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也不多说,只好脾性地笑道:“借公公吉言。” 如此便上了自家的马车,临走前吩咐道:“梳月,你留个人在这宫外等着,若是孟家小姐出来了就去问问,结果怎样。” 梳月应声,嘱咐了一个随行的小厮好生打听。傅家的马车扬尘而去。 到了家门,傅崇年领着一众人已在门口等待,傅夫人叶氏已经哭成了泪人儿,见到青栀下马车,赶忙擦干净,随着傅崇年行礼,尚书府门前乌压压跪了一片,都道:“参见小主。” 傅青栀没曾想是这样的阵势,慌忙把父母扶起来,又让二哥也快快起来。叶氏一辈子过得顺遂,傅崇年虽有小妾,却一个也没让生育儿女。 她自打嫁入傅家,中馈大权就稳稳当当捏在手里,傅崇年也对她耐心和顺,她不懂自己的女儿怎么一下就入了宫,之前可是盼望女儿能和自己和青杳一样,嫁一个满心都是她的良人。 青栀必会入宫的事傅崇年一直瞒着叶氏,直到今日有人来宣上谕,实在瞒不过去,方才让她知晓,这一下对于叶氏来说如同碎瓷片往心上割,这个最稀罕最捧在手心的小女儿,一旦入宫,连什么时候能见也不晓得。 念及此,叶氏起身后,就又要流泪。傅崇年制止了妻子,握着她的手臂温声说:“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小主能得选,是喜事,我们也该当行礼,小主下次便不该拦了。” 正堂内,晚饭已经摆好,傅青栀坚决不肯坐上座,所幸是在家中,没人会把这事往外说,一家子便还是原来那样。席间叶氏自然有些怨言,傅家烈火烹油的富贵,自然也不必要青栀入宫来鲜花着锦,但这样的话不过亲人间说一说,谁也不敢拿自己同天家去比,青栀知道母亲是心疼她独自入宫,只能着意安慰。 散了晚饭,又说了会儿话,傅青栩的妻子张氏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傅崇年和叶氏自然打发她早早回去休息。傅青栩便送出去,同他妻子道:“月纹,路上注意些,让人把灯笼好好打着。” 张月纹“哎”了一声,小声嘱咐丈夫:“小主心里怕是也不好受,一朝入宫,就要与家里人生生分别,你一向疼爱小主,这些时候多和她说说话,告诉她傅家里,你这个哥哥,永远是她后盾。” 傅青栩知道自己的妻子温柔贤惠,与家里公婆小姑都合得来,这话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他握住妻子的手,郑重说:“嗯,我都听你的。你是双身子,别想太多,总归我是爹娘唯一的儿子,要护着你,也要护着尚书府里所有的人。” 张月纹眼中丈夫虽然不愿走仕途,只喜欢和慕家二少爷一起舞刀弄枪,但好歹没走偏差,又肯听自己的话,虽然是盲婚哑嫁,也觉得人生圆满,成天笑盈盈的,一团喜气,傅家上下都肯真心待她好,自己便也想着拿真心回报。 只是这会子肚里孩子月份大了,之前在门口等青栀已经站了许久,又陪着吃饭,也有些疲累,说完藏在心间的话便回屋了。 这边傅青栩也不着急再进去,他知道妹妹折腾了一天,爹娘也不会留她太久,不多时出来了,除了月纹的那些话,他还有另一桩事找青栀。 果然没等多久,他在门前就和青栀见上了一面,彼时梳月和疏桐两个贴身的丫头都跟着,傅二爷让她们都先下去,才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递给青栀。 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白珍珠发簪,青栀心里咯噔一下,却听得二哥说:“这个,是慕怀风给你的,他说你看到这珍珠就能明白他的心。” 傅青栩没做过这种传情的事,对象还是自己的妹妹,有些尴尬,但好友之托,他绝不能辜负,“他让我和你说,或许今世无缘,但他永远永远,会守在你的身后,不论你以后母仪天下还是儿孙满堂,在他眼里都是‘栀妹妹’。但是这个称呼,怀风从今以后放在心底最深处,不会给你带去任何麻烦。” 傅青栀咬着唇,眼眶却莫名红了。毕竟是她深爱的男子,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女子哪里有什么选择可言,她顾得了家族,就顾不得青梅竹马的爱情。 “君知妾有夫,赠妾以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良久,傅青栀稳住了情绪,才开口说话,“这只发簪上面什么也没有,我会将它带入宫,请哥哥也转告慕怀风,我们都得好好活着。此事从此刻开始,我不会再提,若慕公子还有信物或者话语,请哥哥也别再来告诉我。他以后会娶妻生子,而娶的那个人,注定不会是我,既然如此,彼此之间断的干净才对谁都好。” 傅青栩挠了挠头,他心思简单,但也知道事情大小,外臣与宫嫔有染,那可是灭九族的罪,但他小声说:“本来这些日子他都很正常,前两天我与他一起饮酒,他向来酒量好,那次却喝醉了,倒也没哭,就是字字句句都痛彻心扉的模样,我一时不忍,就把锦盒接过来了,也答应他要把那些话说给你听。” 傅青栀喉咙干涩,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谢谢二哥。我看不到嫂嫂给我生小侄儿了,到时候一定要往宫里递消息,我听闻母子平安了才能安心。长姐已经嫁人,以后阿爹阿娘膝下只有二哥,你千万要保重。” 傅青栩见四下无人,只有妹妹的贴身丫鬟,便如小时候那般抬手抚了抚青栀的发顶:“你放心,一家子我都能担在肩上,一定替你在爹娘面前尽孝,你只管安心入宫,保护好自己最重要,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阿娘会受不住。”说完又叹,“你刚出生那会儿,我四岁,家里终于不再是我最小,真是开心得不得了,给你当马骑都乐意。谁知转眼间,你就要入宫了。” 如此话语,说多了只会惹人伤心,傅青栩不舍得妹妹难受,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转移了她的心思,兄妹俩才各自回屋。 梳月去备沐浴的物什,另一个丫鬟疏桐就来给傅青栀卸发饰,才把最后一只簪子拿下来,青栀忽然将锦盒打开,将那白珍珠发簪插进了发髻之中,定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疏桐疑惑,问道:“小主?” 傅青栀对着镜子愣愣地照了会儿,才把发簪拿下,复又放回锦盒中,“没事,我试试这簪子好不好看,回头让梳月收着,一并带去宫里。” 疏桐答应着,那边东西也已备好,青栀自去沐浴。 梳月边把东西放在浴桶旁便道:“小主先前吩咐的事,回来的奴才说了,孟小姐也被留了牌子,一个人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愣愣地出了禁宫,见到我们傅家的人上前打听,就自己个儿把事情说了,还问说:‘我并不扎眼,眼见就要撂牌子了,怎么皇帝忽然出声留了牌子呢’。那奴才懂得什么,只晓得恭贺,送孟小姐上了马车,就回来复命了。” 傅青栀此刻并不想再想旁的事,说了声“知道了”,就摆摆手让梳月去门外等候。 温度正好的水一寸一寸覆没肌肤,消去一整天的疲惫,烛光微暖,给光滑如玉的手臂镀上柔和的色彩,桃羞杏让。傅青栀苦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她与怀风明明那么早就相遇相知,却最终不能相许,大约就是天命。 到今天这步,没有不管不顾,没有戏文里那些夜奔,才是正经现实,唯有两个人各自把当下过好,才不辜负相互的心意。
第五章 :宫闱 三天后,果然有上谕到了傅家,一家子跪地听旨,前来的公公面向禁宫方向,一字一字拖得很长:“上谕,傅氏女青栀,聪敏端庄,着封为正五品昭华,十五日后入宫。”又道,“请起来罢,这上谕,傅大人您收好。咱家恭喜傅大人、傅昭华,这是大喜啊。” 傅青栀舒了口气,她被封为昭华,已超乎预料的品级,且青栀知道,宫制森严,从五品以上的宫嫔才能带一个贴身丫鬟入宫,眼下梳月也能跟着她进宫,算是皇帝给傅家的面子。 傅崇年将准备好的银袋子从袖中拿出,微笑道:“一点心意,李公公来回跑一趟受累了。” 这是一向的规矩,李公公也不推辞,嘴上说着“傅大人您客气”,笑眯眯地收进怀中,又示意他身后那位中年女子上前来,介绍说:“这位是令人宝络,这些时候由她教导小主宫廷礼仪。” 宝络标准地福了福:“奴婢见过傅大人、小主。” 傅崇年乃是少师,自不需要回礼,傅青栀却上前一步,正经地行下礼去,言道:“宝络姑姑算做小女半师,当受这一礼。” 宝络有些惊讶,却当即反应过来,将青栀扶起,又郑重回礼:“小主的心意奴婢懂得,这一礼却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青栀起身,同面前的人相视一笑。傅崇年一向知道自己的女儿识礼明事,见她与教养姑姑相处融洽,又放心了几分。 这边便又邀请李公公坐一坐再走,然而他道:“咱家就不坐了,还有几封上谕呢,先来的傅大人家,得赶在宫门落锁前把余下的都宣了才是。” 傅崇年也非真心留他,一路送了出去。 自这天起,傅青栀一心一意随着宝络学礼仪,每日还能和母亲见上一面,父亲与哥哥就要恪守礼节,在门外请安了。 叶氏也曾问她,是带疏桐进宫还是梳月,青栀想得很清楚:“这两个丫鬟都是傅府的家生子,忠心自是没的说,但疏桐太憨实了,带她进宫恐怕是害了她,而梳月,我得问问她,若她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 可梳月想得很简单,她也就这么和青栀说了:“奴婢留在家里,再过些时候配个小厮,再好也不过做一个管事娘子,那小厮好不好,对奴婢如何,全不知道。但奴婢知道小主真心待奴婢,自然还是巴不得跟着您,以后也不愿再出宫嫁人。” 说到这里,她声音低了些,嘟囔着,“谁说姑娘家非得嫁人不可了?我护住小主,就是护住在府里的爹娘,也不辜负小主待奴婢的好,也算活的有滋有味。” 青栀握了握她的手,深宫里能有个左膀右臂她当然高兴,难得的是梳月机敏想得开,又有一把忠心。 倒是疏桐听说定下来是梳月陪着去后,很哭了几回,时不时就要嘱咐梳月:“以后我就见不到小姐……小主了,你跟在身边一定要好好伺候。” 人都晓得谁拿真心对她好,疏桐也不例外,青栀一向喜欢她憨厚可爱,便安慰她说以后把她调到夫人身边伺候,夫人身上有诰命,偶尔也能入宫,到时把她带上,仍然有见面的机会。 进宫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连日来傅府上下就这么一桩大事,叶氏单为了青栀该带些什么就已操碎了心,带的薄了,未免被宫里那些嫔妃奴才瞧不起,带的厚了,又有些张扬的意味。 傅青栀见母亲日益憔悴,也是心疼,见面时就苦劝她不用这么上心,然而叶氏也有她的道理,擦着眼泪说:“我忙一忙,还能把伤心往旁边放一放,闲下来就满脑子想着我的心肝就要一个人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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