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蘅这边还没作反应,江都县想要落井下石的豪绅们先是关门激烈争议起来。 “那可是燕京!百年勋贵,高门大户!谁人不知锦衣卫指挥使乃燕世子,乔家那位凭什么配得上?燕家能松口?”马家的老人怒言道。 另一老者反驳道:“乔老大人曾是燕京朝廷三品大员,乔家曾经也屹立许久,今虽低调,却也称得上名门世家。因为乔家的事儿,燕世子肯定要为陛下分忧。要我说,咱们应当趁现在去赔礼道歉,万一乔丫头记恨我们当时没有伸以援手……” 乔蘅对此没有太过关注,她花了半日消化这一消息。 首先,她已走投无路,这门亲事又是御赐,定然要结的。不仅要结,还要风风光光、高高兴兴地结。 再者,胞弟被太子押送去了京都。她本想摆脱江都县的债务后去京都寻他,但如今看来要等去了京都之后另作计划。 最后,关于这个赐婚对象……她要好生想想这亲事能给她和乔家怎样的利益。 乔蘅打定主意,略略镇定下来,抬起葱白素手开始研墨。 不管是好是坏,她要先给旁支叔伯们去一封信。有很多事情需要她亲自去做。 相比于乔蘅的淡然,李嬷嬷就忧虑得多,一向沉稳的人在屋里走来走去: “姑娘这一嫁不知是龙潭虎穴,老太爷好不容易从燕京那吃人的地儿走出来,一纸婚书又让姑娘重新回了去!咱又不瞎,若是个好事,那太监公公怎会那般……” 经她一提,乔蘅想起来,当时传旨公公确实说了一句话—— 圣上点名道姓要姑娘嫁的,实乃京都赫赫有名的风光人物。 稍作一想,她便明白其中弯绕。 不过是某种原因,太子没瞒住找臣子背锅的事,传到了圣上耳中。赐婚,乃皇恩浩荡,那么她乔家的坍塌、父亲的自缢便可一笔勾销。 至于后者,她也略有耳闻——锦衣卫指挥使,燕嘉允,出身高门功勋燕家,少年成名,轻狂桀骜,手腕冷酷,年纪轻轻就把持住了朝堂命脉。据说当上指挥使的那年,他才十七岁。 乔蘅能知道此人的原因是,在她幼时随祖父离京南下时,燕世子就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魔王”,但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从表面上看,能嫁给这等人物,她确实不亏,也没有理由再向天家追究自己家破人亡的事情。 但燕家什么态度、燕指挥使怎么想,她并不知道。想来……被迫迎娶一个落魄的世家嫡女,应当不太情愿吧。 “嬷嬷,我要进京。” 乔蘅温和打断了李嬷嬷的唠叨,将写好的信递过去道:“婶娘给我的银票昨日送到了,你取出些还给马家,余下的同这封信一起还回去吧。” 心道,这样才能让叔伯们欠下人情。 李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 等李嬷嬷回来,乔蘅已经打扮好了。 铜镜前的美人端庄而坐,墨发用银簪挽起,粉面桃腮,黛山似的细眉之下弯出一汪湖水似的杏眸。 她牵了牵唇,做出一副春风合意的模样。 “走吧,出门。”乔蘅轻轻起身。 “姑娘是想……” 乔蘅温柔笑道:“圣上金口玉言,我是板上钉钉的高门新妇。既然如此,不妨在走之前利用一下。” - 十月初六,天朗气清,秋风微凉。 江都县难得热闹起来,唢呐喇叭欢腾吹响,路边树梢挂满红绡,小娃娃们挤在乔府门口,喜笑颜开地拿了赏钱。 李嬷嬷在门口说吉祥话,不经意地透露出乔家如今已经东山再起的意思。她牢记姑娘的吩咐,在走之前利用赐婚的噱头大赚了一笔名声。 吉时已到,屋内隔绝了一切热闹。 乔蘅仔仔细细望着铜镜。 江南的山水养人,她的眉眼五官是旁人难及的出众,梳了喜妆,更显得肤如凝脂,面胜芙蓉。身上穿的是顺天府礼部送来的嫁衣,朱红布料做成彩绣鸳鸯对襟长袖。乔蘅有着整个扬州府最出众的绣艺,随意添了几针便已美极。 乔蘅安静地与镜中人对视。今后嫁作他人妇,兴衰荣辱系于一个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再也不是未出阁的小女子了。 心中说不出的彷徨怅然。 喜婆笑着催促:“乔姑娘,吉时到了。” 一个庶婶娘昨日赶到替她送行,她拍了拍乔蘅的手背,安慰道:“蘅丫头,莫怕。” 乔蘅垂眼,红盖头遮了下来。 她由喜婆牵着一路走出去。 外头唢呐声响,锣鼓送宾,长长队列在江桥青石板上排开。 “喜轿起——” 随着几下晃动,乔蘅感受到队伍开始行路。 一滴滴清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金红裙摆上浸湿一朵花。 爹娘将她视若珍宝,盼着她寻得如意郎君,余生美满。只是没想到,娘亲早早病逝,爹爹自缢而亡,幼弟生死不明,到头来,结局是这般潦草匆匆。 喜轿缓缓离开了温柔的江水乡。
第2章 江都县去燕京的路途可谓漫长遥远,队伍中大部分车马带着嫁妆和行囊先行一步,乔蘅余人在后头,紧赶慢赶走了大半月余才在婚日头一天抵达燕京外城门。 乔蘅余人停在驿站略作休整。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化妆娘子重新给她净面。 一名高个子丫鬟掀帘进来,脚下生风道:“姑娘!燕家接亲的喜婆来啦!您见她吗?” 乔蘅道:“让她先候着吧。” 旁边苗条身形的白净丫鬟闻言疑惑道:“只有喜婆来吗?燕家的人呢?管事呢?” 高个子丫鬟懵了:“婢子没瞧见。” 乔蘅平静道:“御赐的婚事,不管燕家欢不欢迎我,都不会如此怠慢,想来应当是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你稍后让李嬷嬷去打听打听燕家,顺便留心一下小荀的消息。” 白净丫鬟敛了敛眸:“是。” 高个子风风火火的丫鬟叫榴月,是离家前夕婶娘送来的人。听闻她身边无人可用,婶娘指派这个会拳脚功夫的力大丫鬟跟着她,护她进京周全,卖身契也给了她。 白净丫鬟叫白苏,是乔家出事时乔蘅远远遣走的贴身丫鬟。谁知白苏并没有走,绕了一圈又回来找她。赐婚圣旨已下,乔家暂时是安全的,乔蘅便把她带在了身边。 江南来成亲的美人抵达燕京的消息也传了出去,有不少好事者来打探,但乔蘅关了一整天的门,打探消息者只得怏怏离开。 乔蘅有些不适应燕京水土,傍晚简单吃了些。夕阳渐落,李嬷嬷踏着暮色从后门回到客房,面上带着些许惊骇。 乔蘅立刻放下木箸,遣散屋里的人,轻道:“如何了?” “荀哥儿的下落没老妇没打听到,但打听来燕京的其他一些事儿。” 李嬷嬷把门帘掩上,确认无人之后才道:“咱们乔家的事,燕京比江都那边反响更大。江都那边不敢议论皇家,但燕京这边的权贵人家却是将太子闹上了朝廷!乔家出事的内幕瞒不过燕京的人精,乔家再怎么说也曾经燕京有名的清流世家,不管如今是不是没落,老太爷是实实在在的老臣,太子殿下的做法狠狠伤了一些老臣的心和信任,所以陛下不得已之下做出如此补救。” 乔蘅恍然而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圣旨急匆匆地就到了江都。” “还有一事,咱们远在江都不知晓……”李嬷嬷压低声音道,“燕家除了燕世子,其他人在两个月前就全部迁出燕京了。” 乔蘅有些惊愕道:“这是为何?” 李嬷嬷也不知道内情,摇了摇头。 乔蘅没再搭理这些琐事,天色渐暗,喜婆已经在外间催促,赐婚新妇是要学礼仪规矩的,她没再耽搁。忙完后已经到了亥时,多日行路的疲乏涌上来,乔蘅梳洗之后便沉沉睡下。 - 次日是个晴朗天气,燕京早早的热闹起来,原因无他,名声在外的燕指挥使要成亲了。 乔蘅起的很早,梳洗、净面、上妆……她的容貌气质在整个扬州府都是数一数二的,穿上殷红的嫁衣,听着外头的唢呐声,坐在铜镜前静静等着吉时。 比起来喜婆的紧张,她显得过分平静了些。看着喜婆频频往外看的模样,乔蘅打发她去外间等着接亲队伍来。 “姑娘……”李嬷嬷悄悄过来,袖中掩着一本册子,面上有些为难。这种闺中用品,她不知该不该给出去。 “嬷嬷,你昨日不是出去打听了吗?”乔蘅没有在意李嬷嬷的心思,她温和道,“你听到的,不管真假,都给我讲讲吧。”关于这个夫婿,她要多多掌握一些消息。 “是。” 李嬷嬷略略镇定,道:“燕氏一族是京都战功显赫的百年勋贵,颇得民心,称得上簪缨世族。因为燕家祖上曾跟随太祖征战南北,有过开国之功,所以在我大缙朝的地位一直都超然。您要嫁的这位就是当今燕老太爷的亲嫡孙,燕世子,又称燕指挥使。这位燕指挥使年轻轻轻却手腕冷酷,性子桀骜,蔑视纲常是家常便饭,燕京上下称他为大魔王,可见其相当不好相与。” 乔蘅听罢,却摇头轻道:“功盖高主,岂能长久。” 这般听起来惊艳绝伦、一身逆骨的少年,岂能甘愿被帝王的一纸婚书给束缚住?旁人觉得风光,她却觉得未必。 不过多说无益。乔蘅把这些心思压在心底,对李嬷嬷道:“你去瞧瞧几时了?可别误了吉时。” 李嬷嬷出去了一趟,好一会过后才回来,喜婆跟在一旁神色慌忙。没等乔蘅询问,喜婆便道:“姑娘,大事不妙!方才迟迟没听见燕府的动静,小厮过去一看,燕世子根本不在府中!” 她额头冒汗,焦急道:“马上就到吉时了,外头的人都在议论,这可如何是好啊?” 乔蘅一愣,纵然她再冷静也没想到临到头会出现这种岔子,道:“燕府的接亲车队呢?故意让新郎官逃跑了?” 喜婆道:“燕府的接亲车队也很着急,方才等不来燕世子,他们不得已之下空着马车上路了,这会恐怕已经快到了!” 原来不是阴谋,那边好办了。乔蘅努力镇定下来,轻声细语宽慰道:“不妨事,出的岔子不在我们,一切就当作不知道。接亲车队吉时能到吗?能到,我们就按时上路。” 喜婆估算了下时间,道:“能到,莫约一柱香后就到吉时。” “好。” 乔蘅唇边牵出一抹温柔得体的笑容,白皙清丽,宛如春日梨花盛开。她道:“婆婆,给我盖红帕吧。” - 燕府坐落在平康坊的长庆街上,红喜挂檐,朱门大敞。 吹啦唢呐,宾客盈门。 喜轿落在燕府门口,乔蘅在众目注视之下,淡然自若地下了车。喜婆婆在旁边摸着汗绷着嗓子唱曲儿,乔蘅独自迈过门槛走进燕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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