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地方很偏僻,一座荒废的宫殿,跟冷宫也没什么区别了,甚至连下人都没有。 但即便如此,里面的房间还是整洁干净的,可见他时时打扫,不曾懈怠。 姜翎走的时候,他还坚持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让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于是第二天,姜翎专门拿着宫里最好的化瘀散,偷溜出宫又来到了他的住所。 莫齐轩正在看书,有点惊讶地起身:“公主怎么来了?” 姜翎轻咳一声,把化瘀散摆到他的桌子上。 “这是化瘀散,我在殿里找到的。”她语气故作随意,“你不是受伤了吗?都是姜恪的错,我是他姐姐,理应帮他赔个不是。” 莫齐轩拿起药瓶,眼神诚恳:“公主宅心仁厚,在下感激不尽。” 姜翎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热,猛地转头,道:“没什么。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请恕在下招待不周。”莫齐轩在身后轻声说。 姜翎摆摆手,飞快地走远了。 回到宫里,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悔恨不得吞了舌头。 什么下次,闲着没事干嘛答应人家下次再去! 没办法,之后她拿着见画做好的桂花酥,又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莫齐轩更加惊喜,还回赠了她一副山水先生的画作。 她爱不释手,顿感自己的桂花酥过于寒酸,回去之后,绞尽脑汁选了枚玉佩送了过去。 一来二往,他们倒是混熟了不少,后来就算没有什么“礼尚往来”,她也常常往那里跑。 尽管不愿承认,但每次去莫齐轩那里,她都在隐隐地期待着。 大约也是这宫里,唯一值得期待的事了吧。 这一次,莫齐轩亲手做了只风筝送给她。 母妃是不准她干这种事的,于是他们就在莫齐轩那小小的宫殿里,一齐放飞了老鹰形状的风筝。 莫齐轩的手艺很好,风筝也飞得很高,她用剪刀将风筝剪断,盼着它能飞离这深宫。 后来,姜翎被母妃发现独自外出的事,被罚了一个月禁闭。 禁闭结束,她不敢乱来,熬过半个月,才寻到机会去找莫齐轩。 然而,在那幽暗的宫殿中,她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的脚步僵在门口,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莫齐轩就擦着手,缓缓地转头望来。 脚下的尸体还流着鲜血,他却面不改色,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慢悠悠道:“真是失礼,竟然让殿下看到如此污秽的画面。” “你……” 姜翎分不清自己是恐惧还是被欺骗的愤怒,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莫齐轩轻叹一声,跨过那具尸体,走到她面前。 “殿下,我让你讨厌了吗?”他轻声地问。 他的脸上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只是漆黑的眼底,隐隐翻滚着隐晦的情绪。 姜翎闭上嘴,不出声。 莫齐轩却笑了,幽幽地说:“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姜翎只觉他脑子有病,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他肩膀,似乎想瞧清楚地上的人是谁。 下一刻,天旋地转。 腕上传来轻微的痛感,她被莫齐轩攥住手腕,抵到了墙壁上,完全动弹不得。 他离得很近,近到纤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楚。 呼吸交织,心跳加快。 姜翎瞳孔缩紧。 莫齐轩轻笑道:“公主殿下,你真的很容易掉以轻心。” 姜翎顿时回神,瞪他一眼,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莫齐轩抓住她的手如铁钳般不可撼动,柔声说:“殿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姜翎被他逼得沁出薄汗,气鼓鼓地说:“你弄疼我了!” 莫齐轩的力度下意识一松。 姜翎抓住机会,一把将他推开,急匆匆地喊:“我没什么可回答你的!” 然后便快步跑出宫,慌忙地离开这里。 莫齐轩站在原地,幽深的目光注视她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从这以后,姜翎再也没有找过他。 偶尔在御花园相遇,她都避而不见。 莫齐轩也只是远远地朝她行礼,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姜翎心里不安又失落,几度纠结,竟然就到了她的生辰。 这是个出宫的好机会。 她打着去找舅舅的幌子,终于求得母妃和父皇放她出宫半日。 于是当天一大早,她就急不可待离了宫,在舅舅家吃完早饭,便带着见画等人溜到街上。 人流汹涌,她不慎和见画他们分开,刚想在原地等候片刻,突然被一股力道扯进巷子里。 她瞪大眼睛,紧张地想要喊叫,却被人捂住嘴,耳畔传来的低低的一声: “嘘,是我。” 是莫齐轩。 他撤回手,姜翎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委屈和恼火:“你干什么!” 莫齐轩却淡淡一笑,反问道:“殿下在躲我吗?” 姜翎心虚地偃旗息鼓,别开眼:“本宫没有。” 莫齐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送到她面前。 “听闻殿下生辰将近,在下特意备上薄礼,请殿下过目。” 姜翎瞥了一眼,挣扎片刻,还是伸手接下。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晶莹圆润的珍珠耳坠,不过,只有一只右耳的。 她不解抬头,这才注意到,莫齐轩的左耳戴了枚同样款式的耳坠,只不过是红色的。 她的脸霎时发热,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 莫齐轩语气平淡,仿佛陈述一个事实:“殿下,你喜欢我。” 姜翎恨不得把这盒子扔出去,拔高声音:“你、你胡说什么!” 莫齐轩盯着她不语,在姜翎心跳要爆炸的边缘,忽然上前一步,逼问道:“在下胡说了吗?” 他挑起盒子里的耳坠,凑近了为姜翎戴上。 动作很轻,也很慢,姜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浑身僵硬。 戴好后,莫齐轩抚摸着晃动的耳坠,挑起唇角,低声道:“殿下,你心跳很快。” 顿了顿,又含笑补充:“脸也很红。” “放肆!无礼!”姜翎全身的毛都要炸开。 “殿下骂得对。” 莫齐轩笑容不变,凑得更近,几乎给姜翎一种随时要吻上来的感觉。 “可臣偏要以下犯上,殿下又打算怎样呢?” 他语气轻柔,目光澄澈,好像真的好奇一般,缓缓地问。 “揭发我?还是……杀了我?” 见姜翎脸色通红说不出话的模样,他轻轻一笑,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 “殿下你看,臣的心跳和你一样快。” “……” 还真是。 姜翎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 “谁管你。”她闷闷地说。 莫齐轩笑着说:“殿下,臣心悦你已久。” 姜翎被他的直白再次震惊,猝然抬眸盯住他。 莫齐轩垂首,同样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声音低沉。 “可你从来不会注意到我。”他遗憾地叹息,随即又露出笑容,“所以啊,你知道你第一次朝我走来时,我有多么兴奋吗?” “我必须得万分小心和克制,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吓到你、伤到你。” 他攥住她的手收紧,语气近乎呢喃:“可我越来越控制不住。” “因为我真的爱你。” 这一句话格外清晰,也格外认真。 姜翎过了好久才彻底消化,身体微微战栗,一半羞耻一半恼怒。 “花言巧语!我才不信!”她用力收回自己的手,扭过头不看他。 莫齐轩微笑道:“没关系,臣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后退一步,两人又回到日常的距离,刚刚的暧昧气氛一扫而空。 他还是那样端方有礼的模样。 “殿下。”他笑着说,“你知道吗?不论路有多么艰难,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姜翎怔怔看着他,他却缓缓地朝着巷口后退,隐入人群。 最后一句话是:“生辰快乐,公主殿下。” 姜翎站在原地,冷静了好一会,才猛然反应过来,慌张地摘下耳坠,小心翼翼放到盒子里,然后揣进胸口。 见画找了她好久,她佯装无事,跟着她准备一同回宫。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二天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银羽国的质子,失踪了。 据说,皇城卫亲眼看到,莫齐轩在刺客的逼迫下,坠崖而亡,尸骨无存。 消息传来的瞬间,姜翎的胃部剧烈痉挛,竟不顾形象,伏在地上干呕了好一阵,把见画吓得差点哭出来。 但姜翎很快冷静下来。 她制止了见画找太医的行为,屏退下人,独自坐在榻上,打开了盛耳坠的盒子。 她不相信莫齐轩会这么死了。 她想起有一次,她去对方宫里的时候,他正在桌前解一个机关盒,还教给了她正确的解法。 她凭借模糊的记忆,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打开了这个盒子。 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字条。 苍劲凌厉的笔锋,写下一行字:定不负相思意。 姜翎颤抖的手攥紧纸条,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擦去额前冷汗。 他还活着。 只要确保这点,不管怎样都可以。 * 半年后,天圣国皇帝驾崩,德妃之子姜恪即位,定年号为正德。 以其母为皇太后,其姊为嘉懿长公主。 一年后,银羽国传来消息。 莫齐轩的同胞兄长,三皇子少晟,在朝堂争斗中占据上风,夺得了储君之位。 又一月,公子少晟,亲自出使天圣,有意求和。 在盛大的筵席上,姜翎见到了这位以文韬武略著称的新储君。 他身着黑衣,容貌俊美,不卑不亢地行礼。 左耳那枚鲜红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姜翎的眼眶骤然发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手指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里藏着一条耳坠,她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戴上片刻。 在恍惚之中,她听到莫齐轩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少晟愿以银羽之名。” “求娶嘉懿长公主。” 全场静寂。 姜恪看向她,目光中又是期待,又是犹豫。 姜翎微微一笑,从容起身,端庄行礼。 “此乃天圣之幸,亦是翎之幸事。” 后来,京城的人久久不能忘却。 那一日,十里红妆,送长公主出嫁。 明艳无双的公主和俊美无俦的异国皇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凡其所过之处,欢呼无数,鲜花纷然。 半年后,银羽国内。 浩大的草原上,有一男一女,正乘马沐浴着阳光,不紧不慢从地从一顶顶毡帐旁边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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