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郭副将,出征之前我曾受到王先生密信。王上要这贤君美名,可总有人要做这脏手的,王上也会理解我的……” …… 再度醒来,梦境终未成真,尸横遍地。 梦境是假,可浑身酸痛,头昏脑涨是真。 习习冷风,她一阵哆嗦。她第一次觉得,燕国的冬天是冷的。 她记得昨夜的争吵声,她记得清楚。 “赵行均。”她默念,猛的呕出一口鲜血来。 只是提起他的名字,便如此之恨。 “阿娘!阿爹!” 孩童的哭喊声突兀响起,连带着远方传来的马蹄声,一同落入她的耳朵。沈昭顺着声音看向远处,南凉军策马而来。 好巧不巧,南凉军停在了那孩童的面前。 为首的男人沉默不语,倒是他身旁的男人率先开了口,“王上,他是燕国人。” 沈昭头脑昏沉看不清东西,可听到声音瞬间滞住:这与她昨夜听到的声音一般无二,那人就是赵行均。 她浑身麻木。呼吸已经开始不畅。 是他,假传召令。是他,下令屠杀!如今燕京惨状,皆因他一人而起……么? 被称作“王上”那人仍旧没有动作,一旁的赵行均抽出佩刀,吓得那孩童哇哇大哭。 众人大笑,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不知谁又说了一句,“一会儿就该尿裤子了!”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赵行均将刀抬起,狡黠一笑。 沈昭心中一惊,竟不管不的冲了过去…… 父王也好,云姝也好,她没能救下。她不怕死,只是希望能死得其所。她想要那孩童活着…… 沈昭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为时已晚,她已将那孩童紧紧护在了怀中。 “够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琅忽然开口,“欺负一个黄口小儿,说出去也不嫌害臊。” 赵行均收了刀,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齐琅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子,提剑挑起她的下巴,冷冷道:“你是何人?” 沈昭被迫抬头,对上那双鹰隼般的双眼。南凉的王上,这人眼中的杀意,扑面而来。 她顺势瞥了一眼旁边的赵行均。 若是自己坦白了身份,唯有一死,或许还会连累这个孩童。她装作惧怕的样子,声音发抖:“我……我谁也不是,是他的姐姐。” 一阵微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露出白皙的皮肤,她眼神躲闪不安,像是受惊的鹿。 齐琅不觉眸光一闪,很快又恢复了阴鸷。 赵行钧瞥见沈昭腰间玉牌,神色大变,连忙开口:“王上,她是燕国公主……” 沈昭心中暗叫不好,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孩童护得更紧了。 “多嘴。”只见齐琅手中长剑轻扬,将沈昭腰间的玉牌挑飞。玉牌在半空中翻转,被他稳稳地接住。 他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牌:“昭?你的名字么?” 沈昭用恐惧掩饰慌张:“不是,是我捡的。”那个玉牌反面还印着“燕”字,是她作为公主的腰牌。 赵行钧急道:“王上!此女定是在狡辩!” 齐琅睨了他一眼,打断道:“赵将军,孤自有判断。” 赵行均闭嘴,不敢再言。 他看向沈昭,问道:“何故在此?” 她听不出话中情绪,答道:“求你放过我弟弟……” 齐琅笑了笑:“孤没说要杀他。” 她看了看怀中的孩童,他衣不蔽体,衣服料子也极其粗糙。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绣花精致。 姐弟?他真的信么?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人一眼。 齐琅收了剑,开口道:“你们走吧,这玉牌……既是你捡的,那还是不要带在身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 沈昭将人扶起,在众人注视下离开。她踩在血水中,一步一蹒跚。 离开这……她要去哪里? 她记得那个赵行均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吃了。 从这里离开,她还能活么? 再者,她活下去,还有机会再见到他报仇么? 她停了下来,松开了那孩童的手。 那孩童不解,疑惑抬头。 她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道:“你先走吧,我有东西落下了。” 那孩童一脸迷茫,很听话的撒腿就跑。 沈昭将头上钗子拔下握在手中,决绝转身,她不自觉地加快了心跳。 她可执笔绘丹青,亦可持凶杀仇敌。 齐琅看到去而复返的沈昭,眸光一闪“你……” 话还没说完,只见沈昭发疯般朝着赵行均的脖间刺去。簪子将皮肤划破渗出鲜红,她想更进一步时却被人擒住。 她无奈闭上了眼睛,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刺进去了…… 赵行均摸了摸脖间的血迹,勃然大怒,拔刀便要砍她:“哈……老子砍死你!” 齐琅抬手制止,紧盯着沈昭。她由于恐惧闭上了眼睛,一脸慷慨赴死的样子。齐琅觉得着实有趣,问道:“我已放过你,为何还要回来?” 沈昭睁眼,只见齐琅表情玩味的看着自己,赵行均则是怒目圆睁,周围的士兵也是一脸鄙夷。 她忽的一笑,将心中委屈倾泻:“你们滥杀无辜,此为不道!为一己私欲乱太平盛世,此为不义!连八九岁稚童都不放过,此为不仁!以己之长冠他人之耻,此为不德!背信弃义更是枉为人伦!” 赵行均道:“王上,此女放肆多次,还是直接一了百了的好!” 寒风在空气中呼啸,赵行均的说话声逐渐变成了嗡嗡声。她缩了缩身子,紧盯着齐琅手中的那把长剑。 宁做刀下鬼,不做亡国奴。 随后她用尽全身气力挣脱束缚,撞向那把剑…… 下辈子,她不要再做什么公主了。 * 南凉的宫殿中,沈昭坐在床头怔愣。她没死,还到了南凉…… “醒了?你睡了好几日。”温柔的声音传来,沈昭回头。 齐琅身披墨色裘衣,上面坠着金色挂饰,耳垂上戴着红色宝石的流苏耳坠,正满目含情的看向她。 妖冶,沈昭第一眼便想到了这个词。待她回过神来,精神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齐琅察觉了她眼中的警惕,在一旁坐下, 和声安抚:“别怕,孤不会伤你。” 他伸手欲探沈昭脖间的伤口,却被她一把躲开:“别碰我!” 齐琅柔声应道:“好,不碰你。” 香炉里名为“落白”的香料吐着烟雾,氤氲散开,掺上他略显暧昧的眸光,沈昭觉得虚幻:当日他狠厉桀骜,与此刻判若两人。 齐琅凝视双眸,忽然一笑:“孤那日见你勇猛万分,怎么今日像老鼠见了猫?” 沈昭懒得与他周旋,皱了皱眉头:“我就是沈昭,燕国公主,你要杀便杀!” 齐琅反道:“若孤真的要杀你,何须费力将你带回宫来。” 沈昭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不是要斩草除根么? 却听他继续道:“我无意与燕国起战,赵将军急功近利假传召令致你国破家亡,孤会处罚他。” 沈昭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公道。 “那你要如何处置我?” 齐琅却一笑:“孤本想放你走的,可你冒死回来刺杀,离开后你还能活么?可孤喜欢你,不想你死啊……” 沈昭看向面前男人:齐琅喜欢她,她是不是可以借他报仇…… “其实……”她咽下舌尖真相。 齐琅并不可信,她不清楚事情真相。况且此事事关他的两个心腹,怎能轻易告知。 她任由齐琅指腹摩挲过自己颤抖的唇瓣,没有反抗。 “嗯?”他满露出侵略性的眼神,抓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拽,“你安心留下,孤不是蛮横无理之人。我会等你,喜欢上我。” 齐琅离开了。 齐琅处罚赵行均用意是是掩人耳目还是当真生气?齐琅留着自己,是私心还是想彰显自己的仁善? 不重要了,她要杀了赵行均。 她若要借齐琅复仇,那便要演一出好戏。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国公主,会如何? 或许是,寻死? 沈昭环顾四周,不见锐器,甚至那把金钗也不见了——齐琅似早料到她有寻死之心。可寻死的办法,不止一个。 她绝食的第三日,昏了过去。 唯有真真切切,才最能让人信服。虽然伤敌一千自损百八,只要目的达到了便不亏。 齐琅听闻后面色凝重,更像是喃喃自语:“难道非死不可吗?” 她眼中并无求生之光。 沈昭坐在榻上发呆,待齐琅离开后这才恢复正常。 侍女照旧送来了饭菜,将菜摆在了桌子上。“姑娘,玉子糕请务必尝尝!” 沈昭抬眸去看那人,心中却已起疑。从不多嘴的侍女,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沈昭想着,不禁看向那盘玉子糕。仔细端详后并无不同,她随手拿起一个准备细看一番,却发现糕点下放压着一张字条。 她伸手,将字条打开。 沈昭激动地瞳孔一震,忙冲出去寻方才那侍女,可那侍女早已走远。 冬天少有如烈的日头,闽都作为南凉的都城靠北,此时却比南边的燕京还要暖和。沈昭正站在廊下恍惚,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声音:“怎么出来了?” 是齐琅的声音,这场好戏也应该收尾了…… 沈昭将手中的字条塞入袖中,缓缓转过身来,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下一秒,沈昭一个“跌倒”,顺势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齐琅愣在原地,眼中闪过惊喜无措。 她眼中有了光…… 沈昭的嘴唇微微颤动,轻声说道:“我……我有些头晕……”声音轻柔,仿若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二人之间。 沈昭不知他能否察觉语气中的刻意,心跳陡然加快。 却见他展颜一笑,温声道:“我扶你进去。” 沈昭任由他搀扶,跟着他去屋内。 她瞧着眼前这人,想起赵婕妤说的话:“世间人大多爱慕好看容颜,你父王也不罢免。昭儿姐的容貌,燕京的男子应当是没有不喜欢的!” 如今,沈昭倒有些庆幸母亲将她生的好看了。她学着宫里那位贵妃刻意讨好父皇的样子,挤出一个笑来:“我没力气执筷……” 齐琅怔了怔……像是询问:“我喂你?”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那便,苟延残喘下去,报仇。 第2章 杀赵行均 闽都城中,沈昭静坐在寝殿院内,抬眸遥望着西边天际,似在等待着什么。 几十里外的林郊路上,赵行均策马前往闽都城。他身后幽州铁骑,正遭受着腊月寒意的考练。 自三年前被遣幽州以来,他不曾踏入故土。 寒意吹来,沈昭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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