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山间的凉风吹来男子毫无起伏的嗓音,毫无疑问,应是那人的主人。 只是秦恬在听见那两个冷淡至极的字时,耳边似被冷风扑来般陡然发麻。 “埋了。” 秦恬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是略施惩戒而已,是......埋了...... 只是还没等秦恬反应过来,甚至没等那犯了错的奴才开口再求。 倏地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响起。 秦恬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刀剑出鞘,冷光陡闪,有人走至仆从身前,电光火石,手起剑落,正待呼喊的罪奴一下就没了声响。 有什么扑哧喷溅了出来! 秦恬只觉耳鸣放大了数倍地轰响,目之所及尽是刺目鲜红。 她怔住。 又有几人走了过来,手脚利落地将此人拉去一旁。 挖坑、放人、埋土......半盏茶的工夫,那犯了事的仆从仿佛似连魂魄都被勾走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视线被山石阻隔,秦恬看不见他那位主子的样貌,亦不敢看见。 但那男人又开了口。 他的嗓音一如方才一丝情绪都没有。 “此事不要在夫人面前提及。” 秦恬不知道他口中的夫人是何人,恰有手下的人问了一句。 “可是爷,此人到底是夫人带来近二十年的陪房,若是夫人问起,是否回给夫人此人在外意外身亡?” 手下谨慎地问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等待男人的答复。 秦恬依然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在他的话中终于听出了些和缓的情绪。 “不必。”他道。“母亲心慈,身子又弱,回府只道此人走失便罢。” 原来那夫人是他母亲...... 便是这位此人手段如此冷厉,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母亲。 也不晓得若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惹了他母亲,会是何等下场...... 秦恬思绪略一飘飞,就立刻被自己拉了回来。 她本无意听壁,却听了见了这许多。 她现在最该关心的人,或许是她自己,若是此刻被发现,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秦恬越发屏气凝神,连一旁的自家小厮也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想,就在秦恬心中默念着这一行人快快离开时,那冰冷的男人再次响了起来,顺着一阵山间疾风,直落她耳中。 “山石后恐怕听不清,二位不妨到山前来。” 话音落地,秦恬心跳骤然一停。 第2章 记住你的话 “山石后恐怕听不清,二位不妨到山前来。” 此话如魔音灌耳,秦恬脑海中一瞬间冒出无数个念头,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念头。 他发现她了,她不会要被杀人灭口了吧?! 男人话音落地,那些刚埋了人的侍卫,纷纷闪到了秦恬的眼前,又在看到两人时,嗖得抽出腰间刀剑。 秦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刀剑,一张脸都白了下来。 小厮浑身都颤了,但还是抖着腿向前走了一步。 “姑、姑娘......小的护着您!” 秦恬:“......” 若是对方要杀人灭口,他们主仆两人估计要一道上黄泉了...... 哪里还敢有别的动作,秦恬暗暗发抖地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 绕过巨大的山石,山风立刻呼啸扑了过来,猎猎抽打在秦恬身上,令她本就颤抖着站不稳的脚下更加稳不下来。 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秦恬只能向前跨了两步,彻底绕过了山石。 视线陡然开阔起来,而她也一下子看到了负手立在一颗苍劲挺拔的古柏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挺直,一身墨色暗纹锦袍将他的身形利落勾勒下来,脚蹬暗色皮靴,浑身无一矫饰,唯独腰间暗金色的腰带上,坠了一块通透莹白的玉玦。 “玦”字通“决”,佩戴此玉,颇有杀伐果决之意。 秦恬看着那玦,干咽了口吐沫。 男人周身似有凛冽之气,顺风扑面而来。 秦恬下意识要抬头看在他脸上,却在此意里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抬头的动作,脖颈发硬地颤声道了一句。 “这位公子,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就算是被杀人灭口,秦恬总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话音落地,她感到来自那人的目光缓慢地了落了过来。 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令整个山腰间都寂静了下来。 风吹林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两刻钟前这声音还是如此悦耳,而现今秦恬听着,只觉“杀杀——杀”...... 寂静还在延续,等待回应的时间一点一滴都慢到了极致。 秦恬像是被押在铡刀下面的人,脖颈上悬着的铡刀,一丝一毫都由不得她,却决定这她这条小命的去留。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秦恬已紧张害怕到,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她甚至觉得,这样无声之中的等待,比那人下了灭口的命令还令人胆寒。 就在秦恬快坚持不住,身边的小厮亦摇摇欲坠的时候,古柏下的男人忽然收回目光,转了向远处走去。 秦恬一愣,他的话语声顺风飘了过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秦恬耳中。 “记住你的话。” 有那么一瞬,秦恬竟没回过神来。 只是等她回过神来欲急忙道谢时,四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若不是一旁的小厮,如溺水般地抱着一颗树喘气,秦恬还以为方才的一切,只如茶楼说书,让人产生的片刻幻想而已。 但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小厮抱着的那棵树上,还有几片染满了血的树叶。 小厮也看见了,惊恐地收回了手。 山中又掀起一阵湿冷的疾风,秦恬默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再没多说一句话,立刻示意小厮急速离开了此地。 ...... 荠菜没采满筐就打道回了府。 秦恬一路上都抱着胳膊不说话,又让两个小丫鬟左右替她搓了半天,人暖和过来,才幽幽吐出一口惊怕之气来。 今天这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吧?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以后都不要再同此人打任何交道,就行了。 老管事还让人在门口守着,远远的有了动静便从外院过来迎接。 “姑娘倒是回来的早,如此甚好,甚好。” 秦恬听了暗暗苦笑,只道是“到处泥泞,不便逗留”,便扶着丫鬟下了车。 她自然不会多言,老管事也不知内里,碎碎念了几句“老爷都是为姑娘好,以后还是少出门”之类的话,秦恬还有些余悸未消,也只左耳进右耳出了。 不想她正恍惚着,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秦恬一愣,立刻顿住脚步,转头往街道尽头的拐角处看了过去。 她突然转身,秦周等人也都警觉地看了过去。 “姑娘看到什么了?” 秦恬目之所及,皆没看到任何奇怪,更没有什么影子,只有一只鸟落在街角的枣树上,有扑腾翅膀飞走了。 她捏了一下眉心,回了回神。 “没什么,是我看花眼了。” 今天着实是吓到了,不自觉得便警惕过度。 秦恬摇摇头,没再多想回了自家院中。 老管事亦指挥着车夫卸了马,带着众人回了院,又让门房谨慎地关了门落了锁。 小院门外不时便安静了下来。 只是不远处街巷转角处,有人慢慢从墙后的阴影里转了出来,悄然立在枣树下,朝着秦家后门前看了几息,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了。 ...... 秦恬经历了说书人口中、话本子里才有的遭遇,不仅没有兴奋,还吓了个半死,以至于用鲜嫩野荠菜煮了东坡羹给周叔送去,灶上又烙了热腾腾的野荠春饼,秦恬也没吃出美妙滋味来。 不仅如此,当天晚上,她还做个吓人的梦。 梦里她被困在了一间高阔的大殿内,她不知这是何处,跌跌撞撞地要找到一扇门逃出去。 只是就在她好不容易找打了门,正奔向那门欲跑出去的时候,门突然吱嘎一响,被人从外推开了来。 秦恬惊得倒退两步。 身形高挺的男人背着光亮走了进来。 秦恬看不见背光下他的模样,可却看到了坠在他腰间的透白玉玦。 秦恬一愣,生生顿住了脚步。 男人身上投下的长长阴影将她拢住,他开口,冷酷的嗓音如旧。 “撞破了我的事,你真以为我能放过你吗?” 话音落地,他抬眼正正向她看了过来...... 秦恬倏然惊醒。 彼时外面的天还没大亮,知府和指挥使诚信求来的雨又下了起来。 秦恬一时竟不敢再睡,坐在床边发了好一阵的呆。 她双手合十,向菩萨许了个愿。 “信女秦恬,愿吃斋礼佛一月,求菩萨万不要再让信女遇到那罗刹......不不,那位公子了。” 她甚至不敢在自家家中,对那人用不敬的言语...... 她不否认,她的胆子真的很小,小到只想四平八稳地过安生日子罢了。 * 如此过了几日,秦恬没出门,自然也没再遇到什么人,日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反倒是接连几场春雨落下来,农人们有了希望,又都忙碌了起来。 这几年天灾不断,天灾一出,人祸便也不会少。 除了海上的倭贼海匪不时滋扰,还有流寇盗贼四处流窜,如此便也罢了,偏紫禁城的皇帝久不临朝,朝廷似是看不见民间疾苦一般,除了收税拉丁壮,便再无其他。 朝中没有一力能挑起重担之人,各地只能各自想法养活自己。 秦恬所在的青州府算得可靠,知府爱民如子,手握兵权的指挥使内压匪贼,外抗海寇,堪堪可保此地短暂安宁。 百姓无不敬仰两位大人,本地说书人常将两位之事在街头巷尾颂扬,尤其那位指挥使大人,不仅智勇双全,治军有道,还与发妻琴瑟相合,成婚二十年身边只有一妻,十分恩爱,再无旁人。 时下风气,但凡有些权利地位钱财的男子,没谁能逃得脱三妻四妾,这位秦指挥却全然不是如此。 秦恬听了不少关于秦指挥的事迹,甚至还想自己也姓秦,说不定有些关系。 不过本地秦姓是个大姓,自己一个小民,是如何能同三品大员攀不上亲戚? 她这几天没再出门,也没去茶楼听书,与外面的事情短暂隔绝开来,倒是在这天,见到了自己的老爹。 她爹是个行商,据爹自己说,什么货物都贩些,南来北往,杂事缠身,所以连家都不太回。 自秦恬记事起,老爹便时常不在家,往往一两月才回来一次,呆上一晚便匆忙离开。 秦恬没什么认识的人,但看话本子里说得行商,好像不太如此,虽然常不在家,但回了家至少也要呆上一月半月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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