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嬷嬷会不依呀。” 长孙蛮嘴里嘀嘀咕咕,却还是俯低身帮她簪稳。 林滢站在一边儿,顺道帮看了两眼。长孙蛮手艺见长,那朵花簪的位置恰到好处,并不会喧宾夺主。 到这会儿了,新娘子终于闲下来。目光越过窗扉,朱栏旁的那道倩影仍在孤坐。 她朝林滢摇头直言:“别说你好奇了,我还好奇呢。打从去年起就这样了,老喜欢坐着出神,有时候说一句话要重复个三四遍才应。” 林滢:“我可听到人嘴里叨念。你确定她没遇见什么事?” 没事就端坐宣室的文大人开始费解:“能有什么事?她天天待宫里,平日接触的也是小黄门小宫女,饶是有一两个同窗说说话,也不至于称得上事吧。” 长孙蛮想了想,委婉提醒她:“有没有一种可能,她遇见的这个事不能被别人知道。所以……” 文曦皱眉,眼里有些困惑:“所以?” 长孙蛮摊手:“你仔细想一想,去年宫里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比如哪位世家子深夜不回家跑去宫门口逗留转悠啥的。” “这还真没有。”文曦想了片刻便否决了。 但很快,她提起另一个话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去年仲夏夜里,宫内发生了一场刺杀。” “!!”根本没收到一点刺杀消息的两人满脸震惊。 文曦赶紧补充道:“好在那会儿夜还不深,大家防备及时。也因为刺杀失败,这个消息被封锁得很成功。只是其中有一名刺客至今还未捕获。” 听到刺杀失败,长孙蛮的心稳住了,“我爹娘没事吧?” “放心,除了逃走的那位,那一批刺客在你爹刀下非死即残。”谈及此事,文曦目露怜悯,感慨道:“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长孙蛮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林滢却悟了。 逃走的刺客,奇怪的公主,深宫禁地哪儿有那么多巧合啊! 她一把抓住文曦的手,用力摇了摇,“你醒一醒!!他们想不开是他们的事,你妹要想不开了!” “……!!” 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的文大人腾地一下坐正了。 三人目光交汇,同时不可置信地转向窗外—— 不、不会吧? …… 临近黄昏,喜宴将开,院里来了许多熟人,绮罗华服,衣香鬓影,一眼望去均是平就殿同窗。 过一会儿迎亲催妆,文曦要用团扇遮面。结果找了半天想起喜扇还放在箱子里,长孙蛮领了任务,从后廊赶小路过去。 “公主殿下!”声音不算大,甚至还有些细弱。 长孙蛮忙着赶路,并未停步张望。 她心想萧成霜这妮子跑这儿偷懒了,怪说寻不到人。 “公、公主殿下!请等一等!” 声音越来越近,还带了阵碎步声,从身后传来—— 长孙蛮狐疑转过身,看见一名小娘子气喘吁吁跑过来,小袄上的绀碧花娟秀可爱。 “公主殿下。”她抹了抹头上薄汗。 长孙蛮指着自己,“你,是在叫我?” “是呀。您不是朝阳公主吗?” 长孙蛮总算想起来自己的名头已经从郡主变为公主了。 公主要有公主的风度。 她清咳两声,“咳。小娘子是迷路了吗?” “没有。” “那……” “公主,我、我是赵家六娘,我很仰慕您。”小小的赵六娘仰起头,眼里亮晶晶的,“您提出的《科考新制》救了我阿姊。她不用被迫嫁给别人做填房,她也可以像文大人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公主,我、我以后也要像阿姊一样做一名女官。” 赵家,长孙蛮略微有点印象。十几年前尚算落败士族,后来闹了一出分家,分出去的几脉都过得落魄,其中有一家似乎还差点成了女户。 长安城里贵族云集,赵六娘的姐姐不通推官门路无甚稀奇。如果没有这场改制之风,或许到最后也只能以婚嫁换取权势支撑门庭。 长孙蛮躬腰,笑眯眯捏了捏她脸,“女官好呀。六娘小小年纪有此心志,一定要好好读书哦。” 赵六娘细细说道:“阿姊送我去平就殿里读书了。先生说,春试秋试都过了就可以升去东殿进学。” 长孙蛮讶异:“六娘很棒呀,连这个都问清楚了。” 小娘子低下头,耳朵红红的。 “不过不要着急,咱们可以慢慢来。” 赵六娘抬起头,看见衣衫素净的公主面容柔软温和。 “春试秋试的考核都很严格,就算有一两次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六娘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呀。我小的时候可是经常被先生训教,毕竟谁能保证考试十拿九稳呢。但只要做好自己,放平心态去迎接挑战,六娘就已经比大多数人还厉害哦。” 赵六娘记得,阿姊也是这样软着嗓音鼓励她。 她抿紧唇,重重点了点头,“嗯!公主,我会努力的。” 或许就连长孙蛮也猜不到,这名说话跟蚊子似的面团小娘子,日后会成长为江南十六郡闻风丧胆的钦差巡按赵大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安抚完人,她首要任务还是压箱底的团扇! …… 迎亲队在院门敲锣打鼓,唢呐高鸣。 门后。 林滢堵着耳朵拉长声音,嘶吼:“停了停了!赶紧停了!泥猴你成心的是吧!” 另一道声音从院墙外传来:“开门。赶紧开了我把人接走。” “你先让唢呐别吹了!” “不开就继续吹。” “嘿我这暴脾气——” 呼啦啦一圈小娘子赶紧围上来,一把拉住即将暴走的林滢。 正巧,长孙蛮赶回来了。 她把团扇塞给文曦,后者还在梳妆嬷嬷的手下渡劫。 “阿蛮,嘶。”文曦头皮发麻,眼泪汪汪,“你去哪儿。” “我出去支援林滢哪。她一个人顶不住,泥猴没两下就要窜进来。” “不是,我……” “放心,你的梳妆自由咱姐几个给你办妥了!保证让他们耗到天黑也进不来。” 梳妆嬷嬷又是一梳子,文曦舌头一打闪,半句话憋喉咙里吐不出来。 没法子,梳妆嬷嬷是文夫人派过来的全福之人,文大人敢怒不敢言。 这个时候,院里已经有小娘子组织起了开门诗。 被院门挡在外面的新郎君正一首接一首往外唱念,流利顺畅,丝毫不见文思枯竭。 小娘子们犯了难,这可不得把门乖乖打开? 长孙蛮听了一耳朵,这诗风熟悉得扑面而来——不是魏狗还能是谁! 林滢也琢磨出不对劲来。她碰了碰长孙蛮,狐疑出声:“泥猴什么时候这么有才华了?出口成章我都办不到诶。” “你忘了有个狗东西叫傧相吗。” “……焯!魏山扶!” 此话一出,院中女眷悉数唱衰。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晋陵君呀,谁能拿作诗难倒他。 长孙蛮活动活动手脖子,吩咐人去取酒来。 林滢:“你做什么?” “灌酒啊。不把他灌趴下,难不成还放人进去。” “……你酒量怎么样?” “不行。” 林滢立刻摆手,“先说好我可不会喝。” 一坛子酒被人抬上来。 长孙蛮对林滢嫌弃摆摆手,“放心,不让你喝。这里面都是给新郎君准备的。”说罢,她又朝抬酒的人道:“去拿三个贯耳瓶过来,再准备些箭矢。” 林滢睁大眼,“你这是要……” 长孙蛮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投壶嘛,要么凭实力单身,要么凭酒量接人。来来来,开大门,咱们迎新郎君进门说话。” …… 贯耳瓶摆得规规矩矩,新郎君进门就黑了脸。 好戏上场,院里男男女女开始欢呼,拍手的有,起哄的也有,甚至还有壮士上前拖着新郎去拿箭矢,嘴里吆喝着:“薛郎君,这不得给我们露一手?” 萧定霓只想当场折断箭矢。 天知道他打小就没射礼的天赋,投壶更是糗得不行。 长孙蛮是在玩阴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此时此刻,新郎君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帅气扎眼的傧相。退堂鼓之意不言而喻。 林滢有点焦灼,“不是吧,他要找魏山扶?这家伙六艺通熟,咱们以前玩投壶可没少输给他。” 长孙蛮鼓着腮帮子没说话。 老实讲,对上魏狗她也有点虚。 所以结果也很显然—— “有初!计十筹!” “贯耳!计十筹!” “连中!再加五筹!” …… 俗话说战场无父子,两人你来我往,筹数胶着。林滢看得着急,刚松口气又忍不住连连跺脚,埋汰萧定霓太不地道。谁允许他把魏山扶请来当外援了! 这会儿,青年握起两发羽箭,背身一掷,箭贯双耳。 “好!”不知谁大喝一声,众人拊掌喝彩。 “我天!”林滢欲哭无泪,“再比下去,那一坛子酒就该我们喝了!” 长孙蛮气得更加斗志昂扬。她挥开林滢,撸起袖角恶狠狠盯向某人,咬牙切齿道:“再来!” 某人忍不住摸摸鼻尖。 宽袍掩住他嘴角,他悄声朝旁边人说道:“不成了,再投下去我要凉了。” 一旁的新郎君面不改色心不跳,同样悄声安抚道:“你信不信你现在说不投了,她会觉得你在看不起她。” 回想旧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魏狗斟酌两番,默默噎下嘴里的话。 那边,箭矢射入壶中又弹了出来,清脆一声,再次落进贯耳瓶。 “骁箭!计十筹!” 林滢一声欢呼,长孙蛮拍拍手,出了口恶气,她得意地朝他扬起下巴。 周围人的目光落在另一边。 目不转睛中,只见青年摸出一支羽箭。 林滢嘀咕:“他这是想投什么?” 长孙蛮自然也看到了,“只投一支,倚杆筹数最佳。” “那咱们岂不是输定了!这家伙倚杆从未有过失手。” 长孙蛮危险地眯起眼睛,磨了磨后槽牙。 这狗今天是跟她杠上了是吧! 院中诸人屏息以待,夜色微暗,青年正举着箭瞄准瓶口。四平八稳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他头皮发麻。 奈何那方传来的危险视线不断攀升。 魏山扶犹疑着低语一句:“让她看不出来总行了吧。” 萧定霓没听清,“昂?你在说……” 那支羽箭脱手而去,胸系大红花的新郎君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望,那箭矢旋转几下,最后倚着瓶口停下。 “浪壶!计十四筹!” 与此同时,早在猜出他招式的长孙蛮也掷出一箭。不同的是,虽然两人都倚在瓶口不落,但她的箭头正对自己,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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