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改变这世间的规则,摆平每个人心里的偏见和虚伪。 她对此,只能惋惜和感到无力。 最后遇见皇后的时候,昭然心里一紧。 她没有看见闻启。 那一瞬,她像是才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站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她在寻找自己的欲望,却频频踩空。 忽然才发现人就是欲望本身。 其余一切都是虚无。 “皇后。”昭然的声音都有些抖,“闻启呢?” 皇后笑道:“见着我第一句就说这个啊,白养你了。” 她说着用一根手指在昭然额间点了下。 “你来找他是什么意思?以命换命吗?” 昭然惊讶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可以分他一半我的阳寿。” 她垂着头,听见皇后叹了口气,“昭然啊,值得吗?万一他以后变心怎么办,万一你后悔,你们以后还能面对彼此吗?这可不是小事啊。” 昭然当然知道这些变数,还有种种利益权衡和条条框框,加一分减一分的,似乎永远都算不完。 但这些都抵不过—— “我愿意的。” 生来是个人就难免会做错些事,比如赌气离家出走,比如把邻居的小孩暴揍一顿,比如和爹娘吵得不可开交。 比如爱上终究会分离的人。 “闻启,你在吗?”昭然回头对着空旷的黑暗喊,“我无论如何都会带你走的,哪怕耗死在这里,宫里的事我都交出去了,我能等你!” 她茫然地看了一圈,又道:“你不回应我就当你听见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还没说完,昭然腰间的葫芦忽然开始剧烈震颤。 然后嘭的一声,盖子脱落,里头大片大片的生魂都涌了出来。 昭然暗叫糟糕,是这里阴气太重,引得他们躁动不安。 都是些怨气不浅的战士,她没把握能再次收回去。 昭然也不知道在往生道上将生魂放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她只将手扶上了腰间佩剑。 皇后伸手拦住她,对她摇摇头。 随即,她们看着那黑雾腾空聚集,又从中慢慢走出一个个将士。 皇后身后带了一群太阳河死者的生魂,本都了无生气的,此时见了黑雾中的人忽然躁动起来。 个个都将眼前碍事的湿发给撇到脑后,露出泡得苍白的脸,仿佛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 “爹!” 其中一姑娘对着雾里叫道。 昭然瞬间明白了。 万里征战人未还。太阳河的居民就算被淹在水里,又哪敢独自离去。 他们还有家人没回家呐。 他们也许被周流控制了不得脱身,但也从来没想过就此离开。 他们是战士们的亲人朋友,一直都守在那里啊。 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随着一对对的家庭重新相聚,当然会也剩下一些落单的将士和失落的妻女。 剩下的人沉默地凑在一起,不敢高声语,轻声相互打探着亲人的状况。 过了好一会儿,寒暄完毕后,所有将士忽然朝着一草垛的方向齐齐单 膝跪下。 “将军!” 将军? 昭然也看过去,这草垛难道是将军成的精? 忽然那草垛动了动,从中笑呵呵站起一个人。 是闻启那个王八蛋! 竟然在躲她。 她刚才没看见他,差点都要哭了! ……王八蛋。 只是,看着整齐划一的将士,她忽然才发现这些原来是北庭闻启的麾下。当初不知底细全给带了回来,竟然最后大水冲了龙王庙。 “将军,对不起。”打头的那人埋首道。 “有什么对不起的,快起来,都起来啊!”闻启有些感慨地看着他们。 那人不动,只是说:“如果不是我们在那幻境里被引了出来,您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身体里一直住着你们,我不难受啊!”闻启却不在意道,“你们也要重新来过,都紧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你们爹妈。” “将军大恩,莫过于父母之恩。” “唉,快起来吧。”闻启无奈扶额,从指缝里偷偷看昭然,不出所料对视上,又心虚地看向别处。 “都团圆了,就别跪我了,和自己家人叙叙旧吧啊!” 他撂下一句话就想走。昭然却不言不语悄悄靠近他身边,闻启一个转身,差点撞上。 他笑着对昭然打招呼,“这么巧啊,快回去吧。” 昭然沉默着拉起闻启的手,闻启直到她要干什么,叹了口气,认命地问:“你真的确定吗?” “嗯。” “不怕我会……” “会什么?” “会一辈子缠着你的。” 昭然顿了片刻问:“真的吗?” 闻启的声音低低的,仿佛贴着她耳边说出来。 “真的,陪你再走一遭这世间。” 即使对人性心灰意冷,但昭然总是在张望,而闻启也愿意再陪她试一试这人心。 闻启垂眸看着她,“我能亲你吗?” “你不反驳,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以牙还牙,毫不讲道理。 他俯身吻了下去。 纸符在两人指尖倏地燃烧,橙红色火光照亮他们的脸,他们十指相扣。从此,我的命数都与你有关。 * 小重山。 猎屋。 风雪掩山,有碎玉声。 盛叔放正在这里拆家,将所有能移动的木质结构都进行了榫卯分离。 昭然冷眼看着他:“快滚,我难得清净清净,又遇上你个胎神。” 盛叔放起身拍拍手,“管家压力太大了,还是你这儿好,又能拆又能卸的,主要不贵。下回来给你买好的,搁我这儿装什么好人,也不知道闻启怎么看上你的。” 昭然啼笑皆非,“这到底是谁家,你再硬气一句?” 盛叔放玩够了,跳着躲开昭然丢过来的木棍,“走了走了,睡吧你!” 昭然笑着看他离开。 闻启怎么看上她的? 他见过她最惨的样子,她当然也知道姓闻的不是什么好人。 就这么简单。 昭然枕着胳膊躺在榻上,愉快地想,王八对绿豆,看对眼儿了呗。 睡了不知多久,再睁眼外面夜已深。 闻启被困在宫里处理政务,这辈子怕都是不得清闲喽。 虽然他们俩剩下半辈子还得对半分。 但是够了。 满足了。 幸好一路走来她都没放弃。 虽然,放弃过一段时间…… 但还好她跌跌撞撞,爬起来,依旧步履不停。 不然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喽。 昭然打开窗,月色下林间覆了一层雪,幽静安详。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道路尽头,披一身风雪和月光。 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虽然四周依旧没有一丝声响。 但昭然忽然想到一句诗。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汪汪!”昭然对着闻启叫了两声。 闻启听见声响,惊讶地楞在原地看着她。 他背后是一轮巨大的月亮,仿佛正从少年身体里缓缓升起,正如他承受住了两次日落那般。 还好少年的脊背是宽阔挺直的,能撑得起日月星辰光阴流转。 闻启张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她,虽一脸疲惫,但眼底依旧是掩藏不住的愉悦。 他想,如果昭然真的不在身边,他可能真的会变成第二个杜季让,疯疯癫癫不可终日。 昭然的眼里映出银白月光,笑得弯弯的,看着他。 还好少女目光足够坦荡,容得下世事变化生死别离。 看见装小狗的人从屋里出来,小跑着朝自己扑过来时,闻启一天的疲惫都神奇地消失了。 他将人稳稳地接在怀里。 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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