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话,就只是默默流着泪,他手足无措地擦去她的泪水,将她揽入怀中:“你别哭好不好?” 她没有动作,好像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麻木地杵在那里。 清醒的时候,他从未与她说过这样的话,也许清醒之后的他们,再也无法靠近了。 他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脑和背脊,又道:“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说着,他真的开始哼起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歌谣,恍惚间,两人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夜,凄风苦雨,长夜漫漫,她躺在那,害怕疼痛,他也是这般哄她。 双手无力垂在身侧,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襟,她戚戚地想,这世间就不该存在酒这种东西。 它能支配一个人的灵魂,比毒药还要可怕。 第76章 复仇与她他不愿意失去她。 大清早的,莫祈君还没清醒,就被架到了铜镜前,由着好几个人梳妆打扮起来。 “阿祈姑娘长得真是水润,配上这红妆,当真如画中人儿呢!”说话的是柯静俞事先安排好的婢女千枝,岦王妃生怕莫祈君受委屈,特地为她安排了一堆“娘家人”。 千枝为莫祈君依次插上簪子和步摇,透过铜镜看了看她,碧色眼睛上画了细眉,小巧鼻子下抿了口唇,总是清丽的面容变得明媚照人。 “要数阿祈姑娘天生丽质,这妆我可化过不少次,从未有过此等柳夭桃艳。”为她上妆的嬷嬷笑得情真意切,莫祈君何曾正面应对过这般夸赞,只能陪笑着摆摆手。 等换好一身衣装,日头已经升起,莫祈君却困了起来。 反正没事做,她想趁着等待的时间闭上眼小憩一会儿,正准备合眼呢,迎亲的队伍已经敲锣打鼓地来了。 “快盖上盖头!” 老嬷嬷耳朵倒是灵光,贴着门口一动,嘴里一声喊,千枝就手快地往那本就有不少重量的头上批好了了红盖头。 屋门大敞,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莫祈君走了出来,为首的马匹上正是方铎,他也换上了新郎装,本就生得气宇轩昂,穿了红色更显得英气逼人。 他耐心等莫祈君踏上马车后坐稳了,才拉动缰绳返程。 要是常人婚嫁,定少不了拦驾闹婚的,可这岦王世子的婚嫁,谁敢胡闹?一路上的祝福从四面八方落进莫祈君的耳中,加上马车摇晃,根本没法睡,恍惚间,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拉开车帘,牵她手下马车的,是方铎。 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紧张,他领着她跨过火盆,越过门槛,然后一步步走进内院。 这个曾在梦中上演过数次的场景真的发生之时,她居然没有任何的实感,似乎整个脑袋还是发懵的。 正堂上,柯静俞和方示面露笑容两边对坐,莫祈君是个孤儿,岦王妃就当她的娘家人,如此地位,坐于两侧的宾客更不会多问,看不到一点盖头下的面容,“郎才女貌”“百年好合”也是张口就来,一句接着一句快成了飞花令,整间屋子好不热闹。 待吉时一到,两人随着指引先拜天地,后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 媒人口中那一声嘹亮的“礼成”将莫祈君送入了新房,而方铎则是被人拦在了外面,只道是“不醉不休”。 坐在屋里头,莫祈君嫌脑袋重,揭了盖头,靠着床头歇息,回想方才的拜堂,比想象中快得多。 所以如今,她真成了初六的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她伸手摸了摸脸庞。 不烫。 有抬手放在心口处。 也没动静。 她说不出眼下到底是什么心情。 从她答应初六的求亲,到见父母,请媒人,再到成亲,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一晃而过,她想着是醒来后常常忘事,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房门被轻叩了两下,打开了小小一条缝,随后钻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形。 是千枝菜进来了。 她恭敬地来到莫祈君身边,自如地改了口:“世子妃娘娘,奴婢给您送吃的来 了。” 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热腾腾的饭菜,菜色丰富,莫祈君选择先满足口福。 事实证明不管是不是人,吃饱饭就会犯困,千枝收拾好离开后,莫祈君想着靠着床檐打个盹,不曾想一睁眼就是暮色沉沉,自己也不知何时从靠着变成了后仰倒在床上。 她手肘支撑费力起身,扶着沉重的脑袋坐好,走到窗边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和白日里没什么两样,一般的嘈杂。 原来这就是成亲吗? 她百无聊赖地坐回床沿,盖上盖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门突然就打开了。 一般在这种时候她应该是什么反应?紧张?期待?羞涩?她好像都没有,甚至有一种掀起盖头和来人话家常的冲动。 直到盖头真的揭开,眼前的一片红变成了熟悉的面容,还有温柔唤她“小七”的声音,她兀有些害怕起来。 方铎被灌了很多酒,不上脸,但是靠近就能闻到酒气,他牵起她的手在桌旁坐下,笑道:“小七,你今夜格外好看。” 莫祈君觉得他身上尤为滚烫,关切地问:“初六,你喝醉了吗?” “是有点。”他以掌心揉了揉面中,唇畔绽开笑意,“不过,我们还有最后一杯酒要饮。” 莫祈君心里有了答案,眼前人也倒下了透色的酒水,递给她,道:“小七,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喝下这杯合卺酒,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满眼都是地,她却觉得这酒过于苦辣,心头的不安也愈发强烈,她给自己的理由是,第一回成亲,第一回洞房花烛,有些发怵是正常的,过会儿就好了。 红烛摇晃,微弱的光芒把两人都照得朦胧,他笼罩在她的上方,褪去她的衣物,只留下最里层的裲裆,她的那些恐惧依然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轻轻拔开她的发丝,拇指摩挲她的唇,那眼中满是珍视,他的脸越来越近,最后,他的唇在了她的唇上。 这是一个比水月镜花还要温柔的吻,和林疏昀的吻截然不同,方铎的吻里没有什么强烈的占有,有的只是与他一般轻柔的抚慰。 莫祈君觉得自己不应该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她是他的妻子。 她开始试着回应他,他很快察觉到了,得了鼓舞地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吻,她却想起了去年被押送往坪枣寨的马车上,林疏昀同样这般吻过她。 她放在床榻上的双手不白觉抓紧被褥,告诉白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到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干系的男人。 脑中的思绪清空了,身体的触感就更加明显,她感觉自己的温度快要超过方铎,就在这时,他的吻在她的心口处停住了。 她迟疑道:“初六?” 灯烛将才在此刻燃尽,他在她的身边躺下,将她揽入怀中。 她靠着他,他的胸腔轻轻震动:“别怕,你没准备好以前,我不会做什么。” 莫祈君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有些内疚,她想着多适应适应,不久就能接受。 可事实证明,意外永远不期至。 身体的情况急转直下,莫祈君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晕倒,尽管率先发现的柯静俞很快派了人,可她的状态 就是无人可医,方铎不得不让暗卫将能解决的人带来。 林疏昀睁开眼,先看见了坐在桌旁的方铎,随后看见了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莫祈君。 他皱了眉,很快发现不对:“她怎么了?” 方铎的眼中没了友好,冷声道:“我要是知道,就轮不到你进府了。” 林疏昀从地上起身,来到莫祈君身边,仅仅是伸出手触碰她的躯干中心,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体里的五行之物出了大问题。” 方铎凌目盯着他:“除了被你和从朗取血,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说明一开始其中一样东西就有问题” 看着面无血色的人,林疏昀的手也有些抖。 他太清楚五行至极之物出问题会是怎样的下场,最坏的情况是再也睁不开眼。 其实醉酒那一夜的事他都记得。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自然也知晓了她要出嫁一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但他的确是不想面对现实,所以选择碰酒。 一想起她的受伤,她的哭泣,他就会心疼,可他已经没有资格去问问她怎么样,只能偷偷躲在角落里偷窥着一切。 他原以为她的出嫁对他而言已经是最遭的结果,可眼下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对于她的昏迷不醒,他没有办法,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要寻得一个答案,最后他告诉方译:“或许只有姜修玲才有办法。” “你开什么玩笑?”方译控制不住情绪了,扯着他的衣领质问,“姜修玲早就死透了,你提她有什么意义?因为你的目的达到了,就可以把小七弃之如敝屣?” 一声声刺耳的话语竟让林疏昀的脸上少有地颓唐,他沉默良久,告诉方泽:“给我两天时间。” 两天能做些什么? 两天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扪心自问一个问题。 莫祈君在他的心中究竟占着怎样的分量? 他曾经觉得没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所以到了要对莫祈君动手的时候,才没有停止,但这是建立在他知道她不会有危险的基础上。 然而听说莫祈君失踪后,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恐惧。 恐惧她遇到危机,恐惧她就此不见,恐惧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脸。 他与方铎兵分两路,掘地三尺寻找,在知道地再度被取血,伤痕累累之后,他已经开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试图拼命用复仇把心里的痛苦压下,可还是没能在从朗面前忍住。 “为什么要动她?” 他站在从朗的面前厉声问出口,尽管他很清楚从朗此番举动并没有违背他们的联盟约定,反倒是他起了妄念。 从朗看上去十分自若,颇有长辈风范地拍着林疏昀的肩膀:“阿翊,你爱上一个人没有错,可你不能因为她对我处处隐瞒,对我们要成的大事而畏手畏脚,这样充满变数的东西就应该除之而后快,我留了她一命,不还是怕你伤心吗?” 他的心思终于被人明白白地点出来,反倒觉得背上一轻了。 “你的那支队伍已经足够健全,为何还要那般肆无忌惮取她的血?” “你心疼了?”从朗低低地笑起来,眼中是看破一切的了然,“阿翊,你自己取人家血的时候可不是这番说说辞吧?不然何至于让人家怕得连夜出逃?这叫什么,宽于待己,严于律人?” 林疏昀哑口无言,从朗接着说:“你与尹小姐不是一路人,注定不会善终,还不如等我们弑君之后夺得王位,届时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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