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寒目光一凛,抬手示意,身后两名黑衣人迅速上前,手脚麻利地将假尸首与老皇帝遗体替换。 当那具象征皇权更迭的棺木缓缓合上时,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殡天,终究成了真丧仪。 所有的波谲云诡都淹没在这穿堂的微风之中,再无人知晓。 殡天大典如期举行,宋临主持大典。 各藩王虽各怀鬼胎,但朝堂之内有周景寒运筹帷幄,城门之外有宋远行重兵把守,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谁也没想到,就在殡天大典结束的第二天,晋王殿下惨死在官邸之中。 一时间流言纷扰,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都猜测是太子宋临为登基扫除障碍,要把藩王困杀于京城之中。 藩王们人人自危,终是联起手来,召集早已埋伏在京城之外的亲兵,与宋远行的大军对峙于城门之外。 城外战火一触即发,城内亦乱作一团。 不知从哪冒出来数百死士,仿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趁乱在城中四处纵火、烧杀抢掠。 百姓们哭声震天,街道上烟火弥漫,人人担惊受怕。 “太子无能,都是他没有本事坐不稳这江山之主,才害得我们沦落战火!” 百姓的骂声不绝于耳,最终全部归咎于宋临之过。 面对城中之乱,宋临不得已调配城外一千精兵,进城协助御林军镇压祸乱的死士。 说来奇怪,那些死士原本隐于暗处,极难抓捕,自宋远行精兵进城后,犹如神助,不出三日便镇压了城内之乱。 京城中渐渐流传出一种风声:“那太子无能,甚至、甚至不如守城的宋将军!” 这样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在京城之内传开了。 等到宋临反应过来时,宋远行早已控制了京城。 从晋王暴毙,到城中之乱,宋临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今,藩王亲卫仍困守皇城,能解京城之乱的,只有宋远行一人了。 ** 皇宫内,周景寒依旧被困在东宫小院里。 他百无聊赖,只能坐在院中看天上的云彩。一扭头,看见了面色凝重的宋临。 微风拂过,撩起宋临的衣摆,露出他空荡荡的裤管。 宋临也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残缺的腿,不管他如何努力隐藏,终是会被人一眼看穿。 他面色一黯,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我本不该如此。” 周景寒凝视着天边流云,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曾经,我也觉得我不该如此。可世上没有‘本该’。” 发生的事,也无法挽回。 周景寒为宋临倒了一杯茶。 茶香入鼻,宋临的心难得平静下来,他看向周景寒,最后一次询问:“真的没有破局之法了吗?” 周景寒垂眸,声音平淡:“殿下比谁都清楚,藩王心有不甘、大臣各谋出路,根源就在于你的腿疾。” 他一日残疾,别人就会蠢蠢欲动,试图取而代之。 宋临哑声道:“难道孤就这样等死?等着藩王打进来?等着宋远行尽收民心?” 周景寒抿唇不语,良久才道:“殿下信我吗?”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只问你的忠心!” 宋临握住周景寒的手,声音急切:“对孤忠心一次,可否?” 周景寒终于仰起头,神色坚毅:“殿下,御驾亲征吧,亲自到城外击退敌人,守护你的百姓。” “什么?”宋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腿……” 周景寒打断他的话:“此时此刻,你的百姓比什么都重要。” …… 城外,两军对垒,神色肃穆,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城门洞开。 宋临策马而出的身影震惊了所有人。他背脊挺直如松,丝毫不见残疾之态。 直到那支从城楼射来的羽箭穿透他的后背,他仍高举佩剑,嘶吼着“誓死卫城、守护百姓”的誓言。 声音顺着城门,传入京城,正瑟瑟发抖的百姓全都惊讶于这个传说中“残废阴狠”的“无能太子”,竟为了百姓做到如此地步。 整整两个时辰的激战,将士们在他的感召下奋勇杀敌,终于彻底歼灭藩王的力量。 可宋临早已支撑不住,从马背上重重跌落,再也没能站起来。 宋远行护他回城,经太医诊治,宋临双腿彻底残疾,终身只能靠轮椅行走。 在宋临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宋远行悄然接手朝政。他自幼研习帝王之术,以惊人的效率收拾着残局。 朝堂之上,渐渐有人提起当年之事,这天下本就是宋临与宋远行的祖父共同打下来的,宋远行亦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不过,因着宋临为民拼死而战一事,在百姓之中呼声很高,无人再清算他之前的过错。 宋临也知大势已去,主动提出搬离东宫,到避暑山庄修养身体,从此再未回京。 …… 周府内,所有行李已收拾完毕。 宋远行匆匆赶来,最后送周景寒一程,言语之中亦有挽留之意:“真的要走吗?” 周景寒笑笑,看着早已坐上马车的林轻音:“她不喜欢京城,我带她去别的地方转转。” 游山玩水、逛遍山河。把这些日子的担心受怕、惴惴不安,全都忘记。 宋远行明白他的决心,笑道:“你便甘心为了她,放弃这一切?” 周景寒没有说话,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刚到临川城,华灯初上,夜色渐深,正是万家团圆之际,满大街弥漫着年夜饭的味道。 他已多日未进食,唇角干裂,连润嗓子都疼。 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林府的大门,想借二两银子给爹娘下葬。 他记得他娘亲说过,林家老爷虽爱财如命,但林家夫人极为良善,定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可他没等来林家夫人,只看见四个壮汉从门内出来,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肩膀、肋骨、小腿……棍棒从四面八方袭来。 周景寒虽幼年学武,但双拳难敌四手。初时还能抵抗一二,直到后脑挨了狠狠一棍,眼前一黑踉跄跪倒在地。 棍棒立刻如雨点般落下,直打到他都感觉不到疼了。 街道上年夜饭的香气还在,可灯火已忽明忽暗,他的眼睛被血污糊住,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 像一条死狗被抬着,扔到了远远的角落里,冰雪落在他的身上,好像要将他彻底埋葬。 直到那温柔又急切的声音响起,周景寒透过眼中的血污看见了一个温柔的妇人。 他没见过这个妇人,但脑海中立刻想起了母亲的话:林家夫人极为良善。 他确认了她的身份。 可这位良善的林家夫人并没有获得上天的眷顾,在他被救下的半年之后,她的身体便走到了尽头。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林夫人躺在病床上,一边可惜为他织的棉衣还没织完,一边不舍地看着被拦在屋外的轻音。 至于林宏,早在她身体被拖垮之时,便有媒人陆续上门开始谋划“续弦”之事,哪有时间来看她一眼。 林夫人也不再奢望,只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景寒,我把轻音交给你,你替我照顾她好不好?” 周景寒转身,透过窗户缝隙,看向懵懂担忧的林轻音,就这样应下了她的一生:“好。” 思绪流转,回到眼前。周景寒看着宋远行,微微笑道:“我没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仇恨已报,他已一生无求。这条命,从今以后只属于她了。 宋远行知他无所求,亦不再挽留,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京城的位置还给你留着,玩累了再回来。” 周景寒没有答应,抬头看向马车里的林轻音,目光坚定:“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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