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拿桌上的水壶,就着戚钰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一杯,拿起来咕嘟嘟地喝。 戚钰还没见他喝水这么急过。 一杯下肚,他又倒了第二杯。 看来是真的渴得厉害,戚钰想起方才接吻时,男人略干的嘴唇。 一直到那半壶水都被李瓒喝完了,他看着戚钰,叹了一声:“非要吃这个苦,就为了折磨我一通。” 在找人的时候,李瓒从没有让自己去想过,找不到了会怎么样。也只有此刻,戚钰就在他的身边,他才敢去想这个假设。 而后就将戚钰的手,牵得更紧了。 若不是这场雨,他说不定就真的要失去他了。 “是老天爷帮着我留下你的,”他开口,语气坚定得近乎虔诚,“若是有一天,我负了你,或是对昭儿不好,那就同样,让老天爷降惩罚于我,是不得好死还是……” “皇上!”这个誓言,对于皇帝来说,有些重了,戚钰急忙打断。 李瓒笑了笑:“那就不说了。” 反正,他的誓言,便是在心里,老天爷也定然是听到了。 “蓁蓁,我们先回家。” *** 戚钰回了京城,自然没有回齐家,而是住进了闲云山庄。 当日,下人就来跟她说,四皇子殿下来了。 “都在外面转了有一会儿了。” 戚钰立刻就起身往外去了。 “怎么不让他进来?” “他自己不敢呢!” 她刚出院门,迎面就碰上了正要进来的齐昭。手足无措的孩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迅速红了眼眶:“娘……” 戚钰其实是在努力淡化齐昭在自己心中的存在的,无论是离京,甚至是打算彻底离开的时候。 若是不那么做,对昭儿的愧疚、疼爱,会把她禁锢得死死的。 就像此刻,看到孩子用忐忑、愧疚的神情,怯生生站在那里不敢靠近时,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把他丢下,开始责怪那个想要抛下一切离开的自己。 然而那安静却让齐昭心中的恐惧在不断加深。 他果然是让娘寒心了,所以娘真的不想见他,是不是? “娘。”他后退了两步,“是昭儿错了,昭儿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您发脾气。您别理我,也把我关在外面。” “我每天都会来跟您道歉的,”他语声发颤,像是要让母亲把之前的委屈还给自己,“一直到您消气为止。” 只要娘亲别不要他就好了。 下一刻,他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的气息让刚刚还强撑着的人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泪水,所有的惶恐不安散去,在感受到母亲未消减的爱意后,他好像又重新拥有了可以任性、可以放声哭的资格。 “娘……娘,”愧疚与委屈,同时在他的哭喊的声音里,“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我谁也不要,就要你。” 戚钰紧紧抱着他,哭声让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或许以后的某一天,齐昭会拥有了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更多重要的人,老师、朋友、追随者,但此刻在孩子的世界里,母亲是无可替代的。 她看着不远处静静等待的李瓒,心中一叹,罢了,便如此吧。 “娘亲不会不要昭儿的,昭儿才是,不要讨厌娘亲好不好?” 齐昭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娘的怀抱里拼命摇头。 他怎么会讨厌娘呢?无论父亲是谁,他是娘怀胎十月生下的。这就够了,他永远都不会讨厌娘亲的。 *** 李瓒觉着自己好像病了。 其实那日从戚钰离开到找回她,中间不过就是几个时辰而已,却像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在噩梦中惊醒的男人微微喘着粗气,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正沉沉地睡着,不是梦里怎么都留不住的一道身影。 他握住了被子里女人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分清了梦境与现实,一颗心才总算是落了回去。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戚钰看,好漂亮,不管看过多少次了,他面对着这个人,脑海中总是忍不住这么想,日复一日地,痴迷愈盛。 李瓒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 大约是让她不舒服了,女人皱了皱眉,挠了挠被他碰过的地方。李瓒笑了出来,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待她手放下了,又去碰别的地方。 直到戚钰似乎是不耐烦了,迷迷糊糊地手一挥,一巴掌挥到了男人脸上。 除了她没被人打过的脸微微发麻,但李瓒的眼里,却闪烁着不正常的灼热,比起疼,他更多的感受是真实感,有她在的真实感,带来说不出的欢喜。 他又靠近了两分,直到感受到戚钰温热的呼吸。 只要你别走,他想着,什么都好。 当然,这是她在的时候,噩梦也好,不安也好,只要看到她,什么都能散去。 但也有时候,戚钰会离开京城,或许是回青州,或许是去别的地方小住,他从惶恐中醒来,又在身侧无人的惶恐中度过后半夜。 好在,戚钰答应了给他回信,也确实会给他回。李瓒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的信一遍遍地看。 对戚钰的掌控欲几乎已经到了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地步,想要把她困在宫里让自己能随时见到的念头,无数次升起过,又无数次被自己按掉。 她会给自己写信了。 她给自己的信,越来越长了,从一开始肉眼可见的敷衍,诸如“一切安好”“知道了”“好”之类的,也只有提起昭儿多说两句,到现在,也会问候起他的日常,会三言两语,说一些她经历过的事情。 那些事情,暗卫们都会报给他的,但从戚钰的信中说出来,便是全然不同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这丝希望,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焦躁都压下去,把那个在等待与分离中快要发疯的自己锁了起来。 每次回京,戚钰会带礼物。 给昭儿,也给他。 有时候是一些好看的小玩意,或者是当地特产,会讲一些外面的见闻与他们听,还有民间的冤情,与他们说。 昭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崇敬,在他的眼里,他的母亲,定然是风一般自由,见多识广、聪慧清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敬爱这个女人,不再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母亲。 这样……也挺好的。 比她在宫中,对着这红墙绿瓦得好。所以……他放她去飞,只要她还知道回来。 只是这次,礼物只有昭儿的,没有他。 等昭儿一走,李瓒就缠着她问:“我的呢?” 他已经发现了,对戚钰,有委屈不能憋着,得说。再不济,最后也能在床上讨回一点好。 只有主动,才不会吃亏。 但他这会儿是真的委屈,委屈到想狠狠咬她一口。 女人看了他一眼:“你的也有,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李瓒当即蒙住了她的眼睛:“好了,晚上了,快让我知道。” 戚钰好像被他逗笑了,又有些无奈在里:“真是的,这么急做什么?” 但也还是妥协了,这次带回来的也是小玩意,只不过是床上用的,李瓒在猜,戚钰买这个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会是什么呢? 带旁的东西,或许只是顺手的,不需要思考。但是带这个,她想的肯定是自己。说不定还是两人欢好时的自己。 李瓒喜欢这个礼物,他喜欢这样被她挂念的感觉 欢好过后,他握着女人空荡荡的手腕,突然问她:“暗卫说你在外面都戴着那佛珠的, 怎么回京了又不戴了?” 戚钰闭着眼,懒懒地回他:“那佛珠皇上先前都不离手,京城人多眼杂,怕认出来了。” 李瓒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她:“那怎么现在出了京知道戴了?不收起来了?” 闻言。女人这才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听明白了,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戚钰笑了笑:“这不是,想得一得皇上真龙之气庇护。”但是隔了有一会儿,她又回答了一遍,“出了门人多事多,记性差。戴在手上,就能多想想你。”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已经不知道是多不容易了。 李瓒心口酥麻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双眼紧紧盯了她好一会儿后,再次吻了上去。 他不能确定戚钰是不是给他点希望故意吊着他的,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有这甜意,也足够了。 *** 齐昭十二岁的时候,李瓒遇了一次刺杀。 他有众多高手保护,刺杀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但经历了这么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好像在那短短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 知道刺客的事情,齐昭立刻来看他了。 看他完好无缺,少年明显松了口气,又有些犹豫地问他:“有没有查到刺客是谁指使的?” 李瓒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怎么?怕是齐文锦指使的?” 被戳破的少年脸微微涨红,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又无法不替那个人说话:“他还不至于做这种糊涂之事。” 他说得很是气虚。 现在的齐文锦,也就外人看起来算个正常人了。齐昭知道,没有母亲,他无异于行尸走肉。发疯失控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大概没有人,比齐文锦更想李瓒去死。 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办?齐文锦并不想看着他犯这种重罪。 李瓒倒是没有在意孩子对那个人的偏袒,他只是想着自己方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李昭。”他叫。 齐昭对这个名字如今已经不那么陌生了,嗯了一声。 “你放心,他对你有养育之恩,就算是他,我也不会治他的罪。” 齐昭松了口气。 “但是,我也有条件。” “什么?” “你要做太子。” 齐昭愣住了:“什……什么?” 这些年来,齐昭与李朔,也算是恢复到平和的关系了,虽不至于如曾经那般亲密无间,但也能一同吃喝玩乐。 齐昭对他,始终是心有愧疚的。 如今,听到李瓒这么说,下意识就是拒绝:“可是……” 男人一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我知道,你跟李朔关系好,所以不愿意对不起他。”他抚了抚龙椅一侧的椅把,“但谁能保证以后,二十年,三十年,如何保证他对你就完全没有芥蒂,不会嫉妒你、怨恨你、想杀了你。我放心不下。” 齐昭立刻替李朔说话:“二哥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人心难测。” “父皇既然知道人心难测,又怎知日后,我这颗心不会变?苏家虽然倒了,苏将军却还镇守边关,父皇不放心二哥,又怎知我日后不会忌惮他?” 十二岁的孩子,如今对朝中局势,也懂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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