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谏一见她就想去拉她手,被她躲过了,他便冲着她笑,和她说昨夜太忙,就没过来。 程瑾知也说知府衙门这边也忙,闲下来已是深夜,她也没过去。 两人在河边走,秦谏问:“那,我昨日说的事,你答应么?” 程瑾知坦白了心里话:“想答应,但又害怕。在这世间,男人可以随意谈情说爱,可以成亲、和离、休妻、纳妾、再娶、再再娶……女人却不同,一步就是一辈子。” “你怕什么,怕我对你不好?” 秦谏正欲再说,程瑾知回道:“我怕我一定要你对我好,可是一个人怎能将一辈子的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呢?” 秦谏许久没说话,程瑾知看看他,说道:“我知道你不理解我说的,我说的这些,男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懂。” “我懂。”两人走到远离城中心的地方,秦谏牵起她的手。 “太子薨逝后,我越发能懂你的处境。瑾知,我自以为这辈子是人中龙凤,我有不凡的出身,也有些许才华,可圣上一句话,就能定我的生死…… “当初对我的处置,圣上过了两日才宣布,在这两日前,圣上已经下令斩了五名东宫护卫和两名官员。 “我那时也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心中悲痛,又有不服,当日坠马纯属意外,防无可防,太子生前圣上偏宠九皇子,任由王善这些人欺侮太子,完全不顾太子心中如何担心与忧虑。是我们陪在太子身边,助他除了王善,巩固储君之位,可是太子没了,圣上又突然觉悟了,重新燃起父子之情,对东宫官员大肆惩处。 “之后处置下来,我知道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没用了,只因圣上一句话。所以我明白你说的,我是你的天。我心中对圣上也有怨怼,有失落,有心寒,可又能怎么样,我只能感谢皇恩浩荡,饶我一命,他便是我的天。 “一个人,怎么能和自己的天谈情说爱呢?他主宰着你的生死啊……” 程瑾知看向他,站定,再不顾周围有没有人,靠入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不知是为安慰他,还是激动于他确实懂了她的心思:一个人怎么能和自己的天谈情说爱。 他可以言语伤人,她不行;他可以摔门离去,她也不行;他还能眠花宿柳,她仍要贤惠大度,侍奉他双亲。许多时候不是他有意的,而是他就是那个天,天在摔门离去后还能回来,那是一种恩赐。 秦谏抱住她道:“瑾知,我知道在这世间夫比天高,这让你难受,不想和我一起,而我会尽量做那个遮风挡雨的天,不做风云莫测的天,我向你承诺,若有一天你仍对我失望,我会放你离开。” 沉默片刻,程瑾知从他怀中出来,说道:“那你先写份和离书给我放着。” 秦谏有些错愕,心说怎么就又提和离了,再一想,这不就是答应要嫁给他吗?若是不嫁,哪里需要和离书? 他一高兴,也不及细想了,立刻道:“好!” 说着就一把将她抱起,恨不能在地上转两圈,直到程瑾知立刻打他手,他才看见旁边有人往这边看来,便放下她。 “别出力,你身上还有伤呢!”她提醒,将他推开。 秦谏拉着她问:“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直接接你回京城,还是要再行大礼?” 程瑾知也不知道,虽说本朝准许和离,但和离的夫妻毕竟不多,她也没去注意人家是直接回去了,还是再行一回礼。 他问:“你想怎么样?要再办一次婚礼吗?” 程瑾知也说不好,办婚礼费时费力,也要花许多钱,但直接回去,又觉得……似乎仍是之前那段日子的延续。 她又想起一事, 说道:“我还不知我父亲愿不愿意,他如今看上同僚家的侄儿,那人新近鳏居,说是前途无量,一直要我回去相看。” 秦谏立刻问:“做什么的,怎么前途无量?我知道么?” 程瑾知回道:“说是姓梅,在大同做巡按御史,他还曾托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有意相见,我到现在还放着,不知怎么回。” 她一说秦谏就想到是谁了,此人是早自己两科的进士,如今年龄大约是三十出头,颇得皇上器重,年纪轻轻已做到巡按御史,非同小可,这个位置,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的封疆大吏。 若在以前,自己官职虽不如他,但在太子身旁,又年轻许多,自然不比他差,但在现在便是云泥之别,人家是云,他是泥,唯一说得上来的,就是家中的侯爵和他嫡长孙的身份。 再一想,如瑾知这样的女子,多的是人求娶,若非她自己不愿意,说不定早就嫁到别处了,根本不会待在江州。 而岳父那里,以前岳父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的,现在他没了前程,继母又不在了,还曾有之前的不愉快,也许岳父根本就不乐意瑾知再回到秦家。 舅哥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就没喜欢过他。 秦谏叹了声气,发现瑾知同意了,还并不是万事大吉。 他道:“我还是先去你们家提亲吧,向你父亲赔礼道歉,希望他能放弃那梅御史而选我。” 程瑾知说道:“这你放心,大不了我回去了给那梅大人回一封信,说我已决意回秦家,不会另嫁,他便不会求娶了。” “那样你父亲会怪你。”秦谏道:“不必你和你父亲抗争,我去说动你父亲就好。” 程瑾知看着他,不知如他这样的人,自负惯了,是不是能受得了那低眉顺眼的气。 又一想,他曾经受人拥趸,到一趟江州就大小官员都争相宴请,等到第二次去便无人问津;再到岳阳,许琦与郭振齐对他都只有表面的客气,再无任何讨好意味,也许他早已接受这一切。 她算默认了,他马上道:“那我们即刻回去,我去你家提亲?” 程瑾知提醒道:“你果真是对母亲没半点情分,你忘了,你还在孝期。” 秦谏的确到现在才想起来,继母去年过世,孝期三年,到现在才一年半。 好在孝期的三年并非三年整,而是二十七个月,除去已经过去的十七个月,还有十个月。 这十个月他就用来说服岳父,将婚事定下来。 他回道:“是我不好,忘了这事,只是我并非对母亲没情分。 “母亲过世后我也反思许多,在她的位置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父亲为人过于温和,没谋算也没脾气,我亡母既是原配,又是天家公主,母亲好强,又是大龄高嫁,她若要在家中有地位,必须有雷霆手段,纵使会让我不高兴,她也顾忌不到了。” 叹了声气,他继续道:“家中接连出事,父亲似乎也没有再娶的意思,母亲若泉下有知,当有些许欣慰。” 程瑾知回道:“父亲如此决定吗?” “以后不知,现在是的。”他说。 她和他道:“你也不要有失落,公主母亲过世时父亲尚年轻,自然会续娶,如今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又有禹弟的事、你的事,父亲没有那心思也是正常的。” 秦谏惊叹于,她能捕捉到如此细微之处,而来宽慰他:她担心他会计较父亲在他生母去世后不久就续娶,在继母去世后却没了这心思。 他道:“放心,我已没那么幼稚了,两位母亲都已亡故,何以要去计较这些?再说我自己还是一团乱呢,你没到我身边,我哪有心思去管别人?” 程瑾知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他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之后我再去拜访你父亲,求他答应将你嫁我。” “嗯,好。” 他欢喜将她手攥紧,含笑往前走。 既有孝期,他又没了前程,舅兄、岳父,想必都不会有好脸色给他,但比起这些,至少她是愿意了,他觉得一切都能慢慢解决,早日将她领回家。 三日后,两人带着护卫离开岳阳,秦谏先送程瑾知去江州,再回京城。 小年时,秦谏终于抵达京城。 以前奔赴江州或是去岳阳,快马加鞭几日、上十日便到,这趟与程瑾知从江州回来却用了一个多月。 下午秦禹从院外进来,正好见到姚望男,姚望男见他面带喜色,顺口问:“大哥回来了?” 秦禹点头:“嗯,才回来。” 秦谏虽是年底才回,但月初已有信件送回,也早有朝廷奏报送至京城,家中人都知道秦谏安然无恙还立了功,便也没那么担心,是以姚望男听见消息,也没有太过意外,事实算下来他早该到了。 秦禹却又说道:“还有一件事。” “嗯?”见他说得这么郑重,姚望男有些好奇。 秦禹道:“大哥说他要求娶表姐,表姐已经答应了回来,但舅舅可能不答应,他明日就去拜访舅舅说这事。” 姚望男又惊又喜:“真的?我就说他们得和好,虽然你大哥不怎么样,但我还是挺愿意瑾知回来的!” 秦禹轻咳一声,大哥一向是家中的骄傲,也是祖父唯一偏爱的子孙,但姚望男却从不掩饰对他的不喜。 “可惜,我好想见见她,却出不了门,更不可能跑江州去。”她叹息。 她在后院待不住,倒常往京城各处园子跑,或是跟着二婶去参加各处宴席,但毕竟只能在京城。 秦禹知晓她不愿嫁给自己,不愿待在秦家,一切都是被逼的,想了想,问她:“那你想回一趟洛阳吗?虽去不了江州,但年后可以去一趟洛阳。然后你给表姐写信,我让人替你送去江州。” 姚望男愣了,向他确认道:“回洛阳?” “嗯。” 她问:“那你一起过去吗?” 秦禹脖颈上还能看见红色伤痕,不太想见岳家的人,以及他也不想遭她厌烦,便回道:“我不去,父亲让我年后重修族谱,核对许多错漏之处,我去不了。” “哦,行,那年后我去洛阳。”姚望男欢喜地进了屋。 到晚上,她仔细想想,又开始犹豫起来。 因为母亲前两天才托人寄信,问她有没有身孕,要不要请洛阳的老大夫来看看。 她一回去,首先是一个人,没丈夫陪着便不好看,又没身孕,还往娘家跑,别人会有诸多猜测,母亲也会担心,说不定还要赶她回来。 再说还有公公这边呢…… 算下来她进门都有一年半了,秦禹被公公赶进房来也有两三个月了,她不只没消息,还跑回娘家,公公一定不会高兴。 她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后来她就听见秦禹那边传来一声咳嗽。 原来他也还没睡着。 反正也是睡不着,她索性披了斗篷起身去,端上一只烛台跑到秦禹的东稍间。 床上的秦禹感觉到光亮,正奇怪,才要抬头,就听见姚望男的声音:“你睡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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