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前阵身子骨不好,拜见礼仪一应免去,她抬起眼睛,细细看着平安,从来严肃的眉宇,充盈了慰藉。 薛家人很快被请到座上,接下来一一见过各家夫人,筵席开,笙歌响,这一整日的盛典,直到酉时,宫门落钥前,方平息。 平安送秦老夫人和冯夫人到来凤宫门口,这不太符合仪制,秦老夫人问了声:“娘娘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平安慢慢道:“有东西,给祖母、母亲、姊妹。” 青莲会意,端来福禄纹雕花托盘,上置一块宫牌,这和薛家目前持的普通宫牌不太一样,上头雕刻的是龙凤双纹。 那普通宫牌是若要进宫,则递给宫中,待皇后批复,她们作为女眷才能进宫。 而这龙凤双纹宫牌,则是公主郡主之类的皇家贵胄,方可以持有,代表可以随时进出。 除了秦老夫人,其余几人难掩惊讶。 平安说:“陛下说,可以来玩。” 裴诠到底有没有说过这种话,还有待考据,不过,这样的宫牌,着实是为薛家特批的。 可见帝后对薛家的重视。 回去的路上,冯夫人忍到了马车上,终于得以用袖子擦眼泪,那高高的宫墙,原来只要有心,便也不高了。 … 大典结束,来凤宫内,青莲往三足双耳螭首香炉里,添了一小勺沉香,袅袅余烟,朝四处散去。 便看正殿内,摆着一架梨花木葡萄缠枝拔步床,挂着玫红色床帐,左边靠窗安置一条长榻,右边是螺钿梳妆台。 和在豫王府静幽轩,布局差别并不大,那只白兔子则养在了偏殿。 平安散着头发,坐在妆镜前,她一头如瀑黑发,柔顺光亮,彩芝梳了会儿,绕成一股,放在她身前,再给平安捏捏肩膀。 这种大典上的端庄,都是靠重压出来的。 不一会儿,彩芝松了手。 平安在镜子里看到裴诠,他也洗漱过,换了身衣裳,眉宇沾着水汽,不像盛装时那样凶巴巴。 裴诠俯身将平安打横抱起来。 彩芝千锦等人,束手低头默默退下。 平安乖乖地搂住裴诠脖颈,靠着他,他将她轻搁在床上,自己也躺下,她习惯地往他怀里钻,用柔嫩的额头,蹭蹭他肩膀衣裳。 光滑的布料,揉出了一道道褶痕。 裴诠低垂眼睫,幽微灯火里,他的目光不是那么清晰。 迟了一年,他却从不后悔,自然,越到这种时候,他越不急,甚至,慢条斯理。 平安抬眼,对上裴诠的目光,她眼底酝着一层淡淡干净的水泽,小声说:“你是皇帝,我是皇后了。” 这阵子,她该吃吃,该睡睡,只是偶尔,还是会叫裴诠“王爷”。 那时候裴诠听了,也不纠正。 到现在,他才问:“那叫我什么?” 平安:“皇上。” 裴诠的手指,摸着她莹润的耳垂,道:“不太对。” 平安想了一下,又说:“陛下。” 裴诠:“也不太对。” 这就有点为难平安了,她皱了下鼻尖,裴诠捏住她鼻子,道:“不久前,你才叫过我。” 平安明白了,她从善如流,咬着字,轻声细语:“裴诠。” 这回,裴诠低声:“嗯。” 以他如今的身份,这世上,无人敢唤他名讳,但是,她除外。 他大掌缚住她的腰肢,将她贴着自己,微凉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细腻的水声后,密如雨丝的吻,落到她面上,脖颈。 手指探入她的衣襟,解开。 平安被亲得很舒服,他的体温烘着她,脸颊不自觉也热了起来。 他的吻突的一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意味:“以后,就我们两个生活在这里,害怕吗。” 平安摇摇头,咕哝了一声:“有太后娘娘。” 裴诠:“不让她见你。” 这次,平安一下找到关节,有些高兴:“那我去见她。” 裴诠:“……” 真是遭人稀罕。宫外那么多人疼她,如今,又要加一个。 今日那镶金腰带,裴诠若没记错,本来是碧玉腰带的。 他压了压唇角,特意放轻呼吸,抑住沉浮不定的心口。 不过,他也有自己能掌控的事。 裴诠从袖子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条纯白手帕,还有一条红色发带。 平安从皖南带来京城的发带,现在收在妆奁里收藏,裴诠拿的这一条,是以前平安为了换回她的发带,给裴诠买的。 她“咦”了声,有点怀念,但很快,她眼前陷入一片暗色。 他拿它绑住平安的眼睛。 平安以为是游戏,她觉得有趣,手朝半空抓了一下:“看不见了。” 裴诠握住她的手,往她头上一按,气息一沉,哄道:“那就不看。” 平安:“好吧。” 裴诠仔细看她。 玫红色的床帐,透过的烛光,都带着点粉意,比他在边疆的所有梦境,都朦胧,还美好。 此时,床上女子乌发如云,衣襟微敞,昏色里,她脖颈到肩膀,霜雪般的肌肤,莹莹如玉,白得似是会发亮。 而她面颊酡红,唇色红润,因为亲吻,泛着水光,他早试过了,这熟透了的果子,一吮就甜。 那双最干净,最清澈的眼睛,被她送给他的发带,遮住了。 隔着发带,他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 牵着她的手,在她手臂上的红色胎记上,落下一吻。 再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温柔,又缱绻。 平安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听得很清楚,一些窸窣声,屋中烛火燃到一半,发出很细的“哔啵”一声,与一些水渍声。 直到这里,都是熟悉的,往后,却陌生了。 平安抬起手,想要摘下发带,很快,她那只手被他大手钳住。 她听到他的呼吸,微微地喘:“乖一点。” 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失去了视觉,听觉变得清晰,渐渐的,触觉也敏锐,连他落在自己耳后的呼吸,都变得燎原似的烫。 她扶住裴诠的胳膊,他胳膊绷得很紧。 上面有裴诠在战场上受的伤,在光滑漂亮的皮肤上,虬结成一道道交错的,凸起的瘢痕,像经络。 因为看不见,所以感知,会联想起来。 烫手似的,她赶紧松开。 可是,在一片黑暗里,她没有任何支点,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再扶住他的手臂。 他的气息,愈发的沉重,也停了下来。 平安从无边无际里,找回一个支点:“我……”她缓了下,“我,我想看。” 看到了,比什么都看不到好。 裴诠的额角,一滴汗珠轻轻落下,砸在他长睫上,掩去他眼底浓稠的晦暗。 他抚着她的头发,不回应她的需求,只是描述他看到的:“我是晒黑了,但你,依然很白。” 平安脚趾轻蜷。 裴诠:“你的脸很红,你的汗,也很多。” 平安摇摇头,鬓发乱了。 他手指把她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刮了下她脖颈细密的汗珠,尝了一口。 又低头,吻住她。 平安眼前的发带,已经被泪水润湿,她咬咬唇,软声道:“裴诠,我想看。” 看到了,就不会这么羞耻,了吧。 裴诠一顿。 她软甜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撒娇:“裴诠、裴诠。” 裴诠沉默着,忽的,他抱起她。 平安赶紧扶住他的肩膀,她蓦地睁大眼睛,发带终于脱落了,她也终于看到了他。 他正抿着唇,漆黑的眼底里,一道锐利的光泽,忽明忽灭,那是疯狂生长的占有欲。 但是别的,她没能看到,因为他摁住她下颌,衔住她的唇,把她亲得喘不过气。 … 二月初,在这个干燥的晴夜里,有一场漫长的,而又令人战栗的春雨赴约。 零零落落,浇湿了一地花瓣。
第60章 这晚上,叫了三回水。 彩芝值夜,平时大抵一次、两次,她以为皇上并非重欲之人,今天叫到第三次时,她还愣了愣。 她现在还想,或许是今日封后,且皇上在边疆多月,多了一次,却也寻常。 只是,娘娘好像哭了。 … 温热的床帐里,平安趴在床上,她咬着被子一角,低低抽泣,被欺负狠了,磨得受不住,又没办法摆脱,只好啪嗒啪嗒地落泪。 好不可怜可爱,惹人心疼。 裴诠眼角眉梢含着一缕慵懒,他慢慢擦掉她的泪,低声道:“好了。” 平安无力地推推他的手,他说了好多次“好了”,没一次真好。 不过这回,裴诠是真好了。 他连她带被子卷成小甜卷,便抱了起来。 平安缓缓抬起上眼睑,偷偷瞧他。 裴诠:“洗一下。” 来凤宫的布置,与静幽轩差别不大,连浴池也是,甚至来凤宫的浴池要更大,甫一踏入,氤氲水汽,雾霭腾腾,恍若来到仙界。 平安泡进热水,裴诠也跟着进来,他得扶着她,她现在娇得很,一个不慎可能就要跌进水里。 看着她小脸殷红,裴诠拿起一块布巾,帮她洗了起来。 平安也觉得浑身黏腻,洗洗是好的。 她靠在裴诠身上,抬了抬柔软无力的手,忽的,小声问:“怎么和画里全一样了?” 平安不是不懂,那些避火图里,画得很清楚,不过以前,裴诠都适可而止。 直到今天,原先这句话应该在个把时辰前,就得在床帐里问了,但她那时脑海乱成一锅浆糊。 裴诠擦着她的肚子:“不好吗?” 平安的目光,犹如水上晃荡的波纹,闪烁游移一瞬。 比起已经以前那种欢愉,被裴诠的气息深深浸染的感觉,让人失控,顾此失彼。 她扑闪着睫毛,没有回答。 裴诠喉中发出短促的一声笑,他倒是做了回好人,没有继续欺负她,只是替她说:“那就是好。” 平安:“啊。” 裴诠垂眸,若有所思,又说:“因为,你喜欢力气大的。” 是能把她顶起来的劲儿。 平安感觉整个人都烫得不行,她闭上眼睛,靠在他肩膀上装睡。 她以后,再也不说他力气大了。 … 和去年的二月初一不同,这回裴诠不是那个从没伺候过人的王公贵族,他好好地,仔细地给平安清理检查。 到底肿了,上了点药。 只是,指尖擦过她肌肤一瞬,都犹如火石相撞,噼里啪啦的火花。 烧得人慌。 裴诠喉结轻轻一动,见她困倦得睁不开眼,他亲了亲她,终究没再做什么。 回到房中,他找出那方皱巴巴的白色手帕,上面点染了新鲜的,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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