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安的想法很简单,《法理学》是法学之基础,宋浣溪自学课程的话,肯定从这一本开始。 到时候,她自然就会发现他夹在书中的支票。 Mrs任再次点了点头:“陈校设想周到,此法甚妙。” 陈启安看着Mrs任始终如一摊死水的平静面容,忍不住道: “Mrs任,你知道吗?我刚才,把一张五百的支票,一张百元大钞,还有一些零钱,都送到了宋同学面前,你猜,宋同学是如何选择的?” Mrs任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哦,她如何选择?” 陈启安的神色温柔起来:“她没有拿走支票,也没有要那些零钱,只拿走了那张百元大钞。” Mrs任思索片刻,“不拿支票,是因为数额太大,不拿零钱,是因为杯水车薪——” “一百就刚刚好,既可解燃眉之急,又成全了长辈的关爱之意。” 陈启安身体前倾,注视着Mrs任的双眼,认真的反问道:“Mrs任,你不觉得,宋同学,和曾经的你,何其相似吗?” Mrs任愣了下,慢慢的站起了身,同样直视陈启安的双眼,平静地开了口:“陈校,他放在我面前的,从始至终,只有一把硬币。” 话罢,她捧起那一摞书,向外走去,到了门口,Mrs任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轻声道:“……就在昨天,他和那个女人的女儿降生了。” 陈启安眼睁睁地看着Mrs任走了出去,看着房门关上,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处境,和Mrs任,说起来,也称的上同病相怜。 只不过,一个是豪门弃妇,一个是豪门弃子罢了! Mrs任家境优渥,父祖皆是高官,当年更有澳门街第一美人的美誉,和英俊潇洒的任先生称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谁想的到,这才短短几年,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白头,任先生就变了呢! 如今,任先生在澳门生意做得风生水起,Mrs任却偏居于香江这一小小的教会学校中,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陈启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自家这边,也是一笔烂帐,他留学英国时,偷偷改了专业,从商科转到了文学,回来后,又一意孤行的娶了老头子不喜欢的平民女子。 这下好了,本就是私生子,老头子一气之下,直接把他赶出家门,他干脆随了母姓,给老头子扔了狠话:老头子什么时候死,他什么时候回去捧灵牌! 这么多年,他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倒也过的下去。 只是偶尔碰到宋浣溪这样的情况,便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低一低头,是不是就不用离家? 他还是那个船王最心爱的小儿子,口袋里钱多的,想资助谁就资助谁! 陈启安摇了摇头,收回漫天的思绪,拿起笔,强迫自己开始构思新的小说——钱包里撑场面用的百元大钞不见了,总得对家里的河东狮,有个交代吧?! 唔,上次写的伦敦佳人反响不错,这次,写个巴黎美人? …… 宋浣溪从学校出来后,见时间还早,先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想到老二说很久没吃肉了,去猪肉摊问了下价钱——宋浣溪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了隔壁鱼摊——靠海的港口城市,鱼肉永远比猪肉便宜。 也不要活蹦乱跳的鲜鱼,直接盯上鱼老板摆在草席上的一排死鱼。 蹲下来,挑两只鱼鳞尚鲜亮,鱼眼还算有神的拣了。 两只鱼加起来,也不过半斤猪肉的价钱。 拿回去做个红烧,口味重点,掩盖下鱼肉不够鲜嫩的缺陷,就是极美味的一道菜。 就是有点费饭。 鱼摊老板手脚麻利的去了鱼鳞,剖了肚,宋浣溪特意吩咐了句,“鱼泡麻烦留一下。” 鱼泡红烧以后,咬起来嘎吱嘎吱,小弟很爱。 收拾好鱼,鱼摊老板拣了根草绳,把鱼眼一穿,草绳又打了个结,递给了宋浣溪。 宋浣溪提起鱼,脚步轻快地朝家走去,心里还是有些可惜。 若是早些年,住在港口附近的时候,起个大早,跑到港口去,等渔船回来,刚打上来的死鱼极便宜,几乎是白送。 现下住的却是有些远了。 父亲一边在教会学校任职,一边在课外教补习班,收入其实颇为可观。一家人省吃俭用,也没攒下多少钱的原因,就是买了眼下住的房子。 中等社区,楼下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招牌,什么按摩店美容院,老中医鸡眼脚气—— 一拐到街区,宋浣溪就放下心来,警员每天巡逻两次的地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眼看就要到住家楼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暗巷中传了出来:“阿浣!” 宋浣溪脚步一顿,左右四顾了一番,见没人注意,一个闪身,钻进了暗巷中。 一个留着寸头,白色汗衫外,一身青色唐装的高大青年立刻迎了上来,青年二十出头,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很是英武。 他一手提着的草绳上拴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另一只手提着的篮子里装了大半篮水果。 “师兄,你又升职了。” 宋浣溪注意到青年汗衫胸口绣着的黑龙,从一条变成了两条,有些担心地率先开了口。 封展鹏不以为然地应道:“手下多了几个小弟而已。”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拽了拽外衣,盖住了胸口的两条黑龙。 他顿了下,又道:“这边不是我们新义安的地盘,我以后不能常过来了,不过我和管这片的大圈仔拳兴打了招呼,要真有什么事,你就去找他!” 见宋浣溪乖巧地点头应下,封展鹏忙又补充了句:“没事的时候就别去招惹他,那种人,离的越远越好!” 宋浣溪:“……” 师兄好像忘了,他自己也是那种人。 ----
第7章 祖上也曾阔过(二更) 封展鹏交代完,把水果篮换到另一只手上,随手在口袋里一掏,掏出一把零票,一块两块,间杂着数张五块十块,往宋浣溪面前一递:“拿去!” 宋浣溪立刻摇头拒绝:“师兄,我不能要!” 封展鹏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当师兄不知道是吧?!” “我就说,你前几天,让我打听开洋行的那家姓贺的干嘛!我还以为姓贺的小子欺负你了!” “原来是安秀娘看上姓贺的老头了!” 宋浣溪沉默片刻,轻声道:“总归是阿芸和文仔的亲生母亲,我还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的。” “你啊!”封展鹏恨铁不成钢的敲了她个响栗,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一把零钱全塞到了她手里:“行了,拿着吧!” “这都是我在码头扛包赚的辛苦钱!” “干净的!” 宋浣溪眨了眨眼,掌心的钱不再像是烫手山芋:“那——就谢谢师兄了!” 封展鹏斜瞥了她一眼,这个师妹惯会装乖,从前,他到老师家吃饭,宋浣溪嫌他吃的多,悄悄地把他的饭碗换小了一号! 得亏他脸皮厚,硬是添了四次饭! 结果,第二天,这丫头煮的饭,直接就少了一半! 宋浣溪不声不响,心黑着呢!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世道这么乱,她们三姐弟,不是弱女子,就是小孩子,不聪明点,活着都难! 封展鹏又叮咛一番,把一挂猪肉和水果篮都交给了宋浣溪,这才戴上礼帽,压低了帽檐,探头观察一番后,侧身出了巷子,快步离开了。 宋浣溪原地站了会,直到感觉双手沉甸甸,拴着鱼和猪肉的草绳坠的她手指泛红,才迈步出了小巷,朝家走去。 师兄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师妹,幸好你不像老师。” 不像父亲吗? 父亲临终前,把她叫到了床边,喝退了想要偷听的安秀娘,第一句就断言:“我死后不出三年,安秀娘必然改嫁。” “到时候,你若生活困顿,可以向两个人求助。” “第一是校长陈启安,他顾念旧情,必会帮你,只是,他自顾不暇,帮你也有限。” “还有一人——” “是你师兄,封展鹏。” 宋浣溪当时十分诧异:“您不是因为师兄退学入了帮派,十分生气,不许他再上门了吗?” 宋高阳笑了下,摸了摸女儿的头,“浣浣啊,你虽然聪明,人情世故还是见的太少!” “我不见他,正是要他以后竭力帮你,我越是决绝,他就越是觉得亏欠于我。” “不过,他毕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去求他!” …… 掌心的钱莫名的有些灼手,宋浣溪轻轻呼出一口长气,万不得已吗? 她为了安秀娘的改嫁,找了师兄,若是父亲在世,只怕要骂她一声糊涂! 师兄说的对,她确实不像父亲那般心狠。 回到家,宋浣溪先把鱼和猪肉放到厨房,鱼洗干净,猪肉全部用盐腌上,现在天气热了,不腌上的话,几天肉就臭了。 水果篮里,黄绿色的凤梨占据了大半江山,金黄色的小芒果看着十分喜人,堆满了凤梨四周。 这两样水果,一来自马来,一来自湾岛,在航运发达的港岛,也不算便宜了。 宋浣溪没有动凤梨,只从芒果里挑拣了两个软的,洗干净了,放到了小碟子里。 忙完这些,宋浣溪才有空坐下来,数一数师兄塞给她的零钞。 揉成一团的纸钞一张张压平整,再按大小顺序排列好,硬币也按面值叠成两摞—— “……九十二,九十三。” “加上一块八的硬币。” 宋浣溪没想到,这一把零碎的钱币,加起来竟然这么多,都将近一百块了! 她原本还差两百的缺口,一下又少了一半! 现在,只要想办法凑出这最后的一百块,她就可以去报名学员训练班了! 父亲生前,真是算无遗策,他指名的两个帮手,各自赞助了一百块。 宋浣溪不由有些可惜,父亲要是再留一个可求助的名字就好了。 剩下这一百,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宋浣溪站起身,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靠墙的书架上。 家徒三壁的映衬下,这满满一面墙的书,显得极为可贵。 宋浣溪慢慢走到了书架前,可惜,这里面书虽多,却大都是父亲的工具书,近些年买的随想杂记,都是新版的书,卖的话,也只能当废品卖。 她的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书架最上面的一层—— 宋浣溪搬来椅子,踩了上去,椅子立刻不堪重负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取下了一本书。 线装体的蓝色封面上,是毛笔写的几个大字: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翻开以后,内页中是一竖竖漂亮的黑色行文小楷,黑色小楷旁边,另有更小的红色小楷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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