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狗奴,可是说我苛待她!”崔王妃看着十四娘,缓了缓口气,“那沈氏弱身子怕挺不住,我早差人送进了参汤,可自古多少女子都是折在这鬼门关的,县主也晓得。” 若是沈氏就此诞下麟儿,自然身份不一般,崔氏这心思不说也知。 里头没有动静可不是好事。 “我进去瞧瞧!” 崔妃张臂拦在身前:“县主年幼,尚不知这女子生产到处是血污,可不能随意进去。” 小桃也拉着自家娘子,十四娘从小就看不得血,闻不得味,否则会心悸、头晕。 “我虽无经验,却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若真出事,今日广平王府管事之人乃是王妃,若殿下归来,定是要问罪。” 崔妃是有贼心但却差了点胆子。 十四娘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里头昏暗的环境下,是有几个稳婆在,只是都相互看着眼色;沈氏拽着绳子半蹲着,似乎就快泄劲晕过去。 她第一次瞧见妇人生产,加上浓郁的血腥气,晕血症又犯了。 “你们是何人,可知这产妇最忌遇风。” 她回过神来:“小桃,去拿参汤来。” 她气息有些不稳,扶起沈氏,这苍白的脸上挂着精疲力竭的汗珠,显然是刚过一阵子劲。 “你来了?”沈氏微微睁眼,撑着站直身子,真是喘气也不敢用劲。 “你喝点参汤,他们说生孩子需要力气。” 沈氏多少算喝了一点:“殿下呢?” “他被圣人急诏入宫了。” 沈氏眼中瞬时暗淡下去:“我一人,不成的,不成……” 裙衫上的血污落在她的脚边,她又眩晕起来,这屋子里的血腥味似是越来越浓。 可这是两条人命,她慌乱害怕,却不敢在沈氏面前流露出来。 那煞白的脸仍然故作镇静:“你也不是第一次生产,放心,我会在旁边一直守着你,直到殿下回来。” 与此同时,宫内消息不胫而走,安禄山以讨伐杨国忠为由在范阳起兵。 华清宫内,文武百官表面安静如初,内心却惶恐不已。 圣人手中杯盏落地,满眼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安禄山起兵谋反,诸位可有妙计?” 众人四顾,却无人敢上前。 当事者却一副气定神闲之状,上前说道:“那日荣义郡主成婚,安禄山拒绝观礼,便是已有了异心。臣苦苦相劝多次,只怪当日陛下太念旧情。” 李俶上前说道:“杨相此言倒是撇清干系,安禄山起兵可是以讨伐你为由。” 二人争执间,圣人的神色更是难看,眉头锁紧:“一个安禄山,我大唐便无人可降了吗?” 天子怒,众人不敢言。 杨国忠跪地,谄媚道:“陛下不必担忧,眼下叛乱的只他安禄山一人,底下的将士都不想反叛,不出十日定能将那贼人首级拿下。” 李俶说道:“杨相说的容易,安禄山如今是三镇节度使,握重兵,十日拿下贼寇,可是杨相亲自领兵?” 杨国忠无话可说,只是微微低着头。 圣人深叹一口气:“这忘恩负义之人定当取其性命,谁人可以征讨?” 底下忽地冒出一人,那人身材细瘦,还有跛足,却是新任北庭都护封常清。 “臣愿请命!”封将军语气坚定。 李倓双眸一亮,这不正是前不久大败大勃律,凯旋而归的封将军。他自幼爱读兵书,但却苦于无实战的机会,封常清便是在信件书册里的人物。 虽其貌不扬,但却是将军之才。 圣人看向他:“你可有把握?” “安禄山敌军十万,但大多无实战经验,容臣再招募骁勇之兵,相信很快便能将贼人首级献于陛下。” 荣王也上前道:“阿耶,我也愿领兵讨伐,稳固军心。” 圣人的心放下了一半。 便令荣王李琬为帅,又加封封常清为范阳节度使,限十日内招兵完成,出发讨伐叛贼。 此战虽未开始,却似乎胜券在握。 人群之中,又一个身影站了出来。 少年上前请命道:“祖父,倓儿也愿出战。” 封常清的眼扫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不过眼中多少是些稚气。 “建宁王殿下血气方刚,只不过这是战场不是儿戏。” 太子李亨也劝道:“倓儿,封将军说的不错,此战可是大唐要事,不得儿戏。” “身为大唐男儿,自当与大唐存亡与共。”李倓却态度坚决,跪地诚恳相求,“倓儿早听闻封将军领兵之能,我此行不为领兵邀功,只望祖父能让我随将军历练,他日为我大唐效力!” 封常清看着跪地的李倓,稚气是稚气,这风骨却是不一般。 只是可惜年少了些,他日经过打磨或将成为璞玉。 圣人欣喜,起身将他扶起:“太子,我这孙儿当真是我大唐的好男儿,让他去吧。封常清,我这孙儿便交予你了。” “是,臣定当不辱使命,取那安贼狗命!” 朝堂风波还未平乱,宫闱的妇人还命悬一线。 沈氏的身子越发使不出劲来了,参汤也难入口。稳婆还是懒散地躲在一侧,时不时瞥两眼过来,似是在看沈氏的状况。 十四娘令小桃做了些入口的糕点混着汤水,沈氏勉强还能吃上几口。 “娘子,这样子怕是熬不过去,母子都得……”稳婆话还未说完,一掌便打在她脸颊,烙下火辣的红印。 “老奴怎么说也是宫中老人,娘子怎得可以!” 张璟眼神一变,背着的手还微微发抖,她沉稳问:“沈氏所怀乃是皇室之子,若有闪失,你们几个当真能活过今日?” “王妃说了,虽是皇室之子,但这毕竟是跨鬼门关的事。” 她看着诸人:“东宫眼下虽是崔妃主事,但这东宫乃是太子之所,今日但凡这母子有任何闪失。我定当禀报太子,禀报圣人,是你们失职所致。” 那几个稳婆脸色一变:“县主,您这不是为难我们?” “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主子是崔妃还是广平王。若今日沈氏产子,你们便是功臣。” 稳婆相互使着眼色,立刻动手张罗起来,语气换了个人似的:“娘子不必担忧,这孩儿大了些的情况也是多的,我等定当尽力而为。来人!换热水!” 又过了一炷香,东宫之中那一声孩提哭声似是破晓之光,打破那安静。 她抱着沈氏泄气一般瘫坐在地上,此刻的脸色与沈氏竟是一样。 广平王众人刚好踏入东宫,脚步飞奔着过来,稳婆抱着孩子,上前邀功。 “恭喜殿下,是个郎君。” 守在外头的崔妃虽心中不悦,但还是说道:“恭喜殿下。” 沈氏躺在李俶的怀里,好似一只绵羊,欣然一笑松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大家伙都忙活着这沈氏诞下麟儿一事,东宫之中似乎又恢复了不少活气。 张璟从屋内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地扶着墙干呕。 她甚至可以听见心跳。 “这是被我刚出生的侄儿丑吐了?” 小桃跳脚道:“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家娘子自小有晕血症。” “给你家娘子换件干净衣裳来。”李倓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在她的鼻子周围挥了挥。 那股子淡淡草药香,让人瞬时安定下来。 她小小的身子死命握住他的手,似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般。 李倓给她披了件外衣:“自己晕血,逞强作甚?” “可,没人能救她……”她抬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下冲进了李倓怀里。 湿润的泪花落在他的胸前,李倓双手悬空着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这倒像是你方才生了个孩子。” 张璟双眼委屈,呜咽着:“三兄说的轻易,女子生产命悬一线。若沈氏因我而死,我这辈子都难心安。” 李倓没有说话,只因他的母妃也难产而死。 “好了,是我说错话。”他半蹲着身子擦着眼泪,“你这丫头,那沈氏和你也不相识,怎得素来要强的你,为这事哭了鼻子?” 十四娘认真说道:“沈氏请我吃过暖锅,也算相识过。” 李倓听闻,笑出声便朝着后头道:“陈云之,速速备下暖锅。” 她止住了哭泣:“你这是做甚?” “我这阿妹好哄啊,暖锅吃下,若他日为兄也命悬一线,还要请十四妹出手相助。” 李倓见她不啃声,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阿兄骗你的,走吧,吃好吃的去!” ----
第九章 死罪 屋内,只有她和李倓二人,十四娘清楚地感受到今日李倓心情大好。 甚至不到几杯,他便有些喝醉了。 “三兄?” 张璟伸手,恰好接过他达拉下来的脑袋,有些沉。 “嗯……”他支喝醉酒的样子与平日不同,此刻像是个孩童般。 “小桃,让陈云之过来。” 她正打算起身,甚至后头那酩酊大醉之人开口问。 “你今日,到底想问我什么?” 十四娘看着那人仍旧趴在桌上,说道:“今日马球未定输赢,改日吧。” “今日问吧,我答你。” 也不知为何,李倓好像很怕这改日二字。 十四娘仔细想了想,便问得直接:“你的那个面具,是个怎样的故事?” 李倓似是有些清醒过来,抬起头盯着她,“你怎知道面具的事?” 十四娘的眼与他不小心对上,真诚问:“六年前,在皇室围猎场,你救过一个小娘子。三兄可曾记得?” “六年前……”他蹙着眉,微微叹了一口气,“记不清了。” 十四娘听到这话,心中一顿。 “我只记得,六年前,是我第一次读李太白的诗,便心不羁,外出远游,厌倦了皇室斗争的我,认识了一群志在江湖的人。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你说的那个小娘子是?” “一个认识的人罢了,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三兄忘记难怪。”十四娘背过身道。 她仿佛真的不了解面前这人,过往啊过往,仿佛只留给了她一个人。 “那面具究竟是干什么的?” “那些侠义侠心虽总身处黑暗,却是行这世间最畅快淋漓之事。”李倓说着挥剑起舞,“劫富济贫,为民解惑,不留名,不留行,唯有快意恩仇,仗剑人间,这不是世间最畅意的活法?”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 那人,那景,都好像一个人的影子。 “十四妹,你生性不甘困于这宫闱,你定能明白我志在何处,对吗?” 是啊,他眼中有大唐的希望,那样的火苗,永远不会在这少年的心中熄灭。那又何必加上情爱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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