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劲稍微松懈了些,薛南星踉跄几下,稳住步子,被人押解着往院外走去。 薛南星目光迅速掠过四周,共四名身着精制黑甲的侍卫分列二人周围,个个腰间悬刀,神色严肃。 “黑甲胄!?”她心中一惊。此乃大晋亲王或一品以上武将的府兵专属,方才隐约听到有人唤“世子殿下”。如今大晋只得一位亲王——琝王,那适才带头来拿人的,不是琝王世子还能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开始理清思绪。如今她已是奉川县衙的通缉犯,若是要捉拿她,大可将通缉令发至禹州,名正言顺地由官府缉拿,何故舍近求远,从京城派遣府兵。若是要杀人灭口,方才一刀砍了她便是。 思及此,心中虽仍有疑惑,她却反倒松了口气。 半柱香后,薛南星被押解至寺内的讲法堂,跨进门槛的一刻,她全然明白了。 …… 第2章 三日之约三日之内必须破案,亦只需三…… 此刻讲法堂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浑身湿透,皮肤被水泡得肿胀发皱,额间一颗痦子在了无声息的脸上格外刺目。 薛南星的眉心一下就拧了起来。 昨日下午,薛南星二人住进东偏院的禅房,无意发现,墙院后的山泥正随高处的雨水不停向下冲刷,已然将墙垣下半部尽数淹没,若是再下几场暴雨,必然会没过院墙冲到院内。 她出门找人帮忙,谁知那疯僧了能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她不停喃喃,狂笑不止。慌乱躲避间,她无意撞到了一个眼生的和尚,身后的了能见状竟是撒腿就跑了。 那人身形微胖,额间一颗肉色痦子颇为显眼。薛南星见他面带笑意,还算和善,就攀谈了几句,与他说了东偏院后山泥下滑之事。 可那和尚一听,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怒声呵斥了她几句就拂袖而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没想才过了一夜,人竟然死了!? “是,就是那个住在东偏院的程施主。唔......” 薛南星闻声望去,是昨日寺前那个敦厚和善的了悟和尚,此刻跪在讲法堂内,涕泗横流地哭诉:“......昨日下午我最后一次见着了觉,见他满肚子怨气就问了一句。他说刚撞见住东偏院的香客诸多挑剔,非命他把东偏院后墙外的山泥挖开。这几日世子殿下暂住寺内,本就不够人手,还要帮手去疏通山道,实在没空管那片荒院的后墙,便推辞了。谁知......”话未说完,又哽咽了起来。 听罢了悟所言,薛南星嗤笑一声,“我礼貌相求,何来命令一说。若是因为这无羁的原因就给我安个杀人泄愤的罪名,未免太过荒唐!”说完,怒目看向堂前之人。 堂前分立两人,左侧是一位年长僧人,年近花甲,慈眉善目,乃修觉寺方丈。 堂中则是一位锦衣玉带的年轻男子,他剑眉星目,容貌俊美,看年纪不过双十之龄,举手投足间带着京中纨绔独有的傲慢轻佻。 想必正是那位身份显赫的琝王世子——凌皓。 凌皓负手走到薛南星身旁,绕着她信步转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片刻后,突然停在面前,俯身凑上来,扬眉道:“哟,竟还生气了?” 薛南星撇过脸。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眼下晃了晃,她垂睫一看,半块玉蝉昆仑佩赫然躺在一个宽大的掌心之中。 薛南星瞳仁一缩,猛地挣扎起来,想要伸手去拿。 这半块玉佩是她偷验尸体时,从外祖父腹中取出的,是这场惨案仅剩的线索。一路以来,她都是随身携带,眼下怎会出现在这琝王世子手里!? “怎么会在你那里?还给我!”她咬牙道。可身后的力道仿若沼泽,越是挣扎,双臂被钳得越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折断。 眼前的手掌往回收紧,凌皓反问道:“你问为何会在我这里?我倒要问你,为何会在他那里!” 他指向身侧了觉的尸体,语气不由凌厉了几分。 薛南星心中一个激灵。 自离开奉川以来,她便一直浅眠,昨夜却破天荒地沉睡至清晨,直到那些黑甲卫闯进来拿人时,都还有些恍惚。 个中古怪,不言而喻。 薛南星沉默不语,只是顺着凌皓手指的方向看去,敛起眸 光,仔细端详起了觉的尸身。 尸体肤色淡黄,面色呈青紫,眼睁口开,两手不拳曲,腹部不膨胀,口鼻耳眼无水流出,指缝干净无泥藻。 此时,她已是心中有数。 “……咳……” 凌皓见她不应话,刻意清了下嗓子,正声道:“今晨卯时初刻,僧人了觉被发现溺死于西院水井。尸体捞起来时,手中挂着这半块玉佩,有僧人认出,乃归你所有,眼下又有人证,证实你二人确实起过冲突。依本世子看,定是你触了霉头,心中不悦,回去后怒气难消,便又去找了觉。争执间,你将人推入井中……” “……而这玉佩……”他举起手中的玉佩,扬声道:“正是在慌乱间被了觉抓住,一同掉入井中的,是不是?”他神色肃然,声音却清朗生涩。 薛南星一直将这半块玉佩贴身戴佩戴,只是入寺时见绳扣有些松动,便取下放在包袱里。未曾料,这小小举动竟成了指控她杀人的罪证? 可这逻辑实在不敢恭维,她听着只想笑。 “无稽之谈。”薛南星挺直脊背,仰视凌皓,哂笑道:“且不说我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杀人,世子殿下连这人如何死的都没搞清楚,就想定罪,未免太过草率。” 她这一笑看在凌皓眼里,只觉心底发怵,一时没能沉住气,脱口便道:“能怎么死的,不就是淹死的吗?” 说完,他见眼前的少年神色镇定,嘴角甚至浮出一抹轻笑,更是恼火。 不能被这小子淡定的模样给蒙蔽了。凌皓定了定心神,接着道:“本世子看的是证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 “人证可以说谎,物证可以栽赃!”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喉咙,凌皓不愤道:“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有人栽赃?这玉佩既是你贴身之物,又怎会轻易被别人拿到?” 薛南星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说不出了吧?”凌皓轻蔑一笑,“哼,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 “死者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眼前跪着的少年缓缓开口,“只需详细查验尸体,真相便一清二楚。” “昨夜又是暴雨,眼下去龙门县那条路也堵了,上哪儿去寻仵作来验尸?”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 堂内众人纷纷应和,“就是……就是……” “请世子准允草民查验尸体,自证清白!”混乱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薛南星身上,方才还应声附和的小僧们霎时噤了声。 法堂内突然静下来,针落可闻。 凌皓猛地蹲下来,与薛南星目光齐平,满脸不可置信,“你会验尸?” 料他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位十七八岁的清俊少年郎,与那些他见过的那些粗鄙仵作联想在一块。 “嗯。”薛南星颔首,心中略一盘算,平静道:“草民家贫,自幼便在义庄替人守尸,后来为得一技傍身,便学了一些验尸之术,偶尔也会去县衙帮忙。” 众人不知,交她验尸之术的并非别人,而是她的外祖父,前朝大理寺卿,后任刑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的法界灵犀——程启光。 程启光自幼立志于法曹,誓要扫尽天下悬案冤案,他不仅言出必行,更自学验尸之术,创制诸多新奇的验尸法门。为官二十年,破奇案、洗冤狱,凡经他手,无一冤假错案。 可他却要被迫颠沛逃亡,隐姓埋名,最终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提及此,薛南星神色微动,眸光黯淡下来。 竟还真是个仵作?凌皓见她言辞切切,再次审视起眼前的少年,这略显单薄的少年之躯,仿佛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稳可靠。 他抬手轻挥,薛南星身侧的黑甲卫醒目地松开手。 薛南星胳膊上的力道突然一卸,顿时松了口气。她揉了两下手肘,说道:“既是山路皆封,我已无处可逃,还请世子殿下给草民一次机会。三日,不出三日定能查明真相。” 凌皓诧异,“你当真能在三日内就找到凶手?” 薛南星点头应是,“那凶手必然仍在寺内,甚至就在这法堂上。雨势难测,若非暴雨连绵,不出三日,山道必将通畅,届时再想捉拿凶手就难了。所以,三日之内必须破案,亦只需三日!” 三日,足够那帮衙差搜遍龙门县,若是山道通畅,他们随时有可能寻至这里,所以也必须只能是三日。 她紧抿双唇,目光坚定,竟是有种难以名状的气势。 “起来吧——”凌皓站起身,拍了拍袍摆,“那本世子就许你三日罢。” “谢世子殿下!”薛南星拜谢,遂起身走到方丈跟前,恭敬问道:“请问方丈,寺里的人可都齐了?” “是的施主,皆已在堂内。本寺只是山中小寺,僧人并不多,除贫僧外,平日里寺内事务多由师弟慧能打点。”方丈介绍道,抬手指向法堂最左侧。 薛南星沿着手指方向看去,慧能年逾四十,身量瘦小,两道极为浓郁的粗眉在清瘦的面容上尤为突出,粗眉下目光炯炯,虽未说话,却给人一种辞严厉色之感。 方丈接着道:“旁边依次是了善、了静和了悟,‘了’字辈排在‘慧’字辈后,乃寺内第二的辈分,他们几人都是自小在寺里长大的,师兄弟几人感情颇深。另外六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小沙弥,来寺里不过数年。” “嗯。”薛南星颔首,转而依次看向对面三人。了善和了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站在一起颇为滑稽,了悟她昨日见过,中等身材,面目和善,无甚特点。 她转头看向凌皓,“还请世子让寺内所有人先行回房,并派人看守,出入皆要有人跟着,不得擅自行动。” “行,就先按你说的办。”凌皓双指摩挲着下巴。 沉吟一瞬,他又信步走到薛南星身侧,“这三日,本世子亲自看着你,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一只手掌覆下来,正正好搭在薛南星的右肩。 第3章 验尸世子殿下颇具天赋 “咳……咳……”薛南星心头一紧,惊得喉咙发痒,不由咳嗽起来。她赶忙虚掩口鼻,顺势向一旁侧转身子,从凌皓的臂弯中滑脱出来。 众人回房,薛南星被凌皓监视着,取来验尸的箱笼。 了觉的尸体已被放置在香案上,因从水中捞出,突然遇热后尸体腐败加速,此刻已散发出淡淡腐味。凌皓方一靠近,肚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适才离得远还不觉什么,这会儿近了才发现这么臭。”凌皓捏住鼻子抱怨,不由后退半步,一脸恶心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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