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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知道这是程柠对自己女儿的特殊照顾。 一开始大家都没往别处想，工作嘛。 但纪旸经常带着周晓美往山里钻，然后一起趴在案台上画画，然后周晓美又刚刚退婚，很快就有不少人嘀咕。 终于有一天周书记的爱人在溪边洗衣服回来，衣服都没晾，急匆匆拦住了准备出门去大队里的周书记，道：“朴槐啊，你说咱们就让闺女整天跟个男人满山遍野的跑，这能成不？外面大家都在说闲话了。” 周朴槐听到这事皱了皱眉，敲了敲旱烟袋，道：“闲话？什么闲话？工作！这是工作知道吗？在工作岗位上，不分男女！程知青特别给晓美按这个工作，这是照顾她，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你别跟别人似的，眼睛里除了男女那点事就没别的了！就不能追求点进步？” 晓美妈：“……” 晓美妈被怼得那叫一个讪讪。 但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让周朴槐书记讪讪了。 因为晓美喜欢上了纪旸，不仅他们自己大队的人知道，连别的大队的人都知道了。 周书记那叫一个愁得啊。 好在他去查纪旸的档案，看这个人除了家庭出身不怎么样，其他方面是绝顶好的，真正的文化人，哪里是隔壁大队那个张文顺可比的？不管是长相还是文化，要是寻常，他拍马也寻不到这样一个女婿，而且他看了，也没结过婚。 ……他听说过别的大队有姑娘找了下放的知识分子或者知青，明明人家有老婆还让人家离婚，这种事周书记那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女儿干的。 身家清白，未婚，就是家庭出身差点，这没啥，他们这深山老林里，他娶了他周家的女儿，那就是周家的女婿，那些就都能一笔勾销。 再说了，纪旸现在在他们厂子里，那也是受人尊敬的工程师，不管是韩东塬还是程知青，待他都是特别的。 他又去找韩东塬和程柠去问，两人对纪旸不管是工作还是人品，也都是肯定的。 虽然韩东塬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但那都是正常的。 他那人，说谁不阴阳怪气？ 周书记默默肯定了这个女婿。 结果，结果人家没看上他女儿！ 周书记那叫一个气得哦，莫须有的胡子都翘了上来！ 这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拉锯战。 周书记和周书记的爱人都劝晓美别犯傻，可晓美却偏偏一头栽了进去，你要去怪人家纪工程师吧，可人家的行为举止你根本挑不出刺来！ 周书记爱人简直愁得心口疼，晚上跟周书记嘀咕，道：“这可怎么是好？咱们就由着晓美胡闹？” 顿了顿她咬牙道，“你说那个纪工程师不错，那咱们直接找他，逼着他把跟晓美的婚事给办了？” 周书记：“……胡说些啥！” 上韩大队的情况跟别的大队可不同。 别的大队还能拿捏一下下放的知识分子和知青，但自从韩东塬办了厂子之后，知青和知识分子那都是非常吃相的，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他们呢，他们也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大队，只要别人没干什么坏事，他们也干不出拿捏别人的事。 “再等等看！” 周书记道。 周书记嘴上说着再等等看，心里也着急。 正好程柠放暑假，从广城美术学院回来，他就去寻了一趟程柠，问她这事怎么看。 他还道：“程知青啊，当初晓美可是你给安排到纪工程师身边的，现在她一心扑到到他身上，可纪工程师却不肯娶她，你看这事怎么收场吧？” 程柠：“……” 这都一九七七年七月了，还有几个月就恢复高考了，扑就扑吧。 而且周书记这么个老有成算的人了，还能让晓美吃亏不成？ “扑就扑吧，”还没等周书记吹胡子瞪眼跳起来，程柠就道，“没事，周书记，晓美也没吃亏啊，纪工程师是个正派人，肯定是没做什么对不起晓美的事吧？这里是上韩大队，他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对晓美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成？如果只是晓美单纯的喜欢纪工程师，那就没事，我会跟晓美谈谈，督促她学习的，就算她跟纪工程师不成，后面要是有什么推荐上大学或者招工的机会，晓美文化程度提高了，说不定就有机会。” 周书记觉着程柠的话听着很美好，但都是虚的。 但他也没别的办法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万万没想到这才没几个月呢，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在电台播了出来。 这把周书记炸得心里美啊。 ……他家姑娘现在天天写写画画，还听了程知青的话把那些课本翻来覆去的看，这考大学，不比天天在地里刨地的知青把握性大些？ 那边纪旸也收到了北城的信函，让他回城，继续回到原先的工作岗位上。 是周书记把这信函交到纪旸的手上的。 周书记心里不爽。 这人一回北城，跟自己闺女彻底没戏了吧？ 可别影响闺女考大学的心情。 他特地婉转地跟自己闺女提了提这事，谁知晓美还反过来安慰他，道：“爸，这有啥好难过的？要是没恢复高考，他这走了，我说不定还要伤心个一阵，可这高考都恢复了，还有啥好难过的？我跟你说，我现在基础不错，一准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我就再找个比纪工程师更有文化，长得更好的男人。” 周书记：“……” 成吧。 不过周书记万万没想到纪旸收到信函并没有直接回城。 他留了下来，说要辅导晓美参加完高考之后才离开。 还跟晓美道：“你考上大学，你愿意的话，我们就结婚，考不上，那就留在村里跟村里人结婚吧。” 晓美一听这话就乐了。 她笑道：“原来你早就喜欢我，只是因为觉得我是个乡下姑娘，所以不乐意跟我在一起，现在我有机会考大学，你就觉得可以了吗？” 纪旸看着她，道：“你不觉得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周晓美笑，道，“谈婚事本来就是谈条件的啊。” 十分的理所当然。 这本来就是乡村质朴的民风。 然后接着又道，“不过，你现在不跟我结婚或者订婚，等我考上大学了，见的人多了，漂亮的，有文化的，身强体壮的更多了，我要是遇到更好的，说不定就不想要你了。” 纪旸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好。” 晓美本来不是个多么爱学习的姑娘，但她这两年的底子真不是白打的，再加上纪旸帮她补习，最后高考考得很不错，成功考进了北城师范大学。 村里人纷纷恭喜周书记和周书记的爱人。 原先他们觉着晓美这样追着一个男人，对方却迟迟不肯跟她订婚结婚，觉得她实在没必要，这些城里来的花里胡哨的枕头有啥用？不如踏踏实实找个庄稼汉过日子……到这会儿却是觉得周书记不愧是他们的书记，想得就是比他们远，看，这会儿别说女婿咋样咋样了，晓美自己就考上大学了！ 这不算知青们，可是他们上韩大队第一个大学生呢！ 不过晓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纪旸已经回了北城。 学校二月二十二号开学。 晓美二十号坐火车，二十一号到了北城。 纪旸接了她下火车，先送了她去学校，然后第二天元宵节的时候就带她回了家，跟自己父亲和兄嫂介绍这是自己的未婚妻。 他母亲是一位资本家小姐，在他幼时就去世了，他当初下乡就是受他母亲的出身影响。 晓美去纪旸家里时原先还有些忐忑。 她有着山里人特有的质朴和张扬，并不自卑，但也知道很多城里人会看不起乡下人。 不过她没想到，去了纪家之后她竟然受到了他家人热烈的欢迎。 纪旸的父亲是北城工业大学的一位老教授，大哥跟纪旸一样，也是一位工程师，不过是一个机械工程师，大嫂则是一个中学老师，两人有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才两岁。 他们都不是那种生活中热情洋溢或者特别热络的人，但他们对晓美表达了真诚的欢迎和关心。 尤其是大嫂，知道晓美考上了师范大学，还跟她说了许多学校的事。 晓美高兴又有点受宠若惊。 晓美离开时大嫂还特地给晓美拿了许多的东西，还送了她一些布票和粮票，晓美推辞，大嫂就笑道：“晓美你别跟我们客气，过去两年我们也受到了你很多照顾，如果不是你寄过来的东西，我们自己捱点饿也就算了，就不知道孩子们熬不熬得过去。” 他们比纪旸还早些下放，那时候大嫂正好怀孕。 他们下放的农场条件艰苦，靠大哥上工赚的工分都不够一个人吃的，更别提什么奶粉了，一直都是纪旸给他们那边寄东西。 晓美有些诧异。 她看了纪旸一眼，纪旸就冲她笑了一下，然后跟自己大嫂道：“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好在什么都没耽误。” 大嫂就笑了出来。 饭后纪旸送晓美回学校。 晓美问他寄东西是怎么回事。 纪旸道：“我爸和大哥他们下放的地条件不好，大嫂怀着孕还带着桃桃，在大队里的时候我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寄东西，不过去年年底回来之后我就跟他们说我当初去乡下也是下放，上韩大队在深山老林里，我并没有什么能力给他们寄太多东西，很多都是你准备的。” 晓美：“……” 所以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在着手安排她融入他家庭的事了吗？ 纪旸一直送晓美到了她们宿舍楼下，快分开时晓美又突然回头跟他道：“其实我以前是跟你开玩笑的，就算遇到更有文化的，更漂亮的，更身强体壮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也不会要别人的。” “我知道。” 纪旸愣了一下，随即就温柔道。 他很少对她这么温柔的。 以前逼她读书时通常都是很严肃，之后会有些无奈。 这样的温柔让晓美心有些软软的。 她又问他：“那如果有一天你前女友回来找你，你会犹豫吗？” 她知道他下乡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 不过他下乡之前就跟他掰了，据说跟他掰了之后就跟她们厂子一个副厂长的儿子在一起了。 这事晓美以前从来没跟他提过，因为觉得没必要，但这会儿却突然冲动之下问了出来。 ……大约你对对方的感情变了，想要的也会不一样了。 纪旸又是一愣。 他伸手顺了顺面前少女的头发。 两年过去，面前的少女其实已经变了很多，白了，斯文了，看起来含蓄多了，至少在外表上看来不再像当初他刚刚见到她时那样咋咋咧咧，是个更吸引人的漂亮姑娘了，但他却知道，她内里并没有变，眸子还是那样热烈和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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