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凌却没回答。 他握紧手指,发簪陷入指缝之间。 想起三年前那段痛苦的时光。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利用他,背叛他,最后用他的性命做威胁,逃离了他。 她用他送给她的发簪,抵住他脖颈的那一幕,如梦魇般纠缠他,刻骨铭心。 他曾想找到她,杀了她。 可是—— 复仇成功后,他独自度过了三年,孤独如潮水般淹没他。 复仇曾是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完成后,他没有感到欣喜若狂,那一瞬间,他很疲倦。 很快,他又把报复那个女人作为新的目标,找到她,杀了她。 可见到她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几乎是她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他沉重的内心便轻快不少,那份对尘世的倦怠也被扫清。 她明艳的五官,狡黠的双眸,出其不意的话语—— 他恨她,也贪恋她带给他的快乐。 …… 此刻, 宗凌的掌心发汗,发簪染上一层雾气。 她留住这只发簪,是什么意思? 这只他送给她的、最后作为凶。器对付他的发簪,被她精心保存。 ……她也喜欢、也留恋吗? 这是他第一次,平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没再有惶恐,也没再有患得患失。 容腾又叫了他一句,“主上,现在我们该如何行动?” 宗凌缓缓起身,抬起长腿往外走。 恰好,崔秀萱也正朝书房走过来。 女人神情严肃,说道:“现在我要去找到那个人。” 宗凌动了动唇,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瞬间收回去。 他很少有不自信的时候,也没空有这种多余的情愫。 此刻,他下意识不自信,觉得他不能得到想要的答 案。 男人轻咳一声,强压下这种不自信,习惯性抛出属于他的筹码,以此增加成功的可能性。 “我的人查到谢某时常出入郊外一处别院,或许你的生母住在里面,需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崔秀萱眼睛一亮,亲密挽住他的手,“此话当真?” “当真。”宗凌低头看她的笑颜,抿唇,试探性吻了吻她。 崔秀萱抱他更紧,甜丝丝道:“那我们一起走吧。” 宗凌心里一松,掌心暗暗紧握,发簪在掌心上留下一个红印。 * 郊外,一处富丽的院落内,女人正在荡秋千。 她容貌美艳,神情惬意,眼角泛起一层细纹,可窥见年龄。 “芜湖!”她兴奋地尖叫。 这时,门口跑进来一个女使,着急忙慌道:“谢公子来了!” 兰纤云脸色一变,跳下秋千,端上名门淑女的规矩姿态,莲步轻移,端庄地在炕桌旁坐下。 在男人进来后,兰纤云温柔浅笑:“冷玉。” 谢冷玉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眼里尽是迷恋,“表姐。” 兰纤云朝他招手,“快过来,冷玉。” 谢冷玉满意勾唇,行至女人身侧,头枕在她的膝头,侧卧于炕桌旁,缓缓闭眼。 兰纤云见青年呼吸匀称,缓缓松了一口气。 累死她了。 她一个乡野村妇,非要她伪装成高门贵女样,容易吗她? 女人仰头望向窗棂外的艳阳,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呢。陪着这祖宗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概是二十年前,她也记不清楚了。 她的夫君中举,又马不停蹄进京会试。 夫君崔问寻天资异禀,很可能会在此次科举考试里高中,可他自幼身体不好,体弱多病。 恰巧她是个强健的女娘,放心不下夫君,便带着不满六岁的娃娃上京陪考。 变故就在一瞬间。 京城,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也掩藏诸多腌臜事。 她心思舒朗,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照例过她的小日子。 一日她出门买菜,意外遇见了一个面善的男人。 男人生得好,瞧着是好人。 他挺懂礼貌的,礼貌的帮她处理难题,礼貌地请娃娃吃冰糖葫芦,还有各种昂贵的,她买不起的新鲜玩意。 然后礼貌地问她能不能再也不见夫君与娃娃,随他离开。 亏她以为他是好人,原来是觊觎她的美色! 兰纤云是个火辣性子,当即啪一巴掌扇在谢冷玉脸上。 谢冷玉对她笑笑,之后的一切,就不太礼貌了。 夫君没了,娃娃丢了,还要被关在这里,扮演另外一个人。 起初兰纤云吃了许多苦头。 她从未接触过与任何高门贵女,更别提什么康子衿了。 她不懂扮演淑女模样,那段时间谢冷玉时常发脾气。 兰纤云都快委屈死了。 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他们家的信条。 她再恨杀了她夫君的谢冷玉,也要坚定地活下去。 她的夫君,她的娃娃也不愿意看她殉情自尽。 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学康子衿足足有八分像,谢冷玉终于满意。 他会在固定时间来寻她,与她吟诗作画,弹琴赋诗,迷恋地枕在她的腿上。 他们维持这样的关系好几个月,兰纤云一直在等他提出和她发生关系的要求。 但是没有。 更奇怪的是,有一回他们抱得太紧,她感觉到他起了反应。 兰纤云当时都咬牙准备好了。 来吧,为了活下去不丢人。 谢冷云捂住下身,满脸羞愧,嘴里不停地说,表姐我无颜面你。 似乎有什么心理阴影。 孬种,没用。 兰纤云呸一声,把嘴里的瓜子壳吐掉。 又过了几日,谢冷玉恢复之前的风度翩翩,与她吟诗作画,他最爱的还是枕在她腿上睡觉,像儿子来找娘。 这不就是带娃娃嘛,这个她有经验。 兰纤云尽职尽责带娃娃,难免想到自己家的那个小娃娃,不知她过得好吗,还活着吗? 她故意在谢冷玉衣袖、香囊绣了几朵兰花,希望娃娃能够找到她。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冷玉,天色已晚。”她抚摸他的脸颊,幽幽道。 谢冷玉缓缓睁眼,眼里都是红血丝。 “表姐,我先走了,改日过来看你。”他起身穿好鞋袜,往外走,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兰纤云打了个哈欠,捶腰捶背,又唤了几个女使一起帮她揉。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 夕阳斜照,透过窗棂,落在兰纤云的脸上。 院落外传来惨叫声,似是有什么人被擒住了。 她福至心灵,激动得立刻坐直身子。 一睁眼,便看见一个女子朝她走来。 这一定是她的女儿,终于来救她了! 兰纤云完全没有怀疑她的直觉,眼眶瞬间湿润,趔趄下榻,抬腿往前走,“萱萱,你终于来救娘了……” 对方慌张道:“不、不……” 兰纤云面露尴尬,双眸一转。 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女人,生得媚骨天成,明眸善睐。 这个肯定没错了! 她立马改口:“萱萱……” 崔秀萱与兰纤云对视一眼,一时半会儿无人说话。 他们虽是亲人,但分别二十年,难掩生疏。 刚才崔秀萱一行人赶过来的路上,恰好撞见谢冷玉的马车往京城方向行驶,当即吩咐暗卫将他拿下。 崔秀萱走下马车,看见那张妖艳的面孔,毫不犹豫抽了几巴掌。 宗凌突然出现,扣住她手腕,脸色阴沉,“你扇他做什么?” 崔秀萱瞪圆双眼,“你还袒护他?!” 宗凌拧眉。 她难道不是只会扇他巴掌吗? 他不喜欢她扇别人,但碍于面子他说不出口。 只好假装不在意,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要求道:“我是怕扇疼你的手。走,不必理会他,自有法例处治。” 二人再次走进马车内,而谢冷玉自始至终都茫然无措,直到他被人用麻绳捆住,绑在一匹马拖行而走,才反应过来他的事早已暴露。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的嘴早已被布条堵住,腿脚也更不上马匹的速度,整个人直接跌倒在地上,多年来精心保养的肌肤瞬间刮出道道血痕。 此处距离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这只是一个开始。 “萱萱,是娘啊……” 兰纤云的声音唤醒了她,崔秀萱回神,望向她的生母。 她一直对她没什么印象,此刻见到她,倒是想起来了一些。 想起一个微风和煦的秋日里,兰纤云把年幼的她抱到了一张桌案上,又塞给她一个拨浪鼓自,然后转身去院子里洗菜叶子。回来时,她已经把屁股底下的书尿湿了。 她一无所知地傻笑,兰纤云气极了,狠狠扇了她的屁股,很快,崔问寻回来,他拎起湿漉漉的书本,脸色难看。 扇了她屁股的兰纤云毫不犹豫地顶罪,“都是我尿的,和萱儿无关。” 崔问寻愣住,摇头,面露无奈,“罢了,我再去买一本。” 思绪回笼,崔秀萱怅然不已,眼底隐有泪光,“娘,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兰纤云立马摇头,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娘没事,你瞧,身体好着呢,我就当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了。” 崔秀萱心知她是报喜不报忧,没有拆穿,立刻拉着她往外走,“娘,和我走,别待在这这破地方了。” 兰纤云半点没挣扎,乖乖同她走。 上了马车,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面对面坐下,那股熟悉的尴尬又涌上心头,她有些局促地翘了翘脚尖。 兰纤云脸上忽而浮现柔和笑容,伸手抱住了她,很温柔。 “乖孩子,都这么大了。” 崔秀萱心里顿 时柔软,眨了眨湿润的睫毛,回抱住她,“是,我很大了。” “真好,没有娘,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兰纤云夸奖,又轻声询问她这些年的经历,她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我可怜的乖乖。”兰纤云蹙眉,咬牙切齿,“都怪我。” 崔秀萱闷声道:“我不怪你了。” “怪我!”兰纤云还要再自责,她立刻转移话题,“我方才遇到了谢冷玉。” “那个淫。贼?死哪去了?”兰纤云气势汹汹。终于不用装了,此刻她像是出笼的猛兽。 崔秀萱道:“已经擒拿,不得好死。” 不仅如此,谢家连坐,家中子孙九代不得为官。 兰纤云道:“真解气。” 她叹气,“你父亲知道了,也会瞑目吧。” 说起崔问寻,小白在乱葬岗找到了他的小墓碑,准备运回老家。 兰纤云叹息,用手帕拭泪,“我得去看看他。” 她的目光忽而移向一旁,“这位郎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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