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浦并未多言,只是上前,屈膝蹲在虞烛明身前,亲手给她解开了手铐,“是本王多疑,明巡已交出玉玺,且无证据说明你也参与其中,王妃受苦了。” 手铐落地,虞烛明抬眸望向江云浦。“如此,那民女便感谢殿下还我清白了。”此时两人离得极近,虞烛明能看清他那双有着白雾的眼睛,江云浦也能闻见她身上的桂花香。 京城女子不会用桂花味的香料,都觉得俗。明明两家敌对,这小姑娘却对他没有半分敌意。 见江云浦没有动作,虞烛明不知他要做什么,又怕自己起身会撞到他,便道:“殿下?” “你何时回京城?”江云浦问。 虞烛明想了想,方才东拾说有虞家的信使也一起来了,想必是说这个事情。“大概还需要与家里商量,再决定时间。” 江云浦便侧身给她让出位置起来,“那我们,京城再见。” 没了别的事情,虞烛明就不知要怎么面对这个未婚夫,得了允,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牢房。 相元就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了,连忙给她披上外披。虞烛明环视四周,发现除了那几个虞家的侍从,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少年笑容温朗,立于苍茫月色中。 是她的哥哥,虞淮。 虞淮走上前,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又顺带将一个温度适中的手炉一同塞到她怀里。 “好久不见,霁光。”虞淮呵出的气还有酒味,霁光二字却让虞烛明泪目。 父亲在世时并未重男轻女,按照传统给虞烛明也取了表字,霁光。如今时过境迁,几乎没人记得这个表字了。 虞烛明摩挲着手里拿着的信件,她已然知道信中内容,也不急着打开看。虞烛明压下心中所思,声音硬硬的,似在忍着泪意:“哥哥怎么过来了?”然后又忍不住咳了一会。 虞淮揉了揉她的头。 “出了这么大事,我该来的。”话音刚落,虞淮便瞧见江云浦走出了牢房。 他并不想与江云浦有过多纠缠,拉着虞烛明就要离开此处。 江云浦也无强留之意,任由兄妹俩离开。 虞烛明慢慢把喘不过来的气顺好,才侧眸看向虞淮。 哥哥曾经也是才华精绝的人,这些年却只在家中酗酒,未曾参加科举,也没成就。不过也好在如此,虞淮这些年留在京城,二叔也不怎么迫害他。方才他说话仍有酒气,大概是今日又喝了些。 感觉到她的注视,虞淮也侧过脸,好笑道:“怎么,太久不见不认识我了?” 虞烛明收回视线,语气却是嗔怪的:“哥哥来这儿也不早些说,我好准备准备。” 这话后面的意思是埋怨他最近没给她写信呢,虞淮无奈地摇头,实际两人心里都有数,即使虞淮写了信,二叔也存了心不让他们有多往来。那信,是寄不出去的。 他们是权臣家中无关痛痒的弃子,需要用时掷出,无用时生活过得甚至未必比普通人家的好。 第3章 受伤 而提刑司中,江云浦收回了“注视”的目光,就要和东拾一起离开。 “明巡并未招供,殿下为何把虞小姐放走?若她真是从犯……”东拾开口问道。 江云浦含着笑:“我倒希望如此呢,东拾。如果魏帝能以此治罪于我,江家就是倾颓的大厦了。”笑声逐渐变成哂笑,东拾连忙提醒道:“殿下小心隔墙有耳!” 而江云浦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到底是止住了笑。 —— 稍作休整,虞烛明与虞淮隔日便要启程回京。只是临回京时,虞淮收到了一封密信。 虞淮沉思片刻,便有了决断:“霁光,你要自己回去了。”密信的内容是临郡水灾,一时粮食紧缺。 虞烛明看向他,这些年深居简出,他还能有知天下事的本领。嗜酒贪睡只是装的,忠义肝胆从未被埋没。 “好,哥哥保重。”虞烛明并不与虞淮议论政事,只是将这些年省吃俭用的银子,秋收时买了准备过冬的粮食都收拾出来给虞淮。 个中情怀,不必言明,兄妹之间已有默契。 虞淮当日就走了, 虞家信使来送了信,确定虞烛明回去的时间就单独走了,丝毫没有等她与三个随从的意思。虞烛明不计较这些,少些人,她耳根还落得清闲。 简单收拾后,一行四人便趁着晨光微熹,走了水路。 从京城快马加鞭到玉永镇只需要一天半,走水路和马车慢行则需一周。 虞烛明体虚,虽然也会骑马,但受不了策马的颠簸,便走了水路。 到第三日时行至泉陵郡,已经要走完路程的一半了。明巡给的药她一直在吃,前几天他说病情已经有起色了并不假,虞烛明赶路这几日都没怎么咳嗽。 只是吃药时时常会想到明巡,他会怎样?然后又联想到江云浦,还有那双没有生气的眸子。世人说他手段狠厉,说他无心无情,说他是大将军的走狗,但虞烛明只记得那双眸。 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 这天来到泉陵郡,四人找了处客栈安顿下来。虞烛明捉襟见肘,自然也去不得很好的客栈,只能在城郊处寻一个安静一点的容身之处。 天色未暗,虞烛明便要出去走走。拒了相元和两个侍卫的陪同,她想单独放松一下。她深知此次回京城,也许就不会再有机会离开了。而世家与皇室之间水深火热,她又该如何自保? 本来是没有目的地四处闲逛,却在寻常巷陌间见到了江云浦。 此时他发冠散了、嘴角带血,脖颈处似是受了伤,身上的华服亦染了血。 虞烛明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四下无人,虞烛明咬了咬牙,终于是上去了。 “殿下。”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哭腔,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也随之到了江云浦的口鼻。 “你怎么在此处?”江 云浦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任由虞烛明扯下衣裙一角为他包扎。 虞烛明实话实说:“回京城路过此地,今夜准备宿在附近的客栈。殿下是被何人所伤?”伤口确实就是江云浦的脖颈处,看上去极为触目惊心。 江云浦有意逗她,“若本王说,正是为了试探你而来,你还会为我包扎吗?” 虞烛明有些愠怒,但良好的教养叫她不能发作,只把染了血的手帕丢到他身上,“好啊,殿下既质疑我的人品,何必出此计试探,就不怕我就着你这伤势给你……”喉咙捅穿咯!后面的话虞烛明说不出来,小时候父亲曾说不能将人的死生挂在嘴边的,她还记得。 但见江云浦这副模样,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于是没声好气地问:“你那个侍卫呢?试探我也不用做得这么逼真吧?”她还不知道东拾的名字。 江云浦喉咙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低笑。 “他不在。” 虞烛明只好又蹲下来,解开了头上的发带,替江云浦将头发绑到一处。所幸今日带着两条发带,不然这也难办。只是……“那我把殿下放在这,会有人来把你抬回去的吧?” “劳烦……劳烦王妃把我扶回去,今日并不是演戏。”“王妃”二字有点烫嘴,江云浦正了正神色,简短地将他方才遇刺的过程告诉虞烛明。 话罢,他又道:“你看,我并不是那么强大,要嫁给我,你未必能有好日子。” 虞烛明才不惯着他,一边给江云浦调整角度,让他不那么难受,一边回答他的话:“这话你应该跟陛下说。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民女,如何能左右太子圣意。倒是你,能耐得很,殿下威名我可听过不少。” 这威名指的自然是他抗旨。 定北王抗旨多次,魏帝敢怒而不敢罚不敢言,因为江家摄政,魏帝权力并不独立。 江云浦好脾气地补充:“今日刺杀我的,正是大将军派来的人马。” 有了前车之鉴,虞烛明不想信他说的一个字。给他找了些百姓放在附近的破烂遮挡身体,就回去搬救兵了,她一个人可抬不动江云浦。 终于安顿下来,因为只开了两个客栈的房间,虞烛明又未出阁,江云浦最好的去处自然是两个侍卫那儿。 只是这位爷身份尊贵,虞烛明又懂些医理,还没入夜,她便一直在身侧候着。 闻见她一直在身边又一直不说话,江云浦知道她生气了,想来女子应该都爱些金灿灿的东西,他又跟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镶了金边的玉镯。 “此物是我娘亲留下,要赠与她儿媳妇的。本来上次见面应该给你,但那个地方不适合。”上次见面是在提刑司。 玉镯光泽莹润,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金边也不是按着传统款式镶的,而是细细地在玉镯周身画出祥云与飞鱼纹案,精致极了。 虞烛明瞥了一眼那玉镯,心里气是消了,嘴上却不放过:“方才殿下还说不要我嫁与你呢,何必赠我此物,殿下莫要食言。” 江云浦失笑,循着她的气息找到了她的手,将玉镯套到她手上。“只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通天的本领,与你也相似,不过是家中棋子,随时可弃。今后你我二人相敬如宾,我不会碰你,亦不会纳妾,你安守本分,我能多活一日,就能多护你一日周全。” 第4章 试探 虞烛明怔怔地看着玉镯,仿佛望到了过去。 父亲健在时,江家与虞家还不是如今这般不对付,因为他俩的父亲曾是知交。 如今江云浦能给她好脸色,是否也仅是看在昔日情分的份上? 秋风透过客栈不严实的门板送来寒意,虞烛明也清醒了不少。此人是大魏的王爷,她怎么能对着他发脾气? 又见他那手还搭在她手上,虞烛明便把江云浦的手掖进被窝里,语气里也没了方才的怒意。“殿下训言,民女谨记。天晚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江云浦便没回话了。 虞烛明又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终于确定她之前确实见过江云浦。并不是小时候两家串门见到的,而是—— “殿下,四年前,是我救了你呀。”虞烛明轻声道。 江云浦似是睡着了,竟没半点反应。 虞烛明吹灭他床边的蜡烛,烛台上砌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烛泪。案几上放了茶,方便江云浦起夜时喝,病人总是得多喝些水的。 又见到窗子大开着,怕更深露重,惊扰了江云浦的病体,虞烛明还把窗关小了些。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江云浦偷偷睁开了眼睛。 —— 翌日清晨,虞烛明听到鸡鸣声便起身了,昨日照江云浦的意思,没给他请郎中,但昨日流了这么多血,她心中总是担心江云浦挺不过去。 推开房间的窗,一股雨后土壤的清新便扑面而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7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