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对你不一般,你可要把握住,这于你而言可是翻身的机会。” 不论他的琴技多好,如何受人赏识,到底只是男子。 男人还是嫁个妻主,后半生才能稳妥。 只是这话如果是前段时间听说,楚临星真的会再主动一些。 但今日不同。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裴淮义也拆穿了他的谎言。 没有将他赶出去,已经是裴淮义留情了。 “我知道。”他嗓音干涩,“多谢原主君告知。” 他看着这个很善良的异族人。 但这不能安他的心。 楚临星不知今日府医为他保胎一事,是否是她仁慈,担心他真的因此死掉,才如此安排的,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到来。 “楚公子,还不收拾东西离开吗?” 裴淮义看了眼凉亭里的人。 他在这等许久了。 楚临星猛然回神,看着她小声恳求:“大人,我会做个有用的人,求您留下我吧……” 裴淮义唇角笑容浅淡,道:“楚公子不是最遵守礼教,为妻主守节了吗,怎么能留这儿呢。” 听起来有些讥讽的味道。 只是她神色冷淡,语气也近乎平淡无味,楚临星不敢揣度。 “我、从来没有妻主。” “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裴淮义扬了扬眉头,“还要我亲自请你出去吗?” 第36章 第36章正文完结(详见作话…… 楚临星怔怔地看着她。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再没忍住,一大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裴淮义没再看他,径直转身离开。 一个眼神都没再施舍给他。 她温和,善良,同样也足够心狠。 楚临星清楚这点。 如果她一直善良,是不能在京城、在官场活下去的。 她足够心狠,才稳坐这个位置。 在颍川的时候,裴淮义总是耐心、包容,听他说许多话,即便那些话可能在一个阅历丰富的女人面前显得去取,裴淮义也会配合他,会觉得他可爱。 只是这时不同了。 他什么也不是,甚至还欺骗了她,裴淮义也不会再听他说话。 她觉得他肚子里怀的,是个野种。 也再不会听他解释了。 “裴……”楚临星死死咬住唇肉。 唯有这样,极度的痛楚与浓烈的血腥味道,才能短暂唤回他的理智。 还能怎么办呢…… 蒹葭已经默默收拾好了他们的东西,吸了吸鼻子:“公子,我们,我们走吗?” 楚临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走。 不走还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无枝可依了,裴淮义也,不会再原谅他了。 “我……”楚临星无力地撑着凉亭石柱,缓缓下滑,最终跌坐在冰冷的石砖上,“我还能怎么办?” 他怀的 是裴淮义的骨肉啊。 可除了裴淮义,谁还会为他复仇。 肖柏吗,肖承忠与肖柏从来中立,肖柏虽然有些激进,但在朝还是独善其身,若非裴淮义要扳倒李云邦,她们是不会主动行动的。 “公子,算了,算了,咱们走吧。”蒹葭其实很想劝他打掉这个孩子,可不论如何说,他清楚楚临星怀这一胎多么不容易,彭神医也说过了,这一胎打掉,他就再也没有当父亲的机会了。 不能当父亲,这对于一个男子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没有女人愿意娶一个不能生育的男子。 楚临星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蒹葭知晓自己没有立场这样劝他,抿了抿唇,将所有的心事压下。 “公子去哪,蒹葭就跟着去哪,没事的。” 他只能如此宽慰。 “……我怀的,是她的孩子啊。” 楚临星将声音进去埋进臂弯里。 他尽力保住了九月,就要拭去裴淮义。 留在裴淮义身边,就失去九月,此生也失去做父亲的机会。 “什么?”蒹葭没有听清,担忧地将他扶起,叹气道,“地上凉,咱们走吧。” 剩下的银钱,兴许还能支撑一段时日。 他扶着楚临星,缓慢地离开御史府,半晌,道:“公子,那位成恩公子,死了。” 传来消息的身形明显晃了晃,嗓音干涩沙哑:“我知道了。” 假成恩骗了她。 没有价值的人,是不能留在御史府的。 他清楚这个道理。 裴淮义最厌恶的是欺骗。 能留他一命,是看在成恩这个身份的份上吗? 但更多的念头是,跟成恩有关的东西,裴淮义此刻都不想知道了。 她厌恶不告而别的成恩,厌恶欺骗她的楚临星。 ——— “主子,楚公子在府外站了三个时辰了。” 雪竹低声道。 裴淮义头也不抬:“他喜欢站着,那就站。” 真觉得她会因为他站在府外就心如那,让他回来么。 他肚子里可还怀着哪个女人的孩子。 还已经六个月了。 从来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她。 一个野种,一个怀了旁人孩子的孕夫,她可提不起什么兴趣。 既然楚临星不觉丢人,那就站着,她也不会阻拦。 “是。” 雪竹不再说有关他的任何事情,只将新的密信递上去。 裴淮义不会想听的。 今日她与风兰已经劝过楚临星了。 他还有孕在身,不论这件事究竟如何,他怀了旁人的孩子到主子身边,本就不对,主子不会心软,但她们毕竟受过楚临星的一些恩惠。 女人从来都是知恩图报的。 因着这点,她与风兰还是私下接济了他些银子,希望他能尽快离开。 ——倘若他一只留在京城,或是说,一直站在御史府后门,她与风兰也不清楚,主子真动怒后,是否会让她们对楚临星做些什么。 他留在这,终究不是件好事。 第五日,楚临星终于离开。 似乎意识到裴淮义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心软,他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听说是去为朝堂那些大人物们抚琴去了。 终究没有离开京城。 无人知晓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幻想,或许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入府,总之没有履行承诺。 被驱逐后,以这种方式逐渐淡出了她们的日子。 御史府依旧忙碌,唯有在一些空隙里,雪竹与风兰还能想到这位楚公子。 短暂在主子心里待过些时日的楚公子。 这件事没有瞒着沈越,她入京后,还是在某日夜里问起裴淮义:“厌青,你不喜欢他了?” “我喜欢过他吗?”裴淮义蘸了墨汁,圈出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姑母觉得,你还是喜欢他的,究竟为何将他赶出去呢?” 她将裴淮义赶出御史府的缘由,没人知晓。 沈越亦然。 京城那些达官权贵也只当是楚临星主动离开,并不知其中内情。 “还是说,腻味了?” 她像是在几日内淡忘了楚临星这个人。 裴淮义将毫笔搁置在笔山上。 白玉笔管被放置在琉璃笔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眼看着沈越:“我没有喜欢过他,从来没有。” 楚临星走后,她曾想过,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是因着成恩,暂时偏爱他,将感情投射到了他的身上,还是真的动了真情。 只是真情这东西,实在遥远。 一个不知真情为何物的人,从来觉得动真情一词于自己而言,是天方夜谭。 她是个没有什么情感的人。 一切也本该就这样下去。 她会复仇,还清生母的生育之恩,从此给她撇开关系,再无瓜葛,在朝步步高升,位列三公。 但成恩的离开,让他发觉,自己的情绪好似并非永远都是那般平淡。 她能永远情绪无波,叫人揣摩不透。 但她不是一个真的没有情绪的人。 楚临星的欺骗也是。 裴淮义也曾恍惚,她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件复杂的事,在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哪件事让她觉得这样难以琢磨,这样的问题并没有因为楚临星离开而消失。 她也许真的在某一个觉得楚临星很好、很可爱。 但这一刻不能说明什么。 裴淮义冷静而理智地克制着自己,她从来不许自己犯错,而救下成恩,与他成就一段露水情缘,又萌生出将成恩带回京这个念头,就是最大的错误。 事后成恩拍拍屁股走人,她却派人寻了半年,未果,最终玩笑办,将他的师弟楚临星带到府上,叫他做所谓的替身。 给了他们再度欺骗自己的机会。 她将书写过的纸张放在一旁晾干,道:“我还有事,先去趟榄风楼,姑母自便。” 没有再听沈越唉声叹气,她起身离开这里。 榄风楼。 秦卷舒照旧等着,见她出现,眼睛明显亮了亮,温声行礼:“大人,您来了。” 裴淮义上楼:“等了多久?” 他亦步亦趋,压着心底的激动:“……也没多久。” “等了大人近两个月呢!”有红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 从她回京到现在,都不曾腾出时间来看看秦卷舒。 每次都是带着公事来,他不好打搅,只能尽力帮衬。 “公务繁忙,”她取出一些碎金,这是寻常惯涌来打赏下人的东西,“这些时日,你还好么?” 他仍旧温和,却推拒碎银,不肯收:“劳大人挂心,卷舒一切都好,只是卷舒不要这些。” 裴淮义将碎金放在桌案上:“不要这个,你还想要什么?” 屋里寂静了一瞬。 秦卷舒眼神里的情绪浓烈到无法收敛,一切不言而喻。 但她视若无睹:“上次你做的很好,这些是你应得的。” 说着,她添了些赏银。 这样的行为在榄风楼来说,是极为正常的。 淸倌、红倌讨得大人欢心,大人多给些赏银。 但秦卷舒似乎被眼前的金光刺伤,他看着面前平静如常的裴淮义,很快败下阵来,只露出一个笑,只是看着牵强:“卷舒,多谢大人的恩赏。” 不该奢求的,他不该想。 不论是否有琴师,各府公子,都不会轮到他。 他只是个玩意儿,是裴大人的好,让他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未来有了指望,却忘了他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爱上了自己的恩客。 “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没有,来看看你。” 一句很寻常,随意到不能再随意的话,令他再度打起精神来。 裴淮义看着眼前重新换发生机的人,有些腼腆地露出一个笑来,温和地上前为她揉捏着肩:“卷舒也,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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