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发现娘亲的所有选择都像是他会做的一样。 也发现娘亲其实并没有趁机发展后党的打算,反而处处限制秦党与顾党,抬举他看重的新人。 父皇似乎很愧疚,所以不仅温柔地解答她的疑惑,还想发设法地哄娘亲。 如此又是一月,娘亲似乎被哄好了。 在亲自服侍了病将痊愈的父皇两日后,娘亲下旨杀了两位姓秦的官员,据说,那是娘亲的叔叔,外公的亲弟弟。 而时任吏部尚书的秦琰堂叔,也被调去偏远的地方当刺史。 自己的亲族尚且如此,那些只是秦氏门生的官员就更不必说了。 秦党的羽翼,被娘亲剪了个稀巴烂。 而顾党,一夜之间退休了五位朝臣。 然而,朝堂上对皇后的怨言却反而达到了顶峰。 父皇的病愈和重新执掌大权变成了众望所归的事情。 娘亲承担了所有的骂名,其中包括“蛊惑帝心”,承华公主对此有着复杂的,无法言说的心情。 好在天子乾坤独断,承华公主与娘亲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父皇似乎在经历此事后明悟了什么,开始注重劳逸结合,保养身体。 不仅效仿母亲喊他们三个去勤政殿念奏折,还会将没有批完的奏折搬到纤云宫,耍无赖一般地央求娘亲帮忙。 父皇和娘亲的关系更好了。 承华公主十四岁时,她的太子兄长及冠。 父皇欲令其参与朝政,却等来太子第二次请辞。 皇兄是真心不想当皇帝的。 这不是因为他在政治上的表现不如承华和大公主。 是因为他不喜欢政治,喜欢机关术。 那个会彻夜翻转魔方的少年,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造出了能自动弹奏的琴。 这件事是承华和大公主一起瞒下来的。 背后出主要力量的是淑妃。 父皇怒斥太子兄长“玩物丧志”,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对方的想法。 废太子的圣旨终究是落下,皇兄高兴地辞别,说要去学宫光明正大地进行研究。 父皇从宗室里抱了一个男孩入宫,大家喊他二皇子。 承华在父亲平静的眼中瞧见满眼野心的自己,便知道自己的目的暴露了。 但她有恃无恐。 父皇终究是爱她和母亲的。 帝王也无法割舍感情。 这是十四岁的她清楚于心的。 而且她背后还有娘亲,舅公,舅舅和同样无法割舍情感的外祖父。 她的便宜二弟太过年幼,除了性别之外再无优势。 男女之别,纵使是一条鸿沟,她也要将其填平。 承华公主十五岁及笄,以镇国公主为封号,在皇后与部分的朝臣的支持下开始正式参议朝政。 建光三十年,承华公主嫁给了新科状元裴君。 这一年,她二十岁,她的父皇五十岁。 父皇固然是一位圣人明君,但终究是人,会面临生老病死,身体会渐渐虚弱。 他老了,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儿孙身上。 可是皇兄仍旧醉心研究,虚置后宅。 皇姐先后嫁过两次,依旧与夫君感情不和,干脆自己住着公主府,养着面首,私底下将一些年轻英俊的朝官纳为入幕之宾。 承华公主生了一对很可爱的龙凤胎。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勃勃的野心和锋锐之意,但依然明亮昭然。 就像她的娘亲一样。 父皇愣愣地看了她许久,说:“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朕方才已与众位内阁大臣商议,派你去治理溪南水灾,派二皇子去治理松郡水灾,以最后的成效,决定东宫之位。” “我们的陛下,向来是天底下第一清醒的人物。” 娘亲端着一碟点心靠在门上,笑着说:“承华,这是帝王的仁爱与宽容,务实与英明。” 承华如同小女儿一样窘迫地离开,又鬼鬼祟祟地扒着门偷听。 她隐约听到一句“玉逢,其实当年立太子,只是想让你顺利为后”,父皇的语气颇有局促之意,像是在赔小心,难以想象是出自帝王之口。 之后的事情不必多说。 她当上了太女,而后开始明了社稷与子民之重。 教给她最多的,却不是身体越来越差的父皇,而是娘亲和舅公。 —— 建光三十五年,天子驾崩,传位于太女。 秦玉逢亲自主持了女儿的登基大典。 这时的她已经年过半百,但在外人看来,她似乎还是当年的风采。 即使穿着沉重的太后朝服,也依然神采飞扬。 在秦跃接任内阁首辅后接任上将军一职的叶辰抬起头,见她不太庄重地行走于跪伏的群臣之间,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脸上露出微笑。 随即瞧见站在宗室最前列的梁王痴痴地看着太后,又收回笑容。 秦玉逢没有给这两个人任何眼神,她颇为欣慰地带着女儿走完全部流程,最后宣读传位诏书。 而后出宫了一趟。 她去见唐觉。 唐觉已是一位天命将至的老者。 但秦玉逢发现对方的眼神依然清亮,没有任何迷茫。 他们或许在最开始便是一类人。 她迟迟地领悟到。 已经将全数家财捐入国库的唐觉躺在院子里晒月亮,注意到她的沉默,笑着说:“我以为你会来质问我,怎么沉默了?” “这些年你操控朝政,私下结党,安排各种巧合,以至于连我都不知道那些是你的人,那些又是真的巧合。” “但我并非全然不觉。” “单说太子一时,你使我与陛下离心,使我与秦、顾两派发生矛盾,不得不动手,之后却又收拢两派人员,使其转而支持承华。” “嗯,你还拿我当初跟淑妃开玩笑的话作由头,让蓬絮去游说淑妃,使她在教导大皇子时故意引导他发展其他爱好。” “那些机关分明是从你那里来的,当我眼瞎吗?” 秦玉逢如唐觉所愿,骂了他一顿,然后说:“所以你的目的,就是培养出承华这么一个完全符合你预期的帝王,对不对?” “别将我说的这样无情。”唐觉慢吞吞地说,“我对承华还是很好的,如果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不会勉强。” 秦玉逢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却分外开心地说:“真好啊,玉逢你一点儿也没变。”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像是打败了一个极为恐怖,无所不在的敌人。 新皇登基后,秦玉逢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养老生活。 承华与夫婿感情深厚,志趣相投,一起住在前朝。后宫还是任由她这个太后和一众太妃住着,十分宽敞自在。 她将闲置的宫殿打造成养老俱乐部的样子,第一天就盛邀自己的姐妹们通宵打牌。 结果发现贤贵妃被她女儿挖去了前朝,以皇贵太妃的身份,兼着内阁大臣的职务。 学宫里出来的女学生也被征召了许多。 秦玉逢很是欣慰,然后将宫务丢给文太妃,约淑太妃,瑾德太妃还有康太妃一起通宵打牌。 淑太妃赢得高兴,骂起自家儿子来:“臭小子快半个月没来给本宫请安了,生他不如生块石头,要想有人陪着,还得是姐妹们。” 瑾德太妃边递金叶子,边叹气说:“真羡慕姐姐,长公主那边倒是常派人来宫里请安,只是每次的人都不大相同,上眼药的水平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着实令人头疼。” 康太妃吸着气码牌:“听闻长公主有意入朝,也不知陛下是个什么想法。” 瑾德太妃小心翼翼地看了秦玉逢,解释道:“闺女随我,早认命了,你这都不知道是哪年的消息。” 当年在勤政殿听政的三位皇子公主中,长公主的表现确实不错。 但不如有爹娘开小灶的今上,身后也没有那么强的势力,被她劝过几次就冷静了,转而支持起今上。 秦玉逢对此心知肚明,因而淡淡一笑:“大约是察觉到太平想要跑出去玩,逼着她入朝吧。” 尽管承华在朝堂经营多年,女子为帝依然很是艰难。 这种情况,只有朝堂上不止有一位女子才能缓解中和,再日渐消磨差距。 承华还很年轻,有很多时间来一步步实现自己想要的平等。 “不提这个了。”她摆摆手,“说起出去玩,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而且都是太妃,不好擅离吧?” 秦玉逢:“姐妹们,你们才五十岁啊,刚死了丈夫等于年轻十岁,四十岁的人正当壮年,就应该四处游览,增长见识。” “我怎么觉得你很着急?”淑太妃狐疑地看她。 她扯了扯嘴角:“没有的事。” 其实是被女儿问了“您要不要改嫁叶将军或者梁王,再或者找些小年轻哄自己高兴”,搞得很尴尬。 再婚是不想再婚的。 但是回绝显得她很思念死去的丈夫。 她对先帝的大半辈子的陪伴与忠诚已经足够了,无需守节,但开始新的生活又不是非要开始新的感情。 五十多岁的人就应该享受丧偶后的自由生活。 秦玉逢将赵海德送来的十箱封后圣旨好生地锁进纤云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所幸,终此一生,他都未曾问过她是否爱他。 在这方面,他依然拥有着相当的宽容。 若有来生,愿不生于此世,当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 不需要去骗别人的感情,也能够选择当个寡王或是坦荡地去爱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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