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娘子在寺中,但人多眼杂,万一被不长眼的男子撞见,毁了娘子寡妇的名声,她可担当不起。 谢观怜早知晓她不好打发,慢慢地垂下头,低落的语气隔着层层薄纱传来,含着对亡夫的眷恋与伤情。 “那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若是连最后的念想也无了,还不如像婆婆说的那般,早早去陪夫君……” 话没说完,吴嬷嬷便将她打断,犹恐她生出轻生念头。 “娘子稍等,奴这便去与李婆子一起找找……” 吴婆子说完又好生嘱咐小雾照顾好娘子,然后才离开禅房,出去前还将门从外面拴上。 谢观怜听见栓门的声音并未太在意,而是站起身,卷起素色广袖露出纤细白净的腕子。 身后的小雾一脸丧色,“娘子。” 谢观怜转头,隔着帷帽的纱幔对她莞尔,柔声道:“我去一炷香的时辰便回来,乖乖在里面等我。” 小雾无力地垂头,期期艾艾地望着她:“娘子你要去哪里?” 谢观怜蹬上窗沿,头上戴的帷帽被风卷起,隐约露出藏在里面的绝艳面孔,如美艳的小蛇坐在从窗沿上,腔调含笑。 “当然是……去看看佛子。”
第2章 黑痣香汗 。 悟禅结束,周围的人已散得七七八八,青袍僧人弯腰拾着周围的蒲垫。 莲台上的青年踱步而下,脖颈上挂着的菩提珠如白玉般泛着光泽,雪白的僧袍衬得他肌白胜雪,眉宇的慈悲似有似无。 沈听肆耳畔皆是其余僧人恭敬的问好声。 “师兄慢走。” 他微敛乌睫,一一回应。 走出讲禅的庭院,他缓缓行在幽静的小道之中,一袭白袍如漱冰濯雪,冬阳透过光秃的树干落在袍上如渡上一层圣洁。 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女子微急促的娇音,拖长的尾调如含了朵绽放的花。 “悟因法师,请稍等……” 沈听肆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对面捉裙奔来的女子,头戴的帷帽因跑得急,雾纱两边散,露出因跑的急得泛薄粉的脸。 那是张极其柔媚的脸,眼尾盈着潋滟的水色,雾面上布满薄薄的香汗,身上单薄的绫罗裙在奔跑中宽大的裙摆绽放,胸脯上露出的一点白腻,如珍珠膏涂抹在上面,又白又透着淡粉。 随着她的跑近渐渐放慢脚步,被风卷起的纱幔垂下,遮住那惊鸿一瞥的玉颜。 谢观怜停下步伐,眺望不远处周身祥和的佛子。 他那双漆黑的眼珠如浸在月中,极其温和,很容易让人忽视他身形生得极其高大,深邃的五官昳丽得极具攻击性。 要是这样的男人泄出露骨欲望,得多美。 性。欲的美令她交叠搭在腹部的手指微颤。 想看,现在就想要看见,想到浑身还有种说不出的热。 她眼眶沁出水光,轻咬住朱红的下唇,尝到一丝石榴的甜,心中那种焦躁在甜味下缓缓平复。 “怜娘见过法师。” 沈听肆看着她在相隔五步的距离,捂着胸口想要压抑急遄的呼吸,柔柔的喘息仿佛要引起男人的无限遐想。 这是明德园的人。 明德堂大多数都是失去丈夫,前来修行的寡妇。 而 眼前这位便是这群小妇人中,被议论得最凄惨之人。 落魄的士族女,嫁给要死的男人冲喜,夫君连她进门拜堂都来不及便一命呜呼,夫家以其命里带煞为由将她赶来迦南寺洗清罪孽。 这样的听闻这半年来,他早已经听过不少。 他敛下眼寡淡的眉眼,温和中透出疏离:“檀越不知还有何事?” 谢观怜听见他冷冷清清的声线,与刚才在莲台上如出一辙的高不可攀,心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她压下心中的颤意,矜持地压下脖颈,似有些羞赧,“悟因法师方才讲的我没听见,想问问法师有没有相应的书,我好回去禅悟。” 连声音都小得如微弱的水花飞溅,无辜的语气经不得细品,能将人浑身的燃烧。 谢观怜摆出最温顺的姿势,哪怕帷帽长得将她的身形罩住大半,还是依稀能窥见纱幔下若影若现的身形轮廓,一袭薄薄的绫罗裙在尚未消融寒意的冬日,但凡是正常男子都有怜惜美人之心。 但眼前的佛子自始至终都温柔得冷淡。 “《楞严经》,檀越若是有兴趣,可前去藏书阁翻阅,且这月末还有一场讲法。” “原是这本啊。” 谢观怜语气诧异,目光透过纱幔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这本书我知道,一直想要看,但实在太晦涩了,很难看懂,法师我若是有不懂的可以亲自来找您吗?” 这句话并不带勾引,甚至还极其尊敬,眼神亦是清明无垢。 青年微掀薄眼皮,望着她温声道:“藏书阁有注释书,若檀越不清楚可翻阅来看。” 极其温柔的拒绝,让人感觉不出难堪,却又拒绝得彻底。 谢观怜早知晓像这般德高望重的佛子,甚至还因模样生得出色,自幼便享受众人膜拜的目光, 比如今日在园中的那场法会,底下清一色妆发妍丽的女子,哪怕明知他是佛子的身份,还是会飞蛾扑火而来。 所以她并不气馁,而是小声用听不清的声音,失落的微弱‘啊’了声。 她看了眼面前的清冷佛子,垂下头,翕动唇瓣问道:“那月末还是法师吗?讲的是那一卷?” 青年垂下乌黑的眸,低声道:“四种决定清净明诲。” 谢观怜弯眼浅笑,“多谢法师。” 说罢,她见时辰也不早了,福礼后迈着款款莲步离去,弱柳扶风的身段好似一段水中芙蕖,摇曳生姿,尽是妩媚。 青年佛子目光从她的背影收回,神色淡然地转身离去。 回到小禅房,谢观怜从窗户爬进去。 小雾见她回来得比预想要早,当即松口气,上前去帮她一起整理凌乱的帷帽和有些脏的裙摆。 “娘子,下次你可不能再如此了,若是万一被吴婆子和李婆子撞见,恐怕要将你锁在院中,要让夫人晓得了,只怕你想要出来就难了。” 谢观怜‘嗯’了声,淡然的将素锦珍珠靴上的泥土用帕子仔细擦拭干净,心中想着方才见过的那青年果真生得好。 刚来迦南寺第一天,她便远远地瞧上了。 彼时她被一顶四面围绕的白轿子从后门抬进来,不经意听见他讲禅的声音,清如坠玉落湖,泠泠动人。 顺着声音看过去,霎时惊艳了她的眼。 如何形容那张脸? 月下玉石,冒着仙气儿,泛着柔善的玉泽,温柔得虚假,克己复礼且疏离自然。 尤其是喉结上那颗点睛之笔的黑痣,滚动时含着勾人的欲气。 想到刚才看见的佛子,谢观怜弯起眼眸,无端失笑。 小雾听见她很轻的一声笑,下意识抬头看去,但娘子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谢观怜压住愉悦,伸手轻捏小丫头的脸颊,道:“今日受惊了,晚些时候出去玩罢,我就乖乖的待在禅房内,绝对不出去。” 娘子虽然看似温柔得不着调,但实际却说的话几乎都不会是假的,小雾放心了。 “娘子不出去就好。” 小雾刚说完不久,门口就响起了门栓被取下的声音。 两人连忙坐回原位。 门被打开,两位婆子从外面走进来。 室内如常,并无任何不妥,娘子仍旧戴着帷帽,如离去那般倚在窗沿。 吴婆子打量一眼,拿出簪子递过去:“娘子,这可是您不慎丢了的簪子?” 谢观怜接过她递来的簪子,眼含欣喜,难掩激动:“是的,就是这一支,辛苦你们走一趟了。” 她望向两人,哪怕看不见面容也能感受到透出感激。 吴婆子放下心,摆手道:“娘子言重了,我们快些回去罢。” “嗯。”谢观怜将玉簪插进发髻中。 簪子自然是真的丢了,是在那些人拉她进去时推搡了那一下掉的,原是没打算要的。 谢观怜敛下长睫,随着两人继续往另外一边走去。 回到禅院,她进禅房前临了想起方才在外面,他说的那本经书,其实她并未看过。 “小雾。” 小雾上前:“娘子怎么了?” 谢观怜道:“你帮我去藏书阁寻一本《楞严经》来。” 小雾点头,转身出去。 谢观怜回到房中,坐在窗边等小雾回来。 很快小雾捧着经书回来:“娘子你要这本书作何?” 娘子在这里抄的经书都是与超度、祈福有关的,还是第一次见她要看其他的书,不由得心生好奇。 谢观怜垂眸,纤白手指翻开一页,道:“无事,随便看看。” 小雾‘哦’了声,遂出去继续做别的事。 因是寡妇的身份,不得穿艳色,房中亦不能有除去灰、白、黑等近沉黑色之物,故而房中单调得只有黑白,连喜欢的颜色都只能穿在里面。 惨白的墙面与灰黑床幔,处处透着冷清。 她倚在窗边,仔细看经书,偶尔翻开注释慢慢领悟。 待看完他所说的那一卷《四种决定清净明诲》,她发现开头便是告诫世人禁色慾的。 谢观怜放下经书没再看,不禁蹙眉暗想,他在暗示让她老实些? 可又觉着是自己主动询问,而且他也不会胡诌一篇经文来搪塞自己。 不管如何,短暂的几句话让她确信了一点,这位悟因法师果真不是表面那般看似平易近人,甚至很矜傲,眼中从未真正将人容下过。 窗外的禅院周围环着矮墙,隐约能看见很远之处有高尖佛塔,夕阳坠下,被尖塔刺穿。 书本碰撞木质发出的沉闷声,让她眼中浮起朦胧的浅笑。 很巧,她就喜欢这般不近世俗的佛子。 这样的人若是溺在情。色之中,定然好看。 这种人也好,但凡被甩弃也拉不下脸面纠缠,而且她现在只要奸。夫是他。 因为他恰好生了张好看斯文的脸皮,又是禁欲的佛子模样,甚至连一颗痣都长在她的心尖上,她很难不心动。 所以她只打算与他暗地来往,偶尔尝欢抚慰寂寞便可,并不打算公之于众。 但能不能勾搭上悟因,并且他还愿意当见不得光的情人,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谢观怜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卷着经书无趣地轻敲窗牗。 真难。
第3章 佛子世人称他佛子,都忘记了他并未出…… 迦南寺中夜里阒寂,灯火都甚少有。 明镜堂中,年迈的法师跪坐在蒲垫上,偌大的室内,周围佛像低下悲悯的眉眼,从高往下凝望下方念经之人。 因为安静,故而一点脚步声响起,在黑夜都很明显,与敲击的木鱼声渐行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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