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凤昭从慕珣举着的托盘里捡了两个饱满的吃,“是了,的确唇红齿白,值得本宫给他一个好去处。” 陛下的茶盏滚进了火里,火苗蹿起来险些将玄锦袍袖口上的五爪龙燎掉一只爪子。 陛下干巴巴地咳了一声,九五之尊如窃贼一样瞄了谢应祁好几次,却添油加醋地怪声嚷道:“难道你是准备大婚时让四肢健全醒着侧君的跟你拜堂,让昏迷不醒的废物正室在寝殿镇宅吗?” 慕凤昭不答,在场皆当她是默认了。 “珣儿今日的课业抄完了?”长公主又拿了两颗栗子。 慕珣脸上那“负心娘子竟是我姑母”的复杂神色还没褪下去,被冷不丁一问,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好几声。 慕凤昭掐着慕珣的脸转了个圈,助他朝向大门,吩咐青蚨:“送小殿下回绮绣楼去,别与他不务正业的阿爷一处厮混。” 慕珣向阿爷投去求救的目光,阿爷望天,爱莫能助。 “啊!”被温和扭送到门口的慕珣竭力自救妄图留下来,“皇祖母选了你花轿的图样,我是特意送这个来的。” 慕凤昭给谢应祁掖了掖被角,“把谢应祁抬回内寝去,躺在正堂上算怎么回事?” 怪不吉利的。 “嘶!”陛下倒抽一口凉气,“这谢应祁还没拜堂就要下堂了吗?” 怎么没完没了。 长公主听得不耐烦,姑射出鞘横在陛下身前,“兄长今日气色红润,想来是新换的药有效了,去院里练一套五禽戏给小妹瞧瞧吧!” 大有他不出去这刀便不仅只是横在身前这么简单的意味。 再一转头,傻头傻脑的慕珣摊开了皇祖母让他送来的龙鳞册举在胸前,正将他自己相中的那辆婚车展示给姑母瞧。 “这是你和皇祖母一起选的?”倒是还不错。 长公主多看了一眼,上有凤鸟白驹牡丹,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不止这样!”慕珣稍微偏斜了角度,被不同角度的光线一照,车壁之上,似有游龙翱翔。 龙纹,何人能用,不言而喻。 “这是我选的,我一眼就相中它了!”慕珣往前翻了一页,“这才是皇祖母选的!” 太后娘娘选的那一辆,角上有一枚不起眼的齐氏族徽。 慕凤昭和陛下的笑意一同淡了下去,慕凤昭拍板道:“用你选的吧,不必回你皇祖母了,拿去制造司,叫他们拿现有成例改一改,嫁衣和头冠已经足够华贵了,这些细枝末节,不要耽误吉时便可。” 慕珣心满意足地将册子塞回胸前。 大的去院里练五禽戏,小的去绮绣楼里抄书,躺着的那个……还算是在好好活着。 制造司着手开始准备厌翟车的消息是第一时间传到太后耳中的。 太后端坐如菩萨低眉,“可是哀家择的那个花开并蒂?” 前来回禀的小宫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是殿下亲自选的龙凤和鸣。” 太后悄然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小宫人如蒙大赦。 太后撵着佛珠,双手合十,“人总是会力有不逮,哪怕是阿音,也不能面面俱到,只愿他们不白费哀家的一番苦心。” 太后的念罢,眼角扫过一旁的锦匣,“趁着陛下不在宫中送回去,别叫陛下起疑。” 主事女官沉静应了。 三月三,仲春之月,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① 是镇国长公主慕凤昭亲选的成婚吉日,大渝历代公主的婚仪皆在秋季,只有她选在了春日。 青鸾殿、鹿鸣坊早已挂起满殿婚嫁的佩巾。 还在昏迷的谢应祁暂时被接回了楚王在京中的府邸以待大婚。 而那辆被慕凤昭选中的厌翟车,成了接谢应祁进宫完婚的工具。 帝子升青陛,王姬降紫宸。星光移杂佩,月彩荐重轮。龙旌翻地杪,凤管飏天滨。 槐阴浮浅濑,葆吹翼轻尘。② 镇国长公主的婚仪也算是别开生面了,婚车载着驸马都尉可称前无古人。 碍着谢应祁如今那模样,慕凤昭将一切繁复的礼节能省则省,只剩下了接亲,拜堂和洞房三项。 龙凤和鸣的厌翟车,已经被白日高悬的火把照着,踩着红毯停在了楚王府门前。 朱雀大街上挤满了蹭这一份喜气的百姓,白日烟火,竟然催开了不该此时绽放的花木,好像这群花凑趣,要来给长公主添一份贺礼。 而只剩一层守卫的齐府,有几个人悄悄从后门探出,杀了把守的守卫,带着一家老小,向着与热闹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家子男女老少,走得异常沉默迅速,不敢做马车招摇,赶在晌午前寻到一家车马。 抠搜地讨价还价一番,买了一辆驴车拉着家当向城门驶去。 家仆出示了路引,守城的士兵惦记着换防去城内凑热闹,没细看便放了行。 眼瞧着城门越来越远,车板上捂着 脸的妇人才小声问道:“老爷,咱们这样真的不会被长公主秋后算账吗?”齐府主母,穿起粗布麻衣,荆钗束发,还抹黑了脸,乍一看去,就像是个普通仆妇。 齐家主脸瘦了一大圈,一出口满是苦涩,“大婚热闹三日,三日后足够咱们走出京畿巡防范围,宫里头还有太后,拖上一拖,等上了去往琼州的船,便是神仙难寻了。” 齐家主才说完,这驴车突兀地停下了。 五步开外,穿红挂绿的郎君手持长刀,笑意盈盈,朗声道:“中书令好盘算,只可惜你的愿望都要落空了。” 第102章 阮郎归长长久久地做殿下裙下臣 郎君身形颀长,慕凤昭的姑射刀在他手里像是个轻巧的摆件,也没透出半点杀气。 倒是这郎君手腕翻转之间,袖口的鎏金晃如游鱼,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刀尖已经抵在中书令脖子上了。 谢应祁,一手举刀刀尖抵着齐中丞,另一只手将人提起来,将人从这落魄牛车拎到地上。 牛车上的人几个想上前阻止,结果各个肩上都扛了一柄刀。 向来带着一副温润假面的楚王谢应祁今日多了许多少年郎君的爽朗,笑得也颇为真心实意。 刀锋凉浸浸地,他的话却喜气洋洋,“今日可是我同凤昭成婚的大好日子,晚辈忝颜向您讨一份贺礼。” “你是替谁来讨贺礼?”齐中丞眼珠几番转动,心念也是转了几转,将答案指向了他最不敢相信的那一个,“你是替太后来的?” 谢应祁面色没变,默认了他的话。 齐中书脸色灰败,似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不顾刀尖吻颈硬生生转过头来与谢应祁对峙,“她从前是肯为了齐家与陛下置气的,为了救阖府上下又不惜盗取玺印,与自己一双儿女为难,怎么会,怎么会呢。” “不这样你要如何孤注一掷,中书令想知道为什么?去九泉之下慢慢想吧。” 干脆利落地一剑封喉,中书令的血溅到谢应祁衣服上,他啧了一声,“还好大婚时不穿这一身。” 齐家主的尸首落了地,溅起一阵烟尘,谢应祁嫌恶地扇了扇。 剩余的齐府的老弱妇孺,被这一惊变吓傻了,家主尸首在前,也无一人敢上前收尸。 “这是怎么回事?”当家主母抖着唇,眼泪簌簌地流,泪水与溅在她脸上的血融在一起,有些可怖。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几次想朝自己老爷伸手,却碍着那柄剑,无法靠近半分。 谢应祁却不欲再多言,只匆匆吩咐与他一同前来的潜麟卫,“都捆好了,把活口带回去,我要回去大婚了,半分吉时都耽误不得。” 再不见人影,只留下一串裹着烟尘的马蹄印。 长公主慕凤昭的大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花树翟衣,盛装打扮的长公主,被人围在大殿上了。 不仅是她,还连同慕氏皇族和文武百官,都被淮南来的兵痞子持刀围在大殿上了。 长公主强压着性子给这群田舍汉开脱,“诸位想要剑舞助兴,本宫自是欣慰,但好歹也等行过礼后再舞不迟,也叫谢应祁好好看看。” 看看这群蠢人究竟长了几个猪脑子! “还会行礼吗?”为首的虬髯大汉杀气腾腾,“长公主以大婚为幌子,召了淮南所有旧部入京,又害死了王爷,好一招一网打尽。” 余下的淮南诸将皆是一脸赞同,还带了要为主上报仇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长公主都要被这群武夫气笑了,“虽然本宫不忌讳,但哪怕你是谢应祁的叔伯,本宫也不准你在这大好的日子咒本宫的驸马都尉。” 为首那人蹙起了眉,到了这关头,长公主应该穷图匕现,召羽林军召金吾卫,召集所有布防与他们鱼死网破才对。 这样他才能趁乱取慕凤昭首级者告慰王爷在天之灵。 他不在意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但他家王爷绝不能因为朝堂阴司死得不明不白。 娇弱的陛下今日特意带了朝天时的大衮冕来主持阿音的婚仪,此刻不着痕迹地扶着头冠,宽袖遮住半张脸,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 “满朝文武与陛下皆在,先帝亦在天有灵,长公主得给淮南一个说法!”虬髯大汉身侧的白衣军士也不依不饶。 满殿文武觑着长公主的神色,噤若寒蝉,自然也不乏许多浑水摸鱼之流,只恨不能越乱越好,更加不肯开口劝阻。 “楚地寻不见自己的主子,便要天家给个说法,这究竟是什么道理?难道楚王治下尽是些乱臣贼子吗?” 太后站起身来,大朝服光华璀璨,气势慑人。 引得长公主为首的一行人都看过去。 乱臣贼子,这是要要将此事定性了? 慕凤昭眉头拧起,对自家阿娘也是一股子无力。 这时候上赶着火上浇油,生怕旁人不知她有所图。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先安抚母后,拍了拍自己手边花枝招展的慕珣,小声道:“压床童子,先去扶你皇祖母坐下,不管你使什么招,叫她安静到姑母解决了这事。” 转而朝着那被支使出来的楚地出头鸟,后发制人:“你想向本宫讨公道?本宫还想问问曲将军,本宫好好一个驸马都尉暂时送回楚王府上待婚,这才几天,你们竟然把人给本宫照顾丢了,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践踏天家威严?” 楚地将领,气势一换,各个亮了兵器,蓄势待发。 慕凤昭丝毫没有放在眼里,连兵器都没取。 她拿出了谢应祁的玉佩,“谢应祁一早将这东西送给了本宫,不知楚地兵符,能不能号令诸位?” 慕凤昭将玉佩扔了过去,趁他们辨别真伪的功夫,吩咐青蚨,将满殿大臣遣出去。 这事再闹大点儿,她可保不住楚地诸将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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