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当真?”薛南星挑眉,“可民女怎么听陛下说,家父母葬于青州,太师如何能在此刻抬出来交由我验?” 魏明德面上青白交错,袖中手掌已攥得骨节发白。 此刻,景瑄帝忽然自恍惚中抽离,惊怒道:“翻查此案乃朕的密令,太师如何知晓?” “这……”魏明德喉结滚动,目光几欲转向某处,却生生忍住了。 薛南星深深看一眼陆乘渊,继续道:“康仁十二年秋,外祖父程启光因谏言获罪,判全家流放幽州。离京那日,行至京郊,我哭闹着要吃桂花糕……回来时,正看见黑衣人们将我父母亲族,一个接一个抛下断崖!” “十一具身躯,像破布娃娃般坠下去。”她指尖开始颤抖,却拼命稳住声线,“他们发现少了两人,于是漫山遍野举着火把追……外祖父背着我,在乱葬岗与尸体同眠,逃了整整五年……五年。” 眼底忽地擎起一团雾气,她穿过雾色往前看,竟看到沉浮着十年未熄的烽火与执念。 “五载春秋,我们隐姓埋名,辗转至奉川,勉强得了几年喘息。就在我们以为终于能重回京城时——” 她猛然回身,直指向魏明德,神色蓦地变得凛然无比,“是他!魏明德!他毒杀外祖父,焚毁青州宅院,将我们赶尽杀绝!” “荒谬绝伦!” 魏明德突然朝凌横及众臣深深一揖,“太子殿下,诸位同僚,老臣治家不严……”直起身时,面上竟带出痛心疾首的愧色,“竟由这疯妇在殿中胡言乱语,让诸位见笑了。来人——” “来人?”薛南星笑道:“太师要唤何人?” 她倏地收笑,瞥一眼西北都司指挥使严崇,“是这位将军会听令于你?还是……”她突然指向殿外,声音更冷冽三分,“你魏家的私兵已候在丹墀之下?” 魏明德额角青筋暴起,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血口喷人。” 他随即转眸看向陆乘渊,正欲再开口,岂料文远侯忽然上前一步,不轻不重道:“太师何不容薛小姐把话说完?” “多谢侯爷。”薛南星向侯爷微微颔首,将手探入袖囊。当她取出那两样物件时,魏明德面上血色霎时褪尽。 是一片信笺残页和两半块昆仑玉蝉珮。 薛南星面向众人,举起手中物,“这是民女亲手剖开外祖父遗体时所得。外祖父临死前,将半块玉蝉昆仑珮合着未燃尽的信笺吞入腹中,为的就是留下最后的证据。幸儿一场大火虽烧焦了他的尸首,但腹中之物到底是保下来了。” 魏明德突然嗤笑出声,“就凭这残玉碎纸?能说明什么?” 薛南星缓缓转眸,一字一顿,“康仁三年,清、田、变、法。” 四个字一出,魏明德眉宇间眼见地浮上慌乱之色。 薛南星续道:“当年清田变法,外祖父锒铛入狱。是太师您以项上官职作保,才换得变法推行,外祖父获释。而这块昆仑珮正是当年你二人为明志所碎。” “外祖父临死前为何会将这半块玉佩吞入腹中,想来不必我严明,诸位大人都已经明白了吧?” 文远侯抚须道:“狱中碎玉明志,的确曾是士林传颂的佳话……” 殿角亦有老臣轻叹,“确有此事。” 薛南星将玉佩悬于魏明德眼前,“这半块昆仑珮,本该由太师珍藏的另一半,为何会在我外祖父腹中?太师不如……解释一二?” 魏明德广袖一甩,别开脸去,“此物确是老夫旧物,然多年前便已遗失。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栽赃嫁祸也并非不可能。”他眼中的狰狞色几乎要掩不住,却还笑道:“谁人不知你薛南星记忆全失?怕不是癔症发作,凭空捏造!” 薛南星逼近一步,“倘若我……全都想起来了呢?” 第138章 结局(上)十年风霜催人老,朱颜未改…… 薛南星逼近一步,“倘若我……全都想起来了呢?” 此言出,连陆乘渊都怔了一瞬。 随着这句话出口,十年前被刻意遗忘的一幕幕渐次清晰,化成一丝一缕的哀恸与怅悲,转而又被满腔忿恨取代。 薛南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魏明德,恨不能将满腔愤恨化为利刀,将 对方千刀万剐。 “青峰崖上……”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我亲眼看着爹娘被那些黑衣人活活打死……而为首那人腰间,分明挂着御——” “够了!”陆乘渊突然厉声喝断,将她后头的话截断,“你闹够了没!?” 薛南星一愣,从来坚定清晰的目光里露出一抹茫然色,可未及她反应过来,又听得一句: “来人,将她带下去!” 薛南星错愕地看向陆乘渊。 她错愕的这一瞬,魏明德忽然从震怒中回过神来。 他方才被薛南星接连不断地激怒,震得脑仁嗡嗡响,险些乱了阵脚。此刻脑中嗡鸣渐止,他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魏明德眯起眼睛,声音陡然转冷,“你是如何入宫的?” 薛南星瞳孔骤然收缩,魏明德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然一转念,却发现了问题所在。 是了,按他的谋划,此刻西南军早该入京,混在迎亲队伍之中,在陆乘渊的配合下,已然封锁了皇城才对。若非计划有变,她岂能安然站在这里?而这变数…… 心念电转间,胸口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薛南星瞳仁猛地一缩,眼底尽是愕然与无措。她下意识抬手去探,触碰到冰凉的剑身,一股黏腻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她素色的衣袍上,触目惊心。 满殿惊诧,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薛南星微启双唇,喉间呜咽,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觉胸口一呛,一股腥腻之气直冲而上,苍白的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眼底被泪水与血色覆盖,再也看不清眼前之人。 忽地,她抬起双手,紧握剑尖,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外拔出,而后松开双手,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罪臣之女薛南星,隐瞒身份,女扮男装潜伏大理寺,欺瞒圣听……”每个字都像浸过冰水的鞭子,抽得满殿死寂,“扰乱朝堂,罪无可赦……” 声音忽远忽近,薛南星只觉得眼前天光渐暗,眼皮像是被千万根丝线牵扯着,直至她看见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化作模糊的光晕,身体的最后一丝意识也被抽掉。 “陆乘渊!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景瑄帝怒吼震彻殿宇,明黄龙袖带起疾风,在薛南星坠地前堪堪接住那具染血的身躯。 陆乘渊微微垂眸,横眉侧目,冷冷瞥向地上的薛南星,见她被人抱起,眼角微颤,眸中墨色翻涌。 转瞬间,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缓缓阖眸,鼻间深吸一口气,只这一息,却仿若经历了一个甲子…… ……再睁眼时,又只剩冷冽与阴郁。 景瑄帝十指颤抖得厉害,撕开龙袍前襟,不顾一切地压住她心口的伤,一遍一遍唤着“南星”,然而怀中之人再无任何反应。 他仰首,几欲咆哮,然而十年积累的悔痛霎时如毒蔓缠上咽喉,紧紧勒住,扼得他无法呼吸,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是她的骨血啊……十年前他护不住那个执伞而立的女子,如今坐拥四海,为何还护不住她的孩子。 一颗泪珠自帝王眼角滚落,砸在薛南星惨白的唇上。 陆乘渊瞳孔骤缩。 那滴泪在他眼中折射出一丝疯狂与决绝。 “好一片痴心。”陆乘渊眼中猩红一片,剑锋寒光暴涨,直取景瑄帝心口,“那你便也随她一起去罢。” 剑尖逼近,撕裂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陛下仍是天子!”镇北侯怒喝一声,冲上前挡在景瑄帝身前,“陆乘渊!你这是弑君大罪!” 殿中顿时哗然。 御史大夫踉跄上前,“王爷三思啊!” 文远侯须发皆颤,“此乃万劫不复之举!” “弑君?”陆乘渊剑尖纹丝不动,声音冷漠到瘆人,“那便弑了。” 他突然反手一剑,剑锋劈裂屏风,横扫过众臣,“把这些聒噪的老匹夫,统统给本王拿下!” “你敢!”镇北侯铮然道:“区区五万西北军,也敢在皇城放肆?” 然而自方才起一直沉默未语的魏明德突然抚掌轻笑,眼底闪过一丝得色。 他斜睨陆乘渊一眼,转向镇北侯时已换上讥诮色,“侯爷的北境铁骑再是威猛,此刻怕也鞭长莫及吧?” “本侯府兵三千皆百战精锐,更有御前禁军、神策军坐镇皇城,岂会敌不过他……”话音未落,镇北侯目色中闪过一丝异样—— 这位素来沉稳谦和的两朝老臣,脸上竟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阴鸷。 “御前禁军?”魏明德阴冷一笑,转眸间流转出狠厉之色,“来人!传御前禁军统领、西南都指挥使,将这些乱臣贼子——给本官尽数拿下!” 殿外顿时响起整齐的甲胄铮鸣,殿门轰然洞开。 御前禁军统领沈徽之按刀而入刀未出鞘,却已杀气凛然,身后银甲禁军如潮涌入,再往后是黑压压的重甲,各个肩头配狼头徽记,是西南军。 “沈……徽之?”景瑄帝看到为首之人,先是惊讶,然后是震怒——原来方才薛南星未尽之言中的“御”字,此刻如惊雷般在脑中炸响,是御前禁军! 他抬手指过去,指尖止不住发颤不可置信,“你……竟然是你!?朕早该想到,单凭魏明德这个老匹夫,如何能有底气逼宫造反,原来朕的身边,一直卧着条毒蛇!” 沈徽之单膝点地,“当年魏将军救命之恩……”眼神直视天子,“臣——不得不报。” 话音落地,君臣之礼已尽。 他缓缓直起身,眼中杀意凛然。 “还不动手!?”沈徽之厉喝声响彻大殿。 然而电光火石间,局势陡变—— 回应他的竟是一片刀剑归鞘之声。 一众西南军精锐突然调转枪头,长矛对准齐齐对准禁军,两军对峙间 ,西南军阵列明显厚出一截。院中黑影攒动,重甲士兵沉默列阵。铠甲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护腕磨损处露出经年征战的痕迹。 不是禁军的鎏金轻甲,而是边关将士的玄铁重铠。 沈徽之脸色大变,反手欲拔佩刀,却被西南都指挥使的横刀抵住咽喉,刀锋冷光映出他惊骇的瞳孔,“你……?” 那西南都指挥使原本戴着狼首铁盔立于阵中,此刻突然抬手摘盔,铁盔落地发出“咣当”一声闷响。“沈将军,”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渍,“去岁回京复命时,末将曾在兵部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沈徽之定睛一看,此人哪是什么西南指挥使,分明是西北骁将阮其明! 情势急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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