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房中,几名京鉴馆女侍放下帘幕,恭恭敬敬侯在大厅。 “这些是外面韦大爷叫我们送进来的。” 尽是些衣裳首饰。柳氏环看一眼,默不作声服侍陈绾月更换,两人面上都无欢喜之色。唯有吉祥瞧看半晌,抱着新衣裳嘟嘟哝哝说着什么。 换罢,吉祥夸道:“果然人靠衣装呐,姑娘穿上这身衣裳,倒比寻常不同。慎大爷心细,杜姨妈嫁对了男人。” 元夕入府前,转来酒店换衣装。陈绾月垂下眸子,唇角轻轻扯起:“寻常什么样?今日又是什么样?左右不过是件衣裳。我不求大哥哥周全礼数时,顾及我的心,毕竟今日是元宵佳节,他们上下理该凭崔老夫人宽心。” “只我今为外人......若是没见过好的,倒也罢了。可惜昨日辉煌,今日冷暖,若非见我落魄难翻身,怎会嫌我如敝履?” 柳氏忙抱住眸光黯淡下来的将军孤女。那边吉祥委屈极了,既担忧绾月身体,又恨自己经这几年蹉跎,轻降脸面,不过见了一身新衣裳,却无意贬低了姑娘。 柳氏解劝道:“吉祥来时,已逢将军府没落,到底不知这些的,姑娘莫要怪她。” 陈绾月一顿,推开柳氏,若有所思地倚案观灯。 纵使悲凉,她还是笑了笑,待人温柔的眼光不曾消去半分。 “我不曾怪罪,也并不为自己。” 只陈父当年威震天下,血洒疆场,一生从未苟且。她见过意气风发的高大父亲,见过知书达理的温和母亲,后来父亲含冤受死,母亲患病离世。 她只恨,如今遭逢落魄,丢尽陈家的脸。 然衣装若有的选择,却是换上好。她要承恩韦家,且是以崔老夫人的孙女身份入府,今逢佳节,家宴倒罢,就恐有贵客亲朋在,她不能任性不顾誉国府的礼数颜面。 别说韦大哥哥主动,若是今日她有的选,也定会选合乎体面的衣装去见过崔老夫人。 到底只是目今现状,没有爹娘亲人,寄人篱下却要来酒店更衣再入府的滋味,使她难过心里这道坎儿。 大哥哥提及时,她早已料到,故才一时不曾开口。而后因感念,也知自身无奈,便于下车后对大哥哥真心称谢。 2
第2章 ◎“再得宠,能比得过那位佳人?”◎ 誉国府入夜后大多灯烛辉煌,门前到处珠缨宝光闪烁。 距石狮子数尺外,一座高大的彩楼腾空而起耸立在霄汉之间,锦缎交结为桥,连通彩楼左右的两根青藤柱子。 紧挨着青藤,有两根花灯。一根是照着莲花扎成的红香灯,叫做“濯清莲琥珀灯”;一根是照着水中芙蓉扎成的青松灯,叫做“白于雪茯苓灯”。 再旁边,依照惯例搭了十个供人赏灯的灯棚,每座灯棚都是花团锦簇,富贵热闹。棚顶却也亮着,只因今年赶新鲜,顶部建造成了尖顶,装一盏香灯进去,雕刻成型的金麒麟自然就发光闪烁。 还会在棚前地下投出一只巨大威猛的麒麟影子。 看客扯过身边友人,环视一眼,悄声道:“这就奇了。我怎听说玄国府崔老爷奉旨远下江南,那边府上正是无人的时候?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誉国府韦家不说散去几分富贵气,今年却比往年更要堂皇,这算什么?” “算你轻言。” “富贵为表,有权有势才为真,”回答的这位友人正是誉国公韦史的门客,今出府招待朋辈,他倒是略知一二,“凭当今圣上的态度,有宫中娘娘在,誉国府便不会有没落的一日。何况韦老爷是朝廷重臣,为官清廉,今时大办场地供他人闹元宵,做尽好事,哪里是散财,分明是聚财。” 场面话要么是怂包说,要么是有所仰仗的那起人说。看客笑笑不说话,皇帝再怎么重韦轻崔,世家大族一旦权重,必遭上面忌惮。 他看这才是真呢。 如若不然,堂堂玄国公何苦远行? 且又有另一层模糊关系在作祟。当今天子,韦家,崔家,在寻常百姓眼里那是斩不断理还乱。 ...... 当年南安入侵,岂止陈大将军一个忠勇之士? 若真如此,即使一人能挡千军万马,也架不住昏君佞臣,旭朝早亡了,更轮不到当今天子弑父杀兄继位。 天下人这才回过味儿来,那位温文儒雅,博学笃行的李太子,是个正宗狠人。 广观天下,乱世一出,十道豪杰无数。李太子年仅十六却敢应下征西大元帅的阴谋皇旨,又有应时而生的三千文武辅助,必然天时地利人和地闯出这一番基业来。 李绅母族势力庞大,齐郑二王计出,一半朝野声音替太子极力回驳。 要知道,太子尚未弱冠,此前从未上过战场。 然太子年小却有魄力,不愿流出个皇室当缩头乌龟的名声。他以保国卫民的驱贼之论,推辞三回,之后不作违抗,冒着丢脸负民的大风险,敢做这第一人。 硬是从一片骂声中杀上名垂千古。 本是举国敬仰的少年帝王,李绅却狠得下心算账。以往隐忍,继位后,但凡对他有威胁的手足或大臣,尽皆被杀死。连当初不顾父子情的先皇也没放过。 提前闻声儿的大臣早就丢兵权乞归田,告老还乡远离朝堂,唯有齐郑二王生前靠山崔老宁死不全,谴责李绅逆天而行。 李绅正该为树名安抚民心,与心腹韦老商议了,因顾及崔老是三朝元老,德望才能极高,故未赶尽杀绝。 何况韦家与崔家即使近些年因立场不同疏远,亲缘却在。 韦老是做姐夫的,有崔老夫人洒泪求情,哪里还论多大仇敌,只是拼上老命力保。 李绅重视贞节之臣,在这方面多有宽容。又有心腹劝,天下人看着,李绅略一咬牙,索性仍重用崔老。 哪成想不到一年,两位重臣相继辞世,举国哀悼。这般一来,韦崔两家的关系却又朦胧住了,没两位老臣权衡,皇帝自然不用再顾左右之言强压旧仇,渐渐远崔。 崔家后人早有崔老临终叮嘱在先。知少不得这一日到来,为保家族,崔老让其子崔正道寻个时机辞官归乡。偏这崔正道求官半生,是个头铁的,不守父命,坚信前途有光,将崔老叮嘱搁在一旁,只叫子孙后代忠心辅佐君王,逆改崔氏命运。 崔家目今的状况,正在尴尬处。 门荫无数,官爵辉煌,却在官场如履薄冰。 适逢有个机遇,委派给了侍中、绥安郡公崔正道。崔老辞世后,崔正道袭了公爵,称玄公。皇帝特命朝中重臣亲赴江南重修缘因寺,不知道的以为是缘因寺重要,崔氏承宠。 知道的譬如朝中上下,都心照不宣,明白这是将崔家政场唯一的顶梁柱支走南下。重要的是缘因寺,非正道也。 崔家形势夹缝中求生,崔正道有苦说不出。只是让其夫人将行囊装点了,辞别长安的同僚亲故,随从了四五十个关西大汉,伙同伴当,于秋爽日奉差收拾起身。 日夕趱行,坐轿下江南。 ...... “崔韦本一体,韦家若想剥除干净,恐怕太难。”看客抿唇深思半晌,得出结论,“兄所言不差,宫中娘娘极得盛宠,若是诞下皇嗣......” 韦家门客面色有异,似是不愿再谈及主家事务,扯住身旁看客的衣袖,将他带出人群,寻到没什么人的角落,好打消他此行所求。 “依弟所知,兄还是另寻出路为妙,誉国府并非兄的长久之计。” “哦,为何?” “你以为保誉国府的是娘娘?实则不然,兄有所不知,圣上心中另有佳人,苦寻几年未果,每与妃嫔行事后,必叫内侍递上一碗避子汤。这也不是什么皇家秘辛,朝中大臣们都是知道的。再得宠,能比得过那位佳人?” 连嫡太子之位,都要为其保留。 看客惊了,“那依兄所言,保誉国府的会是何人?” “这又奇了,那自然是韦家后人。”门客抚须轻笑,沉默半晌,眯起眼睛瞧向誉国府的偏门,那里正有一顶轿子入内。 看客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入夜来,自觉奇怪,便提了一嘴:“那又是谁?” “前朝陈大将军的后人,也是老夫人从杜奶奶那边亲认的孙女儿,接来府上养着。老夫人喜欢着呢,没来时便常念叨。” 听到这里,看客犹如醍醐灌顶,眼中迷茫也消了去,望向那顶轿子的目光更深邃了几分。 年轻天子最敬慕的忠义之士,正是陈大将军。据说当年天子闻知陈大将军被奸臣设计杀害,碰巧行军路过陈将军故乡南浔镇,竟不顾二王党安插的眼线,特意前去附近缘因寺祭拜。 看客点头一笑,“也好,陈家姑娘的终生算是交托给了韦家,老太太欢喜她,那便有个好着落,陈大将军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但世情向来凉薄,兄是个聪明人。”韦家门客也打哑谜般地回了句,意味深长道,“崔家如此形势,韦家不可能坐以待毙,只看是否能做到十年如一日了。” 若不然,就凭这般奢侈,虽说是顾及大家族颜面,又有女儿在宫承宠,也少不得嚣张过头,引起天子怀疑。 两人又闲聊半晌,见友人再无入府做誉公幕僚之心,韦家门客慌张辞别,急匆匆进府去了。 ...... 谢春家的早已等候在那,瞧见人来,忙行了礼,带领十来个仆妇丫头子,引绾月去见宴席上的崔老夫人和姑娘们。 第一进是隆德堂,凤鸟灯下挂一个“天朝圣会”金字匾,有十二盏锦绣花灯相伴。花灯是雕刻镂空的,灯影一照,明波晃动,红光四散。 灯上雕刻有字,陈绾月见是诗书提取,谢春家的也被丫鬟喊住停下,索性从左至右慢慢瞧了一遍。 梅雪飞相催。 杏东风烂漫。 桃空媚幽林。 牡丹国色天香。 石榴奇质含华。 莲春昼梦回。 玉簪雪魄冰姿。 桂不识风霜。 菊碎金密艳。 芙蓉秋月留晏。 山茶繁英鹤丹。 水仙白玉弦冷。 也不知这些都是由何故事造就的灯名。十二灯两边一对灯联,绾月随谢春家的走上台阶,不好再乱看,只得将最后一眼从灯联上悄然收回。 然走进堂中,谢春家的正要穿过,头顶忽然掉下一盏架子上放的摆设假灯。 好在没砸到人,一丫头忙去捡了,重新放上去时,许是瞧见模样,疑惑嘀咕了句为何不挂上。 陈绾月闻声看去,只见那灯同外面挂的十二盏无异,字样是海棠,灯名却也奇特,叫做“仙霞灵卉”。 谢春家的回头笑道:“陈姑娘可是觉这灯奇怪?这盏海棠灯同外面那十二盏一样,都是老爷在寺中求的,不过这盏叫做海棠的,灯名儿里有个‘卉’字,到底不算很好,索性就搁这儿做个摆设,既不枉费诚心,也不冤受灾祸,说来也是为府上挡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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