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那怎么样?她都说对了吗?” 原本闲闲倚在窗边榻上由小丫头们捶腿的东阳侯夫人,听到这里时,忍不住打断黄妈妈的讲述,问。 同时也看到了黄妈妈的脸色。 黄妈妈进府也有几十年了,东阳侯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有些尴尬有些无奈的神情。 “都说对了,跟章大夫说得分毫不差。”黄妈妈说,说到这里苦笑一下,“少夫人还诊出老奴我有寒痰淤血。” 东阳侯夫人惊问:“你有吗?” 从周景云出生,黄妈妈一直在她身边,二十多年了,黄妈妈连风寒都没有过,在她眼里是个结实又强壮的人。 寒痰淤血是什么?严重不严重? 黄妈妈忙安抚:“不严重不严重,就是阴雨天腿脚不舒服。” 是吗?日常也没看出来…… 东阳侯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贴身伺候信重的妈妈,自己却不知道她腿脚不好,这个当主母的也太凉薄了。 “怎么说?用什么药?”她一叠声问,又让黄妈妈坐,“快坐下,以后在我跟前不用站着。” 黄妈妈脸上浮现笑容,她知道东阳侯夫人只是心大的人,并不是无视下人刻薄的主母。 “您听我说,别说你看不出来,我自己都没感觉。”她认真说,“我就是偶尔蹲坐久了,站起来不利索,但哪个人不这样?我年纪又大了,除此之外没别的症状,章大夫也看了,说病症初显,喝几副小活络汤就好了。” 东阳侯夫人松口气:“喝,喝,去章大夫的保和堂拿最好的药,不去太医院等了,有好大夫,好药,轮不到咱们用。” 雪柳在一旁看着突然听不懂了,忍不住上前怯怯开口:“原来是我多虑了,少夫人竟然会医术。”说着跪下来,“是我惊吓到夫人了。” 东阳侯夫人回过神,哦,还有这事呢。 “她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她说,又哼了声,看黄妈妈问,“给你难堪了吧?” 黄妈妈笑说:“没有没有。” 庄篱能当面骂薛老夫人愚痴,薛老夫人都没办法反驳,东阳侯夫人可是亲眼见识到的。 这女子看起来文文静静,其实半点不吃亏。 被黄妈妈带着大夫逼问到面前,怎能善罢甘休?肯定没说一句好听话。 “她再会医术,这件事也是她不对。”东阳侯夫人说。 会医术不舒服了,就不该告诉当家婆母一声吗? 当儿媳的躲起来吃药就是不对。 她的话音刚落,红杏从外边进来,说:“少夫人来请见夫人。”又问,“夫人见还是不见?” 来道歉了? 算她还知道礼数。 东阳侯夫人靠回引枕上,淡淡说:“让她进来吧。” 一会儿要不要也让她给诊诊脉,看能诊出什么来? 但没想到的是这个儿媳进了屋子,一没有道歉,二没有主动给婆母诊脉,开口就一句话。 “夫人,雪柳,我这边不用了。” 东阳侯夫人愕然坐直身子,退到另一间屋子里避开的雪柳也瞪圆了眼。 这个少夫人竟然要赶她走?! 凭什么!
第三十一章 必须 “是,没错,是我来告诉夫人,少夫人您身体不舒服,在吃药。” 当听到庄篱说出不留她的话,雪柳也不躲着了,出来跪在东阳侯夫人面前。 “我关切少夫人状况,不能照实说吗?” “夫人关心少夫人,请大夫去看有不对吗?” 她又愤怒又委屈,看着庄篱。 “少夫人是懂医术,我们不知道,夫人不知道,担心你,也是错了?” 从来不敢跟她争执的春月涨红脸站出来:“你是照实说吗?我才不信你没添油加醋!” 雪柳看着她冷笑一声:“春月你原本是个老实的,如今也学会把错往别人头上栽赃了,你既然说是你自作主张熬药,怎么又跑来质问我?” 原本,如今,说她换了主子就变了个人吗?是说现在的少夫人教唆她吗?都现在了还挑唆呢,春月气得脸又白了:“你是婢女,我也是婢女,少夫人问不得你,我也问不得你,我们家里谁能问得你?” 雪柳喊道:“你是说我不是家里的人吗?这话你在心里藏了很久了吧?原来在你们眼里这般看我。”说罢扑在东阳侯夫人脚下,放声大哭,“夫人,您把我送回定安伯府吧,这里我是不能留了。”哭着又喊小姐。 东阳侯夫人扬手将茶杯摔在地上。 脆裂声让室内的嘈杂顿消。 春月跪在地上身子微颤,但面色决绝,犹自开口:“夫人,雪柳恼恨我,抓到我自作主张熬药,冲我来便是,扯上夫人少夫人居心叵测!” 适才少夫人说要来见夫人,她以为少夫人是要来认错,当然,她也会认错领罚,这件事本就是因为她莽撞而起的。 少夫人维护她说她没错,她不能真就认为自己没错。 没想到来了夫人这里,少夫人只字不提她的错,开口就要撵走雪柳。 雪柳毕竟是先少夫人留下的人,少夫人这样做,会被说不容先人,欺负死人。 所以这件事最好是落在她和雪柳身上,是两个婢女之间的纠纷,哪怕打她卖了她都无关紧要。 只要少夫人名声不受损。 东阳侯夫人看了眼春月,虽然是景云身边的大丫头,但除了春梅得了景云青睐被提了姨娘,其他人在景云跟前几乎不存在,所以她这里也只有个垂着头恭敬的模糊印象。 原来胆子也不小,敢在她跟前叫嚷。 还是跟雪柳说的那般原本是个老实的,现在跟着新主子学会了张牙舞爪? “我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东阳侯夫人冷喝道。 话是对春月说的,视线则看着庄篱。 庄篱看着春月,亦是皱眉:“我要和夫人说正事,不要扯开话题。” 别扯开话题? 话题不就是在指责雪柳有错吗? “你们婢女之间有什么不忿暂且不论。”庄篱说,看着雪柳摇头,“这次你不问我就告诉夫人我吃药生病,就是大错。” 还是咬住她跟夫人告状呗,从丫鬟身份上来说,这的确是她的过错,但想用这个揪她的错,也没那么容易。 雪柳咬牙:“因为这一碗药,厨房里都乱嚼了多少难听话少夫人,您刚来不知道,那些话,还涉及到我……先少夫人,家里容不得,是夫人和世子的忌讳,必须让夫人知道。” 果然听到她提先少夫人,东阳侯夫人立刻沉脸说:“是我让她看着你那边的,你刚来,我不放心。”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觉得我当婆婆的窥探了你,你放心,等景云回来,你们搬出去住。” 这话很重了。 世子怎能别府而居。 真要这样做,皇帝都要过问,庄篱也必然成了不孝忤逆大罪。 春月的脸更白了,心里又难过又无奈,因为先少夫人,夫人一定会维护雪柳的。 做人续弦就是没办法,活人永远不能得罪死人。 她将头伏在地上哽咽“是奴婢的错,夫人,您罚奴婢。” 少夫人,您快认错吧,处置了奴婢,这件事就过去了。 庄篱视线看过三人,对雪柳的依仗很清楚,对春月的担心也明白,不过,她心里笑了笑,那些都与她无关。 庄篱对东阳侯夫人施礼:“母亲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夫人不放心,才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不待东阳侯夫人说话,她上前一步,看着跪在地上的雪柳。 “以前世子不在家,这个院子里没人管,出了事你去告诉夫人是对的。” “现在我来了,这院子里的事你不能越过我。” 东阳侯夫人生气的拍了怕桌子:“我都说了,是我让她这样做——” 庄篱拔高声音“母亲,您听我说完。” 东阳侯夫人一顿。 她还敢喝斥她! 哪个是儿媳?哪个是婆母? “我初来乍到,年纪又小,你让她看着我那边没有错,是为了我好为了东阳侯府好,这件事没有错,错的是雪柳不该不先来问我一声。” “如果她来问,我会跟她说清楚,我懂医,我知道自己的症状,不问我,问问春月其他人,春月也可以告诉她是没睡好,她再来告诉母亲,也可以跟母亲说明白。” “结果她不问,什么都不清楚就跑来告诉母亲,她是我的大丫鬟,母亲默认她最了解我的情况,信她的话,导致母亲受惊又恼火,而我为了让母亲安心,不得不解释清楚,看起来如同忤逆了母亲。” 呵,还看起来忤逆了,东阳侯夫人心里冷笑,果然,人家就不觉得这是忤逆。 “我新进门,对母亲来说是个陌生人,从陌生到熟悉需要时间,也需要顺畅的沟通,我不想以后再这样的事,她的错说小是莽撞,说大,就是挑拨婆媳,搅家宅不宁,这不是对我怎么样,是对母亲不好,对东阳侯府不好。” 听到这句话,掩面哭的雪柳又是恨又是气,这个女人真可恶!给她扣上这么个罪名! 她跪行上前一步,泪流满面看着东阳侯夫人:“夫人,我没有啊,我没有挑拨。” 东阳侯夫人看了她一眼:“行了,别哭了。” 的确雪柳这次做事也不好。 如果知道庄篱懂医,今次也不会这么尴尬,训斥儿媳也没个理由,只能硬靠着婆母的身份。 雪柳掩住嘴不说话了,泪流得更凶。 庄篱看她一眼,不说话了?那轮到她也来讲讲人情了。 活人的。 “世子送我回来,不是让母亲生气的。”庄篱看着东阳侯夫人,接着说,“世子希望母亲您平安顺遂,如果因为我,您受惊心烦,世子必然愧疚不已。” 她说着屈膝深深施礼。 “您对我不熟悉,我表明的心意您不信,难道您还不信世子吗?他万万不敢也不想让母亲您心神煎熬,他日夜祷祝母亲您喜乐康健,祈愿东阳侯府家事和睦。” “世子对我大恩深重,我不能让夫人因为我心烦意乱,不了解根由胡乱揣测传言,这不是对我不敬,也是对世子,对夫人您不敬。” 她可敢说,也真会说啊,口口声声世子,都把世子摆出来了,当母亲的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儿子还没回来,她把这个儿媳赶出去吧?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为了景云,她先忍了。 东阳侯夫人冷冷说:“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雪柳你不用就罢了,这个家里你都不熟,我们都是不了解你的陌生人,以后你那里有什么事,等景云回来跟他说罢,我们也不过问了。” 庄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阳侯夫人打断她:“行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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