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罢周瑕,摇光心情非但没能转好,反倒又乱了些。 “平安,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自小楼下去,平安和喜乐迎上来,她低语一句。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对错,”平安虽然不解,但还是第一时间笑着安慰,说,“不过短短几十载,活的高兴就行。” 摇光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知道她这是在安慰她,但是—— “罢了。”她说。 懊悔有,但摇光更多的是后悔不该沾染周瑕,而不是后悔寻了别的男子。 皇帝既然变了心肠,那她又何必再守着他。 有来有往,如此才公平。 至于阿瑜…… 阿瑜这些年一直护着她,早就被皇帝看在眼里,又哪里能独善其身。 摇光平静的想。 深深吸了口气,摇光抬手折了枝垂下的杏花,往回走去。 - “阿瑜?”正说着话,皇帝发现周瑕又表现出那种有些失神的样子,不由扬眉,按下心中不悦道,“这是怎么了,朕瞧着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 “御前奏对也敢如此,你说,朕要不要罚你?”他玩笑似的说。 周瑕不喜欢皇帝叫他‘阿瑜’,他生来就被生父给了一个瑕字为名,连他这一代排下来的宥字都没入。 周瑕周瑕,他是宁王府的瑕疵。 他其实无所谓,一个名字而已。但嫂嫂将他接到身边后,却为他取了这个小字。 “瑕不掩瑜,甚至有些玉,因为所谓的瑕疵而与众不同,愈加珍贵。” “你没有小字,那以后,我就叫你阿瑜吧。”时隔许多年,周瑾还记得当时嫂嫂说这句话时含笑的眼。 到如今,能叫他小字的人只有两个,他喜欢嫂嫂这样叫他。但皇帝…他宁愿他叫他宁王,也好过如此污了他的名。 “陛下见责,是臣弟的错。”稳住心神,周瑕利索的认错,心下漠然。 这种玩笑说着责罚的话,这两年皇帝说的越来越多。 帝位的日渐稳固,已经让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臣民身上施展帝王的威严了。 这些都没关系,周瑕本就是从泥里爬出来的,他并不在意。 但是皇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嫂嫂伤心。 “你呀,”皇帝点他一下,宽容的的揭过刚刚之事,并未计较,自觉十分大度,又问,“遇到什么事了?” 周瑕垂眸,担忧道,“嫂嫂身体不好,我有些担心。” 闻言,皇帝面上也有了些忧心。 “摇光这身体啊,朕也不放心。”他道,一想起今早去见摇光时,她满身的倦怠,就十分担忧。担忧之余,不免又有些心虚忐忑—— 他总怀疑摇光是不是知道了他宠幸宫女的事气着了才会如此。 皇帝这般心中揪着,竟有些慌乱不安。 “你同你嫂子关系好,每天去见见,好好哄哄她高兴。”心中一转,皇帝叮嘱。 “自然。”周瑕一口应下。 便是皇帝不说,他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如今有了他这句话,更便捷些。 话说到这里,皇帝倒是又想起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不由起身踱步,道,“今日早朝,礼部尚书进言,又说起皇嗣一事,朕不免忧心。” “朕至今已二十有六,膝下空空,皇嗣无继,朝野难免动荡,不安。” “可你嫂子的身体,”说着,皇帝叹了口气。 “真是让朕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瑜,你可有办法?” 周瑕淡淡道,“皇兄还年轻,身强体壮,作甚担忧皇嗣的事。” 瞧他说的轻描淡写,皇帝心下有些不满。 他提及这件事,本意是想叫周瑕帮着他在摇光那里说说话,好好劝劝她,而不是这般搪塞。 “皇嗣是国之大事,还是要担心的。”皇帝声音微沉。 “陛下说的是。”周瑕应得恭恭敬敬,但始终都未曾说出皇帝想听的话。 皇帝看他一眼,心中不耐的厉害,几乎想要直说,只是当年他亲自立下的誓言梗在嘴边,让他说不出口—— 若说了,岂不是显得他背信弃义,是个小人。 这个时候,皇帝就格外怀念那些催促他纳妃好绵延后嗣的朝臣们,若他们在,他们来说,正正好。 思及此,皇帝看着周瑕时,更添恼怒。 之前在他的纵容下,有好些朝臣们都闹腾起来,眼看着他就要被逼不得不应下,谁知周瑕竟在这个关头出了手,打压下了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几个,一番杀鸡儆猴,骇的剩下的诸人都老实下来。 他的盘算随之落了空。 男子娶妻纳妾,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何况他是天子。 偏摇光拿住当初的誓言,怎么也不肯松口。 每每想起,皇帝心中的恼怒都更多了一分。 一番言语,最终不欢而散。 周瑕告退离去,留下皇帝一抬手掀翻了手边高高堆起的奏折。 “狗东西。”他恼怒。 周瑕有今日,全是因为他,可他呢,丝毫不知感恩,不知为他分忧也就罢了,竟敢如此推搪,含糊了事。 早晚有一天—— 孟二悄然上前,小心翼翼的在旁说,“陛下息怒,息怒啊。” 皇帝怒火正炽,听他开口更添烦躁。 “息怒息怒,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些别的吗?” 孟二缩着头,一时惊慌。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胆子不大,只想安享富贵,不想冒险。可皇帝身边多的是胆子大,只要能上位能豁出一切的人,有些事他不做,自然有别人做。只他知道的,就已经有好几个蠢蠢欲动的人了。 一想起那几个混账东西,他就恨得牙痒痒,但愤恨之外,更多的是惶恐。 身为皇帝身边的近身内侍,他树敌不少,若是失去了皇帝的宠信,那他的下场…… 思及此,再加上昨天听人说的一些话,孟二一狠心,上前道,“陛下,别的老奴不敢说,可若是皇嗣,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吗?” “哦?”皇帝看向他,心中没多少期待,却也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孟二笑着说,“您还记得那梁芷吗?” “她已经承宠,若是运气好,说不得龙种已经在肚子里了。”孟二凑近,谄媚低语,说,“皇后娘娘之所以不同意,不就是担心失宠嘛。可若到时候陛下您将皇嗣过继到她膝下,不给那些女人名分,照旧待她,这般一来二去,娘娘自然知道您的心意。” “届时,皇嗣有了,您还和皇后娘娘好好的,岂不两全其美。” 说白了,其实就一个先斩后奏,打的是云摇光不能拿皇帝怎么样的主意。 可偏偏就说到了皇帝心坎里。 脚下站定,皇帝若有所思,意动十分明显。 关于那宫女的事情,他这两天很是为难了一番,留下吧,他不知该怎么和摇光说,可若是杀了,又有些迟疑。但若按照孟二的说法,岂不正好可以两全其美? “不错,你总算是说出个像样的话了。”他赞了一句。 “对陛下有用就行。”孟二顿时高兴的笑起来。 他心里清楚,皇帝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只是需要借别人之口说出来。 毕竟,这样违背诺言的事,怎么能是尊贵的皇帝陛下所想所做的呢,自然是被人劝说,无奈之下才会如此。 第5章 “若要有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皇帝想了想,说,“那就,先把那梁芷放出来吧,一直关着也不好,容易引人揣测。” “是。”孟二应声,心道回头可得让那梁芷好好谢谢他,才不枉费他这一番话。 另一边,周瑕才懒得理会皇帝如何生气,他大半神思都在自己的手上,只分出些许,漠然讥诮的想: 皇嗣,这位陛下可真会做梦。 当初皇帝尚是七皇子,依附于先皇后和太子,鞍前马后,事事听从,一直到后来太子和对手斗的两败俱伤彻底失势,他这个不起眼的七皇子才得以出头。可皇后也不是傻子,岂会不防备他,更何况他还娶了嫂嫂,得以和云家故旧联系上。 是以,早在成婚前,先皇后—— 也是被皇帝追封的太后,就已经暗中给他下了绝嗣的药,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当年斗的最激烈的时候,自家嫂嫂探得了这个消息,当时的嫂嫂毫不迟疑,一把将这个消息按下,捂得死死的,再无其他人知道—— 皇位不会交给一个注定无嗣的人,而彼时的他们已经搅入夺嫡之争,只能进,不能退。 “若让这个消息传开,你皇兄定会大受打击,心气全无。”当时摇光曾说,“可是阿瑜,我们输不起。” 周瑕并不理解为什么那些男人会因为无嗣这种事大受打击,在他的想法中根本没有绵延子嗣的概念,更不觉得那些只会吵闹的孩子有什么好的。 当然,嫂嫂的孩子除外。 待到后来皇帝上位,嫂嫂先是担心皇帝伤心,后来眼见着他被朝臣说动,心中伤心,便也就不愿意说了。 如今…… 不过,如此也好。 周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想着,他忍不住摩挲指尖,试图回味之前的触感,但再怎么挽留,依旧渐渐淡化,心中不由失落。待想起摇光当时隐约的悔意,周瑕心中更添沉坠。 嫂嫂想找人排遣,但这个人选大约不是他,而是别人。 不行,他不允许。 只是一想,周瑕心里就酸涩难当,几乎恨不得拔剑杀人。 好在,摇光在宫中,寻常也接触不到外男,于是周瑕心中又庆幸起来。 这般阴晴不定,一时欢喜一时烦恼。 抬眼看一眼天色,周瑕只恨时间过去的太慢,恨不得马上就是明天,又能去见嫂嫂。 可谁知,待第二日入宫,周瑕再次去请安,摇光却未见他—— “殿下,娘娘神思倦怠,不欲见客。”平安含笑,对周瑕较外人更多了些亲昵,只以为摇光不见是不想让人怀疑,话中还多了些安抚,说,“娘娘让奴婢告诉您,这些天都不必来请安了。” 周瑕站在那里,满心的欢喜期待被凛冽的寒风冻住,抬眼看向凤仪宫深处。 昨日一时冲动,嫂嫂果然后悔了。 可那又如何。 他不同意。 眼见着周瑕没说话,平安只道他担心,便就多说了一句,解释说,“太医叮嘱过,娘娘这些天要好好休养,不能太过劳累心神。” “今日不行,你去通传,我见嫂嫂有事。”周瑕道。 闻言,平安心中一紧。 多年的相识让她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周瑕的话,不敢耽搁,立即进去通传。 摇光正在侍弄花草,花木土石的触感很好的消磨了皇帝留下的痕迹,只是她心里的痕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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