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程忙倒了杯热水进里屋去,燕回从药柜里取了些外敷和内服的药材包好,只等智圆过来早些将人打发了。 没一会,阿程忽然从里间出来,走到燕回身边,压低声音道:“师父,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燕回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没看错?” 阿程沉思道:“好些年了,他现在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认错,但他确实像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位熟人。” 燕回肃然问道:“你那位熟人是什么人?”
第41章 故人遭难 阿程道:“淮阳城的一位富绅,是个读书人,也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以前常去我家与我父亲喝酒聊天。他以前很是喜欢我,常逗我玩耍,我们兄妹都唤他王叔。” 燕回道:“这可真是巧了。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要相认。你身上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程点头道:“我知道的,师父。我既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被人出卖。” 燕回点点头:“你虽然长大了不少,也换了妆,可难保他不会认出你,现在开始你尽量不要到他跟前去。你到师父房里去歇息会,记住脸上要动一动,既要瞒过智圆,也要避过里面这个人的眼睛。” 阿程犯愁了,要瞒过智圆可不容易。 于是当智圆凌晨时分再次来到回春药铺,见到开门的阿程半边脸红肿,上面涂满药膏的时候,吃了一惊,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程满腹牢骚地抱怨道:“还不是你,半夜三更带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师父忙着救人,打发我去外面擦掉地上的血迹,黑灯瞎火的看不见,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智圆一拍大腿,懊恼道:“是我疏忽了,竟忘记了这么大个事情。辛苦你了,下次一定补偿你。对了,那人怎么样了?” 燕回从里间出来道:“命保住了,都不是致命伤,就是血流的太多了,怕是要大伤元气。大师这是来接他走的吗?我备好了一些药材,你一块带走。” “... ...”智圆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红着脸道:“实在对不住,怕是还要让他在你们这躲两天,外面不少禁军在满街巡视,我现在还没法带他离开这里。” 燕回满脸为难之色,叹口气道:“非是我见死不救,就怕和上次一样满城封禁,禁军上门搜查,大师也看见了,我这小小药铺实在藏不下一个人,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师徒怕是小命难保。” 智圆连忙保证道:“不会上门搜查,我已将禁军引到了东城,即便搜查也只在东城一带。再说了,万一真有人上门搜查,就说是我逼迫你们师徒收留此人的,一应罪责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们两个。” 这话燕回还真信,禁军统领的师父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白瞎了?可这事他们只能装傻,先弄清此人身份更要紧。 燕回又叹了口气:“我信大师的话,只是恐怕到时候大师自身难保,又怎么顾及得了我们?” 智圆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人家不知道自己身份,有此担心再正常不过。 于是智圆拱手道:“有件事一直未跟燕掌柜言明,我这里先陪个不是。 “禁军统领兰鑫是我的徒弟,我一直寄居在镇国公府。救下此人正是我那徒弟给我捎了话,他无法违抗圣命,只得出此下策。晚些我去见他,让他暗地里关照下,绝不会给两位惹来麻烦。” 虽然早就清楚智圆的身份,阿程师徒依旧被他这话惊到了。 燕回一边感叹智圆的身世,一边趁机问道:“此人究竟犯了何事,竟让皇上亲自下令追杀?” 智圆心中有愧,深觉自己太不厚道,将一个被朝廷追杀的垂死之人无端扔给一对并无过深交情的师徒照看,确实太过理亏,哪里还有脸对人隐瞒实情。 于是利索地将事情和盘托出:“此人乃淮阳一义士,姓汪名盛,不久前到应天府衙举告,说是原淮阳知府程德芳尚有一幼女还在人世,承恩侯被刺极可能是那孤女所为。” 说到这里,智圆注意到眼前两人满脸震惊之色,阿程师徒这回是真的被惊得如五雷轰顶,一时回不过神来,尤其是阿程,险些要惊呼出声。 智圆倒是没有怀疑,只当他们不信那程德芳居然还有后人在世,连忙解释道:“那孤女是否还活着其实这汪盛也不清楚,据闻他暗中寻找那孩子五年了,一直杳无音讯。 “此番会上府衙举告,最终目的是想将此事捅破,试图为程德芳翻案。周昌周大人和我那徒弟得悉此事,颇是为难,直到昨日才由我那徒弟私下向皇帝透了点口风,哪知道皇帝一听闻此事,二话不说下令立即格杀此人,并不得向外透露此人举告的所有消息。 “我那徒弟无奈之下一边命人前去缉杀旺盛,一边暗地使人给我捎了口信,让我设法救下此人。哪知道我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此人已身中数刀,正勉力逃命。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他救出来,见他浑身流血不止,无奈之下才将他送到你们这里来。” 听完一席话,师徒二人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燕回悄悄按住了阿程微微发颤的右手,让他冷静下来。阿程低头垂眸遮掩住湿润的眼眶,燕回忙转移智圆注意力:“五年前淮阳灾民民变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民间多有传言,那程德芳乃是被承恩侯嫁祸,实际贪墨赈灾银款的正是承恩侯自己,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智圆叹道:“十有八九是真。只是此案早已被那皇帝老儿定论,哪有那么容易再翻案?里面那人对友人一片赤诚,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实在不忍再看他枉死,才冒险救下了他。” 燕回忙起身对智圆深深一揖,阿程也跟着站起来弯腰致谢。 燕回道:“大师高义。公道自在人心,民间无数百姓都暗中为程德芳鸣不平,却无人敢出言为其喊冤,里面那位义士竟有为程德芳翻案的勇气,着实令人敬佩。大师不顾危险救下此人,可见心地正直良善。 “既是如此,我们师徒也当尽一份绵薄之力,此人就留在这里养伤吧,外面还请大师多多留意,万不要再让此人落入朝廷之手。” 智圆也忙起身回礼,心中万分感慨,自己眼光确实不错,这燕掌柜师徒着实忠厚,把人安置在此再恰当不过。 于是对燕回道:“我还要回府一趟,见下我那徒弟,打听下外面的情况。燕掌柜这里还缺些什么药材尽管跟我说,我一并捎过来。千万不要客气,镇国公府不缺这些东西。” 燕回也不推辞:“此人性命暂且无碍,却需要些大补的药材调养身子,大师得空再过来,白日频繁进出我们这小店倒是容易引人生疑。” 智圆点头称是,又到里间看了看汪盛,见他依旧未醒,才出门离开。
第42章 孤女程瑛 智圆一离开,阿程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下,伏在燕回肩头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故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找了自己五年,还试图为父亲翻案,这叫他如何不感动伤怀? 阿程正是五年前惨死灾民棍棒之下的程德芳之幼女程瑛。 阿程依稀记得那一日她独自出门去玩耍,远远的便见到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手持棍棒冲进了知府衙门。 阿程起初以为有民斗官司告上了府衙,便跟在后面瞧热闹,哪知事情很快不对劲了。 灾民们一面口中高喊着“杀了贪官、杀了程德芳!” 一面蜂拥着冲进府衙。阿程想要跟进去,可人太多了,她根本动弹不得,在外面急得大哭。 自从淮阳遭灾以来,父亲想尽办法各方筹粮救济灾民,连母亲的首饰都拿出来去兑换粮食。 他们兄妹三个也跟着节衣缩食,只为省出一口粮食给街上乞讨的孩子一碗饭吃。 父亲的好友也纷纷解囊相助,一批批粮食运往城外的粥棚。 然而灾民太多了,这些粮食转眼就分食一空。父亲急得满嘴起泡,不断地向朝廷催要赈灾粮。 前几日才听父亲说朝廷派了钦差大臣过来赈灾,父亲还在感念淮阳灾民终于有救了,怎么才几天的功夫,父亲就成了贪官,这么多灾民喊打喊杀地冲进府衙去了? 阿程被挤在人流里,寸步难行,直到看见府衙后院燃起大火,人流才开始往后退去。 远处不少官兵渐渐围拢过来,那些官兵手持长刀,凶神恶煞地驱赶着灾民往城外而去,阿程夹在灾民中根本挣脱不出来。 阿程随着人流被赶到城外,心里惦记家人,始一脱身便往城门跑去。 然而城门紧闭,任由阿程如何哭喊也无人搭理。 一旁灾民以为他是城中哪家走散的孩子,兴奋地过来告诉他贪官全家都被他们打杀了,朝廷很快就能拿到赈灾粮来救济他们,等明日就会开城门,熬一夜就可以回家了。 阿程听了伤心欲绝,她自小聪慧,如今虽未满七岁,却也知道此刻决不能泄露自己就是程德芳之女。 眼下又进不得城去,索性混在灾民里打听府衙的情况。 阿程第一次见识了人性的丑恶,那些灾民眼里充满恨意,却津津乐道地讲述着如何在府衙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的壮举。 一边说,一边痛骂父亲贪墨赈灾粮,害死无数百姓,就该断子绝孙。 灾民们感念钦差为他们主持公道,不仅给了他们活下来的希望,还让他们亲自报了仇。 阿程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灾民不停地吹捧自己杀了几个人,心里万念俱灰。 父母和哥哥姐姐今日都在府衙内,如何能够从这些满怀恶意的灾民手中的棍棒之下逃脱? 阿程心中恨意翻腾,却不知往哪里发泄。 阿程浑浑噩噩在城外呆了一夜,第二日果然有人开了城门出来赈灾。 几个粥棚里熬着能照见人影的白粥,一位官差在一旁喊话,城内正在追查贪官余孽和同党,严禁灾民进城去扰乱城中秩序,否则以贪官同党论处。 灾民有了吃的便已感恩戴德,俱皆连连应承。 阿程进不去城里,此时又困又饿,却丝毫不想去要一碗带血的稀粥喝,也不想与那些打杀自己亲人的灾民混迹在一起。 阿程独自一人远离人群,茫然地朝远处走去,心里惶恐无比却企望着父母亲人能侥幸逃过一劫。 阿程紧紧绕着淮阳城走了两天,出城以来滴水未进,此时又累又饿,浑身再无力气,倒在路边不省人事。 阿程再次醒来,已是第三日午间,她一睁眼便见到了师父。 当时师父正喂他喝水,阿程看见师父温和的眼睛,眼泪汹涌而出,待吃了点东西,有了力气,便请求师父带她进城去找父母。 师父细细问了她的来历,当得知她竟是程德芳幼女时,十分震惊。 师父沉重的告诉她,她的亲人均已死在了灾民手下,现在满天下都知道程德芳贪墨赈灾粮款,是罪臣,阿程如果要回去肯定会被捉拿归案,后果如何实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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