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这儿地方不大,怕住不了这许多,我再给你们找一间吧。” 蔚达挥手阻止,“不必,我们得住一起,万不能让犯人独处。” 山民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眼珠子乱转,不敢应声。 拉板车的那位可壮得实在太过分!他哪敢留下啊! 说好的一路流放过来,咋看着比土匪还土匪? “要不咱家住隔壁吧?也算是在大人眼皮子底下。” 眼见局面僵持住,沈春行站出来解围。 她不动声色地扫眼身旁矮墙,隐约还能瞧见半个脑袋。 蔚达拿复杂的眼神瞅了眼沈春行,又看了眼杨一,良久后才点点头,算是应允。 他俩商量好了,山民反倒愣住,只是来不及拒绝,便见一位小姑娘自己跑过去敲门。 嘿…… 这回开门的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头发乱蓬蓬贴着脑袋,脸上衣服上全是黑漆漆的脏块,叫人分不出男女。 等了一路,骆金芝早已等的不耐烦,刚撩开帘子想问问如何安排自家老爷,就被那孩子吓得返回车厢。 “外面那是什么个东西,你们不是要让我家老爷住这里吧?” 孩子闻声怯怯躲到门后,拿一双泛着晶莹的眼眸悄然打量。 沈春行抬手打了个哈欠,以此来遮掩住脸上的兴味。 还真是遍地演员啊。 她朝蔚达摊开小手,“不是我想替大人委屈啊,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人家能让咱借宿已是难得,若还要挑剔,莫不是得让大人现盖一座行宫不成?” 蔚达眼中闪过抹笑意,面色反而一沉,背着手走进山民的院子里,“你愿住便住,不愿住,就待在外面吧。” 骆金芝再次从车厢里钻出来,指着沈春行要骂,“好你个牙尖嘴利的……” 可惜沈春行没给她机会,直接带着家人进了隔壁院子。 然后,“啪”,把门带上。 骆金芝气得浑身直抖,下了骡车,急步走到马车前哭诉。 “老爷你看看这些人,一点不拿咱当回事!若是被国公大人知晓,定然不会轻饶!” 车厢内半晌才传出一声极轻的“恩”。 骆金芝摸不准其中意思,想想又道:“等老爷到了红泸县,定要给国公大人写信,禀明这一路所受委屈。” 回应又是一声“恩”。 两次试探均顺从自己心意,骆金芝恢复了些胆气。 “老爷从京城被贬到那苦寒之地,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不若还是招一个丫鬟吧?” “恩……恩?” 车厢内的声音终于出现些许变化。 “我知老爷瞧不上这些人,可边关那种地方,又能出什么水灵姑娘,只怕还不如这些。” “临安好歹在江南地界,又是伯爵府里出来的人,老爷只管当丫鬟使,倒也不算自降身份……哎呦,谁扔的石头!” 仅隔着一道墙,妇人故作唏嘘的声音尤显尖锐。 沈家想听不见都难。 满肚子坏水的臭小子动弹不了,便用嘴指挥小老四。 恨不能把外面那碎嘴婆子砸的满头包。 “……”马车里的人这回没有再敷衍,而是语气冷淡地问了句,“我是老爷,你是老爷?” 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骆金芝神色讪讪,“自然您是。” “那我让你闭嘴,退下,本老爷要歇息了。” 骆金芝脸上阴晴不定,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返身回了骡车上。 穷酸离了京城,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且走着看吧! 被迫听了半天墙角的沈春行不是很满意。 她实在很想问问那位年轻县令,莫不是之前伤势太重,以至于半身不遂? 怎么就离不开马车呀! 吃也罢,睡也罢…… 她突然想起一事,饶有兴趣问起:“你们谁见过他出来解手吗?” 在二姐搀扶下努力站起身的沈鸣秋,直接被扔到了地上。 沈知夏害羞地捂住脸。 “要死啦你!一个姑娘家,啥都敢好奇!”刁氏狠狠戳了沈春行一指头。 沈春行揉揉被戳得生疼的胳膊,遗憾嘟囔:“难不成,他还能在车厢里解手……” 矮墙外突兀地扔进来一块石头。 刚摇上来一桶井水的杨一慢吞吞道:“我见过。” 沈春行盯着那块石头,更遗憾了。 她好像确实不能盯着人解手。 院子的主人,那个脏兮兮的孩子,眼睛亮亮得望着沈春行许久,像是发现了一个大宝贝般。 孩子自己身上脏的没眼看,对待客人倒是挺舍得。 让他们烧了水,又从灶房里端出一碟咸菜和几个窝窝头。 “你们赶紧吃吧,吃了好睡。” 沈春行望望孩子乱糟糟的发顶,又瞄了眼脚底,目光凝在其左手腕处。 天地给世间留了一线希望,方才生得这善恶掺半的小混蛋吧。
第17章 忘了这个倒霉蛋 等几人吃完,阿四收了碗,将一间屋子打开。 “我家只有两张床,你们看看是要怎么住吧?” 里面瞧着属实不大,摆了一张床,便占去大半空间。 杨一直接躺到板车上,“我睡院里。” 屋外有风。 沈春行便把被子扔给他,招呼大伙儿套上冬衣,以此来避寒气。 阿四傻眼了:“真让他睡外面啊?” 沈春行:“不然呢?” “其实我那间屋也能住人……” 沈春行摆摆手:“那不能够,咱不是得寸进尺的人,你要是害怕,夜里把门拴好。” 阿四迷茫看她眼,不知自己哪儿看起来像害怕。 等人进了屋子,又瞄眼院里已然打起憨的某人,终于感到些棘手。 月上中天。 犯人们难得受到款待,虽说只有一碗热水几口咸菜,仍叫人带着三分满足沉沉睡去。 待到整个村落皆恢复安静时。 不远处的山谷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伙人。 “老何没传错信吧?这流放犯能有啥子好东西,值得咱跟官府硬碰硬?” “说是有大夫随行,你想啊,咱寨子里那么些人,最缺的是什么?不就是大夫跟药材吗!” “可官府,哪是那么好招惹的……” “嗐,咱这儿天高皇帝远,到时候把人一埋,谁能知道发生过什么?” 一行人从村落最后面摸进去,何良仆正守在路口,见到人,快速走过去。 “都已经用迷药放倒了,眼下是要怎么个章程?” 领头的闻言诧异了下,“竟如此顺利?” 他摸了摸下巴,“既如此,倒也不必非跟官府对上,把那个大夫还有女人孩子带走便是,想来对方也不至于为几个犯人大动干戈。” 见几人开始挨家挨户搜起,何良仆站在原地没动,突然就想起那个喊自己老丈的小姑娘。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黑亮双眸,让人望之而心生退意。 九月天,夜里比白日冷上许多,何良仆额角却无端渗出几滴汗珠。 身侧的矮墙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个脑袋,两个脑袋,三个脑袋…… 他一生不信鬼神,却在这时忏悔起平生——怪不得突然想起那个小姑娘,可不就在眼前吗! 身后响起几声沉闷的呼喊。 夹杂着刀剑相撞的锵锵声。 “上当了!这些压根不是寻常官兵!老何呢?老何在哪儿!” 何良仆竟然瞧见小姑娘朝自己露出一个笑脸,还很有闲心地招了招手。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场面实在是诡异得很,既如了他的意,却又超乎他的想象。 —— 沈春行将小老四薅下来,一把扔进沈知夏怀中。 “他没吃吗?” 沈知夏抿嘴笑,比划了个睡觉的姿势。 傻孩子那时刚好在会周公,眼下倒是清醒了。 沈宴冬挣扎着逃出二姐的怀抱,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警惕看向院里唯一的陌生人。 阿四…… “我要是你,我就乖乖坐那等结果,”沈春行好心提醒,“别看我家小老四是个萝卜头,比力气你还真不行。” 阿四恍惚了下,还以为她是在喊自己,在意识到话里意思后,悲愤看了眼沈宴冬。 当真捡了张凳子坐下。 矮墙旁还直愣愣杵着个大块头,阿四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够识时务。 只是他有些不解。 “我明明见你吃了咸菜,为何没中招?” 沈春行撇撇嘴,很难跟他解释什么是偷梁换柱,什么是声东击西,只得总结道。 “从未吃过如此淡的咸菜,一股子药味,想不吐都难。” 阿四哑然。 “不对,我明明见她咽下去了,还有那位……好汉。” 被盯住的沈知夏一扭身,拉着小老四回屋了。 刁氏跟沈鸣秋正在里面呼呼大睡,等明天人醒了,知道错过场好戏,臭小子不定要如何闹腾。 沈春行理直气壮地朝人一瞪眼:“你都知道他是好汉啦,高手,不用解释!” 阿四……他觉得自己此刻比小老四还小老四! 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变弱。 何良仆步履沉重地走进院子,先是扫了眼阿四,见他无恙,方才把目光放到沈春行身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春行不答反问:“你都这把岁数了,真的是单身汉吗?” 这个问题属实震惊全场。 连杨一都扭头看了眼她。 何良仆神情悲愤,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恨恨一咬牙。 “我才三十八!” 沈春行疑惑地挠挠头。 “为什么你能把三十八喊出十八的委屈?” “……” 蔚达走进院子时,见何良仆满脸绝望,已然放弃挣扎,冲着沈春行不满道:“你严刑拷打了?” 沈春行朝他露出个熟悉的腼腆笑容。 “算了……我现在没空管这些,你自己看顾好自家人吧。” 沈春行一愣,正欲问清楚,人又火急火燎地离开。 她琢磨了下,走到何良仆身前,语速极快地说道: “若想保住你的人,便放机灵点,蔚大人是个好官,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不再理会。 沈春行带着杨一出了院子,才明白蔚达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此刻四周空荡荡,不止那些山贼们逃窜走,连官差们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少许几个守在现场。 沈春行眼疾手快地拦住其中一位。 “发生什么事了赵大哥?” 赵四急的满头大汗,见是她才停了下来。 “别提了!有犯人没中迷药,想趁乱逃跑!” “本来咱都谋划好的,只要他们不出屋子,决计不会出事,这下好了,直接撞山贼手里!”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7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