生在他的心里,有朝一日……” 充满火焰和岩浆的鬼域场景,彻底散去了。 蛇类和巨茧,也消失在半空。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道暗红的流光夺路而出,直扑乔逢雪面门而去! 商挽琴虽有些怔怔,本能反应却快过一切。她伸刀去拦,刀刃朝前,正好劈在那流光上! 咔嚓—— 破碎声。 原来那是一粒暗红的石子,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它被商挽琴的刀一阻,轻易就破碎了,化为灰烬。 但也因为太轻易,商挽琴不禁心生疑虑:真的结束了吗?刚才恶鬼的模样,似乎没那么简单。还是说,那不过是濒死前的嘴硬? 再看四周,他们已经回到了之前的水底洞窟。月光依旧照在前方才彩玉狸花猫上,四周波光摇曳,时间似乎只经过了一瞬。 鬼域是恶鬼制造的独立空间,其中时空的流逝,确实与外界不同。 她耳边听见明显的呼吸声,紧接着一道重量突然靠在她身上。原来是乔逢雪脱力,倒在了她这一方。 “抱歉,我失礼了……表妹,等一等,我马上……” 商挽琴彻底回神,叹气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道歉。明明你已经做了很多,不是吗?” 他疲惫地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什么叫‘该做的’?表兄,你干嘛老这样啊。”商挽琴更不满了,手里拎着水囊,喂他喝水,“你再这样,以后每次喝水都会被呛到哦——这是我以前听过的俗语。” 话虽如此,她喂水的动作却轻柔又仔细。乔逢雪感觉到了,心想她真是爱说孩子话,却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只是在这波光摇曳的水底洞窟,他们谁都没发现这缕笑容。 他顺从她的意思,问:“什么叫老这样?” “就是总爱把自己做的事说得很普通,却把别人的事看得很要紧、很了不得。表兄你清醒一点,你自己才是最值得骄傲的那一个。”商挽琴语重心长,“要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被允许自视甚高,那一定是你!” 他被逗笑了。 他想说什么,但抬眼时只见她神情认真。她眼里倒映了四周的波光,本就明丽的眉眼愈发绮丽如梦。而在那片绮丽的光里,映着一个小小的他的影子,就像许久之前那个中秋的傍晚,她回过头,眼底无边无际的快乐也簇拥着他的倒影,仿佛将他也拽入了那个恣肆快活的海洋。 她总是这样……明朗而快乐。很多人都说她不好,说她太霸道和嚣张,他理智上也每每默认,还会一板一眼地训她。 然而实际上,在内心深处,在从未与人明言过的心思里,他总是觉得她这样很好。不受太多束缚,不在意太多别人的目光,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想说喜欢谁就…… 莫名地,他思绪一烫,缩了回来,没有再想。 他只垂下眼帘,故作忧郁:“不是说怨恨我的完美吗?可表妹现在说的话,怕是连世上最完美的圣人都承受不住。” 她一愕:“什么啊,都说了那只是……哼,对对对,我就是讨厌你的完美,因为太讨厌了才非要使劲夸你,这就叫捧杀,怕了吧?” 话锋一转,又是那理直气壮又快快乐乐的样子,好像天下所有的难事都不被她放在心上。孩子般天真的自信,却让人有些向往。 乔逢雪重新笑了,叹息般说: “表妹,你是很好的。” ——从来都是很好的。
第十九章 商挽琴抬头挺胸:“没错, 我就是很好的!”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但有人夸就大大方方接受,毕竟被夸的机会也不多呢! 他更笑, 又说:“那现在,表妹……拿上玉盒,去帮我取来承月露, 可好?” 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凌言冰来取承月露。商挽琴几乎要忘了这一点,这会儿接过冰凉凉的雕花玉盒,才不情不愿地想起这件事。 她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 她先扶着他,让他靠着墙壁坐好,免得失去支撑后栽倒在地。 然后,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彩玉狸花猫身边。短短一截路, 她走得极其缓慢,还东张西望,口里念念有词:“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危险……嗯,要仔细一些, 不能莽撞……” “……表妹。”v 他在身后出声,虚弱地咳了一会儿, 带着气音责备道:“言冰身体垂危,怎好磨蹭?” 商挽琴立即道;“你还垂危呢,尽想着别人。哦对了还有我,我也受到了惊吓,身上多了不少擦伤撞伤——哎呀我也很虚弱的, 走不快, 真是没法子。” 他沉默了,然后加重语气:“表妹。” “……哦。” 商挽琴取回了承月露。在狸花猫捧的圆盘里, 月光与水汽结合,形成了一团团果冻样的圆球,最后凝实为三颗乳白色的珠子。 一打开玉盒,里面预先刻好的阵法就运转起来,投出一道光,笼罩住承月露,将它们收归盒中。 “有多少承月露?” 她一转身,他就问,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三颗。”商挽琴想了想,“表兄,要是你吃了它,会有好处吗?” 他咳了一会儿,肺部像磨损的风箱,而后才哑着声音道:“承月露是疗伤圣品,虽然和我不对症,但也有有限的好处……表妹!?” 商挽琴直接把一粒承月露拍进了他嘴里。 她动作太快,乔逢雪险些呛着,不由自主就给吞了下去。然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露出一种震惊的表情。 “表妹!难道你……这承月露异常珍贵,才得了三粒,你怎能……” “怎么啦?不是还有两粒吗。”商挽琴哼道,“他凌言冰的命是命,我表兄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其中蕴含的道理本该人人都懂,甚至无需教导。可他听着,却显得错愕起来。摇曳的波光投映在他脸上,那一层错愕也仿佛摇曳不定,有些虚幻。 片刻后,他才喃喃说:“我不是都说了,好处有限……” “那也不是没好处!我不管,我做都做了。”商挽琴心道,她还巴不得把三颗承月露都塞给他吃,谁要费心费力救人渣啦! 他紧闭着双唇,本来有些涣散的目光凝聚起来,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你说得是,你做都做了,你为我着想,难道我还要怪你?还有两粒……希望是够了。”他扶着墙,试着站起来。 商挽琴去扶他,又提起风灯。两人一同往回走。 芝麻糖飞了出来。它恢复了精神,飞在了前面,还“啾啾”几声,好像在领路。虽然这里只有一条路,并没有什么值得领的,可雏鸟和小孩有相似之处:总能从大人眼里没有意义的事情中,获得十足乐趣。 来时黑暗令人惴惴不安,回去时这黑暗却显得宁静怡人。或许是恶鬼已除的缘故吧?商挽琴觉得该轻松一些,却又想起刚才恶鬼说的话,还有那一粒太轻易破碎的石头。 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 这时候,乔逢雪开口了。 “表妹,我明白,你不喜欢言冰,甚至不愿我救他。”黑暗中,他的存在只成为她手臂上的重量、皮肤上的温度,还有耳边轻柔幽凉的声音,“可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们过去并不认识,我很确定这一点。” 商挽琴当然说不出理由,就选择反问:“那表兄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看重他?” 剧情里,乔逢雪为了这个好兄弟可谓是两肋插刀,不仅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救他,此后还百般容忍他在玉壶春中的夺权行为。就连多年之后,他面临凌言冰日复一日的追杀,都还会想起他们过去的情谊,甚至亲口对主角说,不要太责怪凌言冰,他只是被欲望迷惑了心智。 ——说得就像哪个恶棍不是被欲望迷惑了心智一样! 乔逢雪迟疑片刻,笑叹道:“那会是一个有些长的故事,要从我小时候说起……” “我不怕长。”商挽琴立即道,“前路漫漫,我还想听故事呢,尤其是表兄的故事。” 他听了,又笑了两声。其实有时候商挽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明明她说的话很寻常,并没有想故意逗乐他,他却还是会笑出来,好像得到了不少趣味似的。 接着,乔逢雪才道:“好罢,那我想想从哪里开始……从这里吧。” “表妹或许听说过,二十年前,我六岁的时候,只是一个在大街上流浪的乞儿。” * 乔逢雪出身的乔家,曾是金陵城中的名门。他们祖上曾世代在大周的朝廷上站立,最辉煌时也可搅动风云。 但随着大周的没落,以及人才的凋零,乔家已然没落。他们不再有人当官,金陵城中的祖宅也只勉强留了个主体,只在关起门来的时候,才能假装自己依旧清贵。 好在,吃穿并不缺。 也许是缺少护卫,也许是得罪仇家,总之,就有这么一天,乔逢雪这个小公子莫名流落出府,被拐走了。 乔逢雪已经记不得事情的具体经过,也无从知晓前因如何,他只知道,那一年他经历了漫长的颠沛流离,拼命从凶人手里逃脱,最后成了北方涂阳城街上的小乞儿。 那年他六岁,有足够的机敏摆脱凶人,却无力养活自己,也无力跨越千里,回到南方的家乡。 涂阳城曾是北方的名城,但后来恶鬼兴起、南盛北衰,这里就变得萧条、多疑而吝啬。人们匆匆忙碌着自己的生计,拒绝给一个六岁的孩子提供多一口饭食。 乔逢雪打小身体就不大好,一直娇生惯养,连行乞也不会。他稀里糊涂走到了一座破庙里,睡死过去。 朦朦胧胧地,他感觉有人在照顾自己。有人在摸他的额头,又喂给他发苦的药,还有清清的粥,又对旁人说:“他在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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