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不再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独属于少女的青柠气息,让他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恍惚感。 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叹气好像都用在了沈知意身上,她总让他有一种无力感,怕被她厌弃,可又不忍心拒绝她。 最后他只能把手心摊开,露出里面的玉佩。 “这个。”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哪怕是沈知意这个不懂玉的人一看就知道它的价格斐然。 沈知意知道这块玉,这是宋爷爷捡到宋时樾的时候塞在他包裹里面的玉,上面刻得有他的名字。 在他们这里有个风俗,父母由于某些原因弃养孩子,会把孩子丢在人多的路边,然后在包裹里塞上钱或者一段话,希望能遇到一个好心的过路人。 所以宋爷爷在看见包裹里面的玉佩时,就笃定他是被遗弃的,玉上面的字他的看不懂,是找了一个识字的先生才认出那个拗口的“樾”字。 宋爷爷也不姓宋,宋时樾是他自己原本的名字,那个刻在玉佩上面的名字,是他身份的象征。 这么多年,宋爷爷一直保存着这块玉佩,只希望某一天宋时樾能凭借这块玉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现在,这块玉佩攥在少年手里,上面刻的字被磨砂纸磨得快没了痕迹。 “你要干什么?”沈知意问他。 宋时樾也没打算瞒着她,“把它当掉。” 沈知意微微瞪大双眼,她知道这块玉代表着什么,除了他的名字,他和他父母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块玉了。 宋时樾张了张嘴,解释,“上面有字会影响价格。” “可是……” 宋时樾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没有可是,沈知意……” “这么多年,要想找我肯定找到了,事到如今,我留着一个死物又有什么用?它的存在只是在时刻提醒我,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罢了。” 沈知意抓着他的手,“我跟你去。” 宋时樾拒绝了,他掰开少女的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明天就要分班考试,你在家好好复习。” 他这回似乎是铁了心,哪怕沈知意的手被他掰疼了他也没停下来。 “宋时樾……”沈知意又忍不住哭了。 “那你呢?你的分班考试呢?你不管了吗?” 宋时樾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他的手指才几天就变得很粗糙,指甲里甚至还藏有泥垢,放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格外显眼。 他怔了怔,受惊般的收回手,声音沙哑。 “岁岁,你知道的,我管不了了。” “家里面的钱全都花完了,能卖的也卖了,能借的也借了,我无能到甚至想去银行贷款都不可以……”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读书对我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你不一样,岁岁……”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还有亲人,有朋友,你不应该……” 不应该和他这个深陷泥沼的人牵扯在一起。 “你还有我……”沈知意抓住他的衣服,神色很固执。 “宋时樾,你还有我。” 她不想和他深陷泥沼,她要把他硬生生从泥沼里拽出来。
第19章 沈知意最后没和宋时樾去典当玉佩, 而是在她的房间翻箱倒柜的。 她把所有的存钱罐都砸了,再加上过年存的压岁钱, 林林总总才勉强一万。 宋时樾从小到大一向都过得不怎么好, 她的零花钱都用来偷偷摸摸养他了,到头来,根本就没存下多少钱。 想着刚刚少年的样子, 她给姜雁打了个电话,她认识唯一的有钱人就只有姜雁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时樾的事情姜雁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她也知道沈知意给她打电话的来意。 “钱我倒是可以借你一些, 但你知道的,我一向花钱大手大脚, 再加上上高中后我爸就把我的零花钱限制了, 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 沈知意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零花钱里问她, “最多可以借多少?” 姜雁想了想, 咬牙道, “十万,再多真的没有了。” 沈知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够了,够了,谢谢你姜雁。” 电话那头的姜雁叹了口气,“你知道一次化疗多少钱吗?再加上后期还要骨髓移植。十万哪怕看起来很多,其实也只是杯水车薪。而且……” 她顿了顿, 接着道, “我听说他爷爷是急性, 再加上年纪大了,哪怕真的治愈可能也……”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 但是不用说沈知意也懂。 以宋时樾的家庭条件,放弃其实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只有他爷爷了,她怎么忍心叫他放弃? “他只有他爷爷了……”她只能对姜雁这么说。 姜雁也懂,想着那个在学校里风光霁月的少年,微微叹气。大概老天爷见不得他这么优秀,所以才想着法的折磨他。 借到钱的沈知意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时樾,结果她给他电话的时候发现宋时樾的手机落家里了。 没办法,她只能等着他回来。 结果那晚上她都没能等到宋时樾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沈知意都在考试,考完试后宋时樾的班主任找到了她。 午后的操场还带着燥热的气息,过路的学生神色匆匆,阳光透过香樟的枝叶洒下点点碎金。 沈知意的脸上带着疑惑,微微仰着头看着对面的中年女性。 “老师,你找我是?” 女老师缓缓叹了口气,慢慢开口。“我听说,你从小就和宋时樾在一起玩?” 沈知意点了点头。 “那个……”女老师看着她,犹豫道,“想必宋时樾家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这孩子,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你说这么就……” 出了这档事,都不知道是患病的爷爷可怜一些,还是那个才十多岁就要承当一个家庭重担的少年更可怜一些? “你可不可以劝劝他?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想不读了。” “什么!”沈知意一惊,“您说什么?他说他不读了?” “你不知道?”女老师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想让你劝劝他,他成绩这么好,清北都可以任他挑选,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这么好的苗子……” 沈知意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没从老师说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他怎么可以不读呢,他都没和我说……” 她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兜里,那里放着姜雁给她的银行卡,尖锐的棱角狠狠嵌进掌心的肉里,轻微的刺痛让她神色一怔。 她把手猛地抽出来,拉紧身上的书包。 “老师,我回去找宋时樾!” 说着她就想跑回去,结果被老师拉住手。 沉甸甸的信封放到了少女的手里,厚厚的一叠压得沈知意的手腕往下沉。 “这是学校老师的一点心意,不是很多,但是希望可以帮到他。实在不行的话,学校可以为他组织募捐。他那么大一个孩子,怎么能扛得了这么重的担子?” “我……” 沈知意下意识的抓紧手里面的信封,喉咙忽然就哽住了,她仿佛看见一双双手朝她伸了过来,和她一起把那个在泥潭里的少年拽出来,告诉他—— 他永远不是一个人。 她拿着信封朝老师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谢谢您,我一定回去好好的劝他,他不会不读书的!” 回去的路上,沈知意特意把书包放在前面,里面没有书,只有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和厚厚的信封。 看似不重,实则重于千斤。 因为那都是沉甸甸的希望。 风从少女的耳畔吹过,夕阳在她背后慢慢隐退,沈知意盯着前面的路,慢慢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 今天的太阳落下了,但另一轮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第二天是周日,学校放假。 沈知意想,如果回去宋时樾在家的话,她就可以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不在也没关系,她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把书包里面的东西都摊在他面前,给他一个十足的惊喜。 幸运的是,她回去的时候宋时樾好像在家。 少年的房间开了灯,被子有动过的痕迹,手机随意的丢在被子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他在洗澡。 沈知意背着书包站在客厅,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水声,眼前正对着那间收拾出来杂物间。 床的对面放了张桌子,上面放着吃完的打包盒,空气里飘荡着浅浅的牛肉香气,是小区楼下那家牛肉粉馆的味道。 小碗十一,大碗十二。 这不对劲…… 沈知意盯着那个空的盒子,那是她家大碗的打包盒。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无论是这睡过的床,还是这吃得干干净净的打包盒,亦或是垃圾桶里剪下来的头发。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变缓、变轻,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朝他的房间走进去。 她知道偷窥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可这种时候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快步走到宋时樾的床边,捞过他的手机。 手机是杂牌手机,坚持这么多年已经非常卡了。她的视线停留在宋时樾和一个陌生人的聊天界面上,越看她的脸色就越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就连浴室的水流声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一只手毫无预兆的将她手里的手机抽了出去,沈知意抬眼,对上少年有些发冷的脸。 “你在干什么?” 他的头发被他自己剪短了,手艺不怎么样,跟狗啃似的,但硬生生被那张冷峻的脸hold住了。 明明是九月的天,沈知意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如坠冰窖。“宋时樾,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宋时樾把手机揣回兜里,随便擦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沈知意。” 沈知意气急,捞过床上的枕头猛地朝他砸过去。 “宋时樾,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宋时樾接住砸过来的枕头,神色很淡,“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出了事我自己承担。” “好!好一个你自己承担!这种时候你还要把自己和别人撇得干干净净的是吗?” 沈知意伸出脚朝他的小腿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承担?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去跟别人借高利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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