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太皇太后一袭石青色团福捧寿纹凤袍,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虽已年近古稀,双眼却依旧锐利如鹰隼,不怒自威,凤仪凛凛。 紧随其后之人,身着命妇朝服,衣冠尊贵,想必就是嘉毅太妃。 柳濯月挤出几滴眼泪,便欲抢步上前。口中那声凄凄惨惨的“老祖宗”,还没来得及唤出口,却见太皇太后和老郡主齐齐顿住脚步。 两位老人家如同被定住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尚盈盈的脸,面上不约而同地浮出难以言喻之色,似是震惊,又似恍惚。 太皇太后眉头紧蹙,侧头看向身旁的嘉毅太妃,心里止不住称奇。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姑娘的相貌,活脱脱就是年轻五十岁的老郡主! 柳濯月瞧着这情形,心里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两位老娘娘是怎么了?怎的对着尚盈盈那张狐媚子脸发起呆来? 还不等她想明白,就见太皇太后朝尚盈盈伸出手去,唤道: “你过来……” 尚盈盈不明就里,却还是依言上前几步,垂眸福身道:“嫔妾宜嫔尚氏,拜见太皇太后、郡主娘娘。” 嘉毅太妃却没心思理会这些虚礼,一把拉住尚盈盈手腕,将她扯到近前,一双眼睛在她脸上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打量。 那眼神专注得近乎失礼,嘉毅太妃端详许久,终于颤巍巍地开口: “不知娘娘芳龄几何?家是哪里人?” 尚盈盈腕子有些发痛,却不敢动弹,只轻声禀道:“回郡主娘娘,嫔妾年将二十,是下月初九的生辰。祖上本世居徐州,但嫔妾自孩提时,便随爹娘居于畿辅通梁县。” 听得尚盈盈年岁、生辰,嘉毅太妃几乎难以喘息,又赶忙追问: “那娘娘可知自己生地何处?” 望着老郡主近在咫尺的苍老面容,尚盈盈不知为何心跳怦怦,尽量声音平稳地回应: “嫔妾曾听家慈说起过,嫔妾降生前日,京畿偏逢大雨突至。家慈正巧在存真庵里进香,不想遭困于九伽山上。万幸得庵中比丘尼搭救,这才平安诞下嫔妾。” 二十年前,四月初九…… 存真庵中诞生的女婴…… 还生得这副模样儿! 眼前遽然一片昏花,嘉毅太妃目光涣散,在尚盈盈与顾令漪之间来回逡巡。 一个可怕的猜测,如同破土春笋般,在心中疯狂滋长! 难道……难道……?! 嘉毅太妃只觉天旋地转,惊骇欲绝地喊了一声: “坏事了!” 话音未落,她便双目猛地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仰倒下去。 “太妃娘娘!” “快!御医快来瞧瞧!” 寿安宫内瞬间乱作一团,众人惊呼着,手忙脚乱地扑上前去搀扶,整个大殿彻底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见众人挨挨挤挤,巧菱急忙扑上去护主。尚盈盈却只怔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被拥簇着转身,正好同顾令漪对上视线。 顾令漪明明是老郡主孙女,这会子却脚下生根一般,站在失张失志的众人之外。 抬眸望向尚盈盈眼中,顾令漪忽而扯了下唇角,却不像在笑,而是一股说不明道不明的意味。 谁又能知? 一模一样的故事,她自小便常听母亲说起。只是诞生的婴孩,从尚盈盈换成她自己! 柳濯月却仍没忘尚盈盈的事儿,见嘉毅太妃被人抬去里间,立马又跳出来叱责: “先是下毒谋害皇贵太妃,这会子又气昏郡主老娘娘,本宫看你就是个祸害!” “老祖宗明鉴,就是这宜嫔在宫中投毒,居心险恶,证据确凿……” “得了!” 太皇太后攥紧手中拐杖,重重磕在金砖地上,而后长叹一声: “先甭管那无头公案了,眼下还有另一宗……另一宗事儿要紧!” 第63章 皇上摸摸,是不是都长些…… 塞外风沙滚卷,扑得牛皮大帐猎猎作响。 晏绪礼肩披鸦色大氅,正落座案后,与顾绥理算钱谷事宜。谈话间,忽听得帐外一阵马嘶声,伴着靴底蹭过砂石的动静。 帐帘一掀,塘兵满头热汗混着黄沙,扑通跪地,朗声道: “启禀万岁爷,宫中八百里加急来报!” 说着,塘兵从沾满尘土的怀里,掏出一蜡封密信,双手高举过头顶。 晏绪礼心头猛地一跳,只见他方才还从容不迫,与顾绥商议粮草调度。此刻竟是 霍然起身,震得横压在舆图上的象牙管,骨碌碌地滚去地上。 不等塘兵呈上前,晏绪礼已快步越过桌案,一把将那信夺来掌中。 指腹拈着薄薄的信纸,一时之间,晏绪礼竟有些不敢拆开。 宫里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是好是坏? 他的盈盈……可还安好? 塘兵见万岁爷拿着信怔忡,连忙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封家书,双手呈给立在一旁的顾绥,恭声道: “小王爷,这还有一封信,是王府派人快马加鞭,追着军报一道儿递出来的。” 嘉毅王正在城墙上领兵巡防,此信便先交到小王爷手里,横竖他们爷儿俩都会看,谁先谁后也没什么分别。 晏绪礼沉下呼吸,三两下拆开信纸,满篇墨字争先恐后地撞入眼帘。他目光飞快扫过,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竟是读了好几遍,才将那些字句拆解开来,纳入脑海中。 起初,是寿安宫内骤起风波,皇贵太妃中毒…… 晏绪礼看得眉头越拧越紧,周身降下骇人威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就当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时,一行字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底——“宜嫔遇喜,已近三月”。 晏绪礼蓦地僵住,顿时不敢置信,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去看那几个字,仿佛头一回认得一般。 喉头滚动两下,晏绪礼抬起指腹,近乎狂喜地摩挲着“宜嫔遇喜”。再也瞧不见信上旁的字句,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一行。 盈盈遇喜了,是他们的孩子!是朕和盈盈的孩子!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又瞬间涌遍四肢百骸,熨帖得他几乎眼底发湿。 晏绪礼激动得直欲在帐中踱步,却到底攥拳忍下。掀袍落座案后,皇帝唇角怎么也压不住,几乎想立时出去跑马,宣泄胸腔子里的燥热。 桌上舆图铺展,晏绪礼却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什么边关军务,什么朝政钱粮,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晏绪礼心中只盘桓着一个念头——回京! 漠北之事全都甩给嘉毅王他们去处置,他要即刻回宫,去陪他可怜可爱的妻儿。 小王爷接信后未曾犹豫,立时拆开信套。他看得比晏绪礼还要快些,信中只寥寥数语,却似一道道惊雷贯耳,震得他脸色煞白,险些站立不稳! 顾绥失魂落魄地攥紧手掌,信纸都被他无意识地揉搓变形。 眼中盛满惊愕与茫然,顾绥禁不住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我们本该是……表兄妹的?” 这声低语虽轻,却悉数落入晏绪礼耳中。 只见方才还满心喜悦,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回皇宫的晏绪礼,猛然间从那片柔软云端跌落。 晏绪礼倏地扭过头,眼神锐利如剑,直直射向兀自沉浸在震惊中的顾绥。 “顾靖之。” 晏绪礼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细听却裹挟着浓浓的占有欲: “给朕记住你如今姓甚名谁!” “你们嘉毅王府的爵位,若还想太太平平地传下去……” 晏绪礼脸色阴沉,蓦然起身警告道: “那你这辈子,就只能是宜嫔的兄长。” “亲兄。” 晏绪礼胸口憋闷,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没好气儿地瞪顾绥一眼。 至于什么青梅竹马、表兄表妹的酸腐戏文,他想都甭想! 顾绥被这骤至的寒意一激,瞬间从错愕中醒过神来。见晏绪礼铁青着脸,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顾绥连忙躬身解释道: “万岁爷息怒!臣只是一时为信中所言之事震惊,感慨身世离奇罢了,绝无半分肖想娘娘之意。” 顾绥心头激荡,却也瞬间想得通透。 她是金凤凰,生来便只会同真龙凑一对儿。 那般容光绝世的姑娘,如今又有这样高贵的出身,便注定她只能入帝彀中,辉映宫闱。 岂容旁人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他这辈子,确确实实,只能是她的兄长。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时近黄昏,残阳熔金。 霞光透过楼中雕花珠窗,将苏绣地衣从当中割开,一半明艳,一半晦暗。 文蘅端坐在窗边的海棠木圈椅上,手边那盏白毫银针,已渐渐失去温度,只余凉意沁入指尖。 也不知苦等多久,久到夕阳都快要沉入西山,门前方才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帘栊轻响,柳濯月终于在揽霞楼中露面。 宫正司连日查办下来,今日已将她贴身宫女盼烟带走,柳濯月面上强撑着镇定,眼底却难掩惊惶与疲惫。 文蘅掀起眼帘,并未起身,亦无半句寒暄,只将茶盏重重小几上一撂,直直道: “柳濯月,你是疯了不成?”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毫不客气,将那点子伪善脸皮一把扯下来。 柳濯月心头本就七上八下,被文蘅这么一喝,更是又惊又气。她几步抢上前来,急切不忿道: “文蘅!你也少在这儿充事后诸葛。” “若不是你那劳什子破法儿不够稳妥,何至于闹出这般动静?” 柳濯月强撑着一口气,试图把自己的不安宣泄到文蘅身上。明明是文蘅最先找上的自己,凭什么她能置身事外? “不够稳妥?” 文蘅听罢这话,当真是气急反笑。 “本宫给你的药,是叫你掺在她吃食里头,日积月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损她根基。” “你倒好——” 文蘅忍不住站起身,气得直打摆子,抬手指着柳濯月质问: “你给换成什么了?见血封喉的苗疆秘药?亏你想得出来!” 之前她们还不知尚盈盈已经怀身,本来按着自己所言,此番定能稳稳当当地除去这孩子,真是天助她也,结果全被柳濯月这个蠢物毁了去! “柳濯月,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非要上赶着去阎王殿前点卯?” 文蘅字字狠硬,响鞭似的抽在柳濯月脸上,也抽在她惶惶不安的心头。 柳濯月是暗中换了药,着实是一想起尚盈盈来,她就恨得牙根直痒。只叫尚盈盈不能怀胎,柳濯月仍觉得不够解气,便想直接取她性命。 谁曾想…… “那你说,如今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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