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墨屏果然露出了几分为难的表情,但她还是恶狠狠地剜了秦姝意一眼,喝斥道:“激将法对奴婢可没用。” 说罢又伸出手,抚上少女的那张脸。 “姑娘长得真美,瞧这秀眉明眸,当真是我见犹怜。”墨屏的手上还带着粗粝的茧子,彷佛在观赏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却彷佛地狱里的恶鬼,马上就要将秦姝意撕成碎片,眼中尽是不甘。 墨屏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刀,擦着秦姝意光滑的左脸,缓缓地将刀身上移,轻声开口。 “生死大事自然要凭姑娘自己的造化,但这张脸,奴婢还是能做主的。” 她右手上举,就要把那柄刀往下刺去。 忽然林中响起一个青年的声音,“你敢!” 墨屏被这话音一激,下意识转头去看。 不料手中的刀却被青年掷过来的一柄折扇击落在地,她的手腕还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发麻,心中有些惴惴。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做她的主?” 说话的青年束着高马尾,额间还配着一条鸦青色抹额,气度清贵不凡,因着急匆匆赶来,额发微乱,倒添了几分随性,不损风姿。 那些死士见他这样悠闲,也不敢贸然上前,反而扭头看向不自觉退了两步的墨屏。 墨屏见状一声冷喝:“愣着干嘛?主人说了,杀裴世子者,日后加官进爵,可得黄金万两!” 似乎是被墨屏的话激励到了,死士们也不再瞻前顾后,抽出武器蜂拥而上。 秦姝意远远瞧了裴景琛一眼,见他还是那样恍若不在意的姿态,忍不住开口道:“世子小心!” 听到这话的瞬间,青年方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战意昂扬,他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三尺软剑,旋身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死士刺去。 一剑封喉。 片刻间,林中已倒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眼见裴景琛愈战愈勇,死士被他杀的所剩无几,墨屏目露凶光,掏出一把袖箭射下了远处树上挂的一张幡旗。 林中鸟雀惊飞,又从暗处窜出四五个蒙面死士,其中一个还对着墨屏点了点头。 秦姝意将这一切收进眼底,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接触到墨屏阴狠的视线,真切地劝说。 “姐姐当真以为区区几个死士便能拦住世子了?姐姐莫不是忘了,世子的父亲是谁?”说完她又疑惑地补充:“怎么,姐姐还不肯逃?” 墨屏本被她这一番话激得面色发红,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洋洋地说:“与其担心奴婢,不如多担心担心姑娘自己的命吧。” 说完拾起地上被击落的刀,提步进入了包围圈,围击裴景琛。 这边她走后,秦姝意却并没有真的停下动作任人宰割,手中的动作更加迅速,她抽出袖中的刀,飞速地磨上了手腕上粗糙的麻绳。 裴景琛送她的这把刀十分锋利,很快磨开了麻绳,但刀尖也不可避免地划过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她松绳一看,腕间血珠淋漓,十分可怖。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伤口的时候,秦姝意脱险后反而向右手边的林子跑去,矮身借茂密的树丛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这群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杀手,裴景琛孤身应对尚且受其掣肘,为今之计唯有躲起来,不给裴景琛添麻烦。 只要她能自保,世子便无后顾之忧。 果然,裴景琛远远看见树下被磨开的麻绳,心下稍定,手上的软剑攻势更加凌厉,三尺青锋扫过之处,皆是一剑封喉,血花四溅。 就在死士已经倒下一片后,密林深处却传来一声雄浑的虎啸。 墨屏浑身是血,扭头看见消失的少女,心中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因着裴景琛特意留下她一条命,现在还没断气,倒在地上得意地望着他。 她呸了一口,啐道:“秦家那个跑得还真是快!”但很快又凄厉地笑了起来。 “既然她跑了,那就先杀你吧!不知世子日后断臂瘸腿时,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以一挡十?” 墨屏眸光阴狠,迅速掏出一枚哨子,裴景琛见状将手中软剑狠狠掷出。 软剑穿透墨屏的胸膛,直将她钉在原地,胸前迸出连绵的血,她双眼倏忽睁大,还是撑着一瞬间吹响了口中的哨。 白虎似乎听见了这方的哨声,又狂啸几声,震出了林中的鸟雀。 墨屏狼狈地倒在地上,隐约感觉到了身下大地的轻微震动,心中一喜,气若游丝地看着神色凝重的青年。 “以奴婢这条贱命,将金尊玉贵的恒国公世子拉下水,奴婢不亏啊!” 她才笑出声,又呕出一口血,断气时眼眶发红。 秦姝意虽躲在树丛里,却也听到了墨屏威胁的话,自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如她所料,萧承豫果然是要放出猛兽,来断了裴景琛奉命收盐的后路! 那晚百思不得其解的鱼饵,竟然是她。 秦姝意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扬声道:“殿下,快逃!” 裴景琛见她狼狈地跑出来,眼角却闪过不远处一道庞大的花白条纹身影,空气无比压抑,他连忙嘱咐:“你怎么出来了!快躲起来!” 秦姝意脊背上冷汗涔涔,额发散乱地贴在脸颊边,形容狼狈不堪,心跳如擂鼓。 但撞上青年坚决笃定的眼神,自然知道现在她更该做的是什么。 她不能让他为难。 少女唇色苍白,还是下定了主意,向身后的密林跑去。 身形庞大的白虎已经悠悠然地追了过来,四爪磨着脚下的地,一双虎眼闪着森森冷光,瞬间扑了过来。 裴景琛余光中见少女离开,强迫自己镇定下心神,迅速提气上前,抽出墨屏身上的那把软剑,倒下身子,从白虎腹下滑过。 那凶猛的白虎身形灵敏,见一扑未成,粗壮的虎尾如一把钢刀,狠狠朝着裴景琛扫了过来。 青年后退两步,双脚蹬上一侧的树,借力旋身,一剑砍下白虎扫过来的尾巴。 猛兽被激怒,发出一阵比方才更凄厉的呼嚎,虎眼凶光毕露,直直地盯着稳稳站着的青年,以更快的速度扑了过来。 今日这白虎,是非杀不可了。 裴景琛提剑上前,那把软剑在他手中却彷佛有着千钧之力,生生挡下白虎一击,他与这凶兽僵持不下,咬紧牙关撑着。 这白虎的力道愈来愈猛,他双肩上却似乎有着万钧之重,眼见就要败下阵来,白虎两只前爪十分锐利,向下压去时,直撕开裴景琛的右肩,鲜血淋漓。 这时白虎斜后方的树丛里却冲出一个青衣姑娘。 秦姝意用了十分的力气,白虎腥热的血溅在她的脸和衣服上,她却丝毫不敢放松,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刀又往深处旋了旋。 裴景琛因被白虎庞大的身躯挡着,瞧不见方才出手的人,却也知道这是千钧一发的好时机,手上的软剑使劲向上一挑,斜刺封喉。 白虎砰然倒地,少女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身上穿的青色衣裙又是土又是血,原本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现在也散乱下来,看着真是狼狈极了,唯有那一双眼,依旧亮得惊人。 秦姝意的手指还有些颤,腥热的血液顺着脸流了下来,她垂眸去看,自己的脚下已经积了一滩血,而不远处,裴景琛的身后也是密密麻麻的死人尸体。 鲜红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刺着她的眼睛。 她双膝不受控制地一软,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她没有流泪,大脑放空,似乎不知今夕何夕,眼前的一切也都变成一片虚妄。 裴景琛抿了抿唇,也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温声安慰:“秦姝意,别怕。” “我没怕,只是......”少女下意识地反驳了这样一句话,却突然顿住声音,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又能解释什么? 人如天地之间的蜉蝣一粟,生死均在一夕之间。 青年的嗓音素来十分清冽,现下不知怎得有些低沉,逾矩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十岁那年,随父亲去了雍州,在那边养了三年病,病刚好便被父亲带着上了战场。” 秦姝意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军中的将士们在阵前作战,我年纪小,只能跟着老兵去打扫战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死人,便如尸山尸海,我那时同你现在一样,又悲又惧,回营后又大病了一场。” 青年的眸光温柔清澈,彷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语调平淡。 “后来我受不了了,闹着要回京,是父亲将我绑起来骂了一顿,他说这些死去的俱是军中英魂,都是铁骨铮铮、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说到这儿,他的话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边关将士如此,死士亦是这样,不过是效忠的主上不同,赴死的结局不同罢了,何况你今日不杀他,明日他便要来杀你。” 裴景琛说完,走到断气的白虎尸体旁边,将秦姝意之前刺进去的那把刀抽了出来,又用自己的衣角擦干净了,这才递到少女面前。 “若真有冤魂索命,便叫他们来寻我,你不必自责。” 秦姝意眼中略略恢复了神采,人看着也比刚才消沉的样子要精神了不少,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正要接过那把短刀,却猛地被人抱住翻了个身。 原来捆着秦姝意的那棵树上正射进一支羽箭,身后不远处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两个倒在一处的人心跳也混在了一起,杂乱无章。 周边的风似乎也停了下来,一片寂静。 秦姝意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青年微凉的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心跳的好快。 裴景琛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垂眸去看,身下的姑娘面色涨红,纤细的双臂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姑娘似乎也发现了自己与青年之间这个姿势的不妥之处,双手迅速垂了下去,贝齿咬紧了唇瓣,心绪纷繁。 裴景琛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然而他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耳尖红得似乎能滴血。 连忙起身,从前妙语连珠,现在却彷佛成了锯嘴的葫芦。 “你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人搭弓射箭,我一急这才,这才唐突了你。”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被裴景琛说的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说完,他又低下了头,肩膀微垮,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秦姝意也连忙站了起来,看着他道:“无妨的,妾还要谢谢世子方才出手相救。”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3 首页 上一页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