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麻烦了,邸报在此!”一道清冽的嗓音传来,众人皆闻声望去,姜小四拦了要去寻邸报的官差,双手呈了一沓纸张高举过头,“大人,这些是姜逢写的所有邸报,您大可尽数查阅,里头并无一句关于顺阳王谋反的倾向,也没有污蔑朝廷重臣的凭据,这一切,皆是有心人故意引导,姜小姐是无辜的!” 县令接过那些邸报,一字一句看了个仔细。付凝玉心下不安,递了个眼神给姜逢,姜逢摇摇头,示意她安心。 “这上头……”县令顺了顺长髯,思忖道,“确实没有什么污蔑朝廷的文章,只是你这邸报,真实性存疑啊,若说是话本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贾有德急得跳了起来,不顾场面大声嚷嚷,“大人,您在仔细看看,她一定写了,她不可能没写,满京城风言风语,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放肆!”县令冷哼一声,他现下看这个贾有德是越看越不顺眼,芝麻大点的事闹得如此不体面,“你还敢质疑本官不成?” “不、不敢,只是大人……” “行了!”贾有德还没说完就被县令厉声打断,“这邸报上确实什么都没有,至于你,贾有德,妄图诋毁他人清白,打十个板子丢出去以儆效尤!” “不、不不……”贾有德被官兵拖了出去按在板子上,杀猪似的叫声贯彻整个府邸,县令揉揉鼻梁,疲倦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聒噪!” 姜逢扶着跪麻了腿的付凝玉路过时,还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姜小四跟在后头刚正不阿,贾有德被布条堵了嘴发不出声来,通红的眸子恨恨瞪着他们似要沁出血来。 出了官府付凝玉才道出心中疑惑:“丫头,那邸报是怎么回事儿?京中不都传遍了吗,怎么会说这里头什么都没有?” 姜逢吐了吐舌狡黠一笑,虽说为了赚钱,她不得不靠邸报为生,但为防东窗事发,她早就留了个心眼。 “二皇子夜会神秘男子被户部侍郎发现,咱们圣上膝下一子四女,哪儿来的什么二皇子,众人不过看个乐子,谁会去深究圣上有几个儿子?至于什么顺阳王谋反,我不过是在邸报中写了个王爷,从未曾指名道姓,近日京中有关顺阳王也的流言愈演愈盛,是百姓自己要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早就说了,咱们这种小作坊出来的邸报,没什么威信,是邸报还是话本不过一念之差,真话里掺点假话,假话里掺点真话,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千人千面,就看旁人怎么理解了。” “这倒没错。行了,你们快回去吧,闹了一天了,我也该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我那铺子。” 姜逢见付凝玉回了书肆,转头对姜小四道:“咱们也走吧。” “等等!” 身后有人喝住了他们。 不待姜逢回身去看,她便被一股大力扯了出去,扯得她手腕发疼,只见贾有德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拽着她不放。 姜逢内心嫌恶,正要发作之时,就听贾有德不怀好意道:“你就是姜逢吧?那个下毒害死亲弟的姜家二小姐?” 姜逢猛地瞳孔放大,积藏心底的恐惧与仇恨再次疯长出来,她面色泛白,头皮麻了半边,就连鬓角也生了些冷汗。 姜小四见姜逢面色不对,连忙将贾有德的手打开:”男女大防知道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碰我姜姐姐!” 贾有德见姜逢这反应,心知这多半是真的,布满横肉的脸上扬起阴恻恻的笑容:“姜逢,咱们走着瞧,今日的仇,他日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姜逢浑浑噩噩,全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冰凉的指尖忽地染上一抹暖流。 她转头,姜小四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指尖,笑得和煦。
第4章 近日京城风言风语愈烈,饶是姜逢不常出门,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夏绿出去买了菜回来,见姜逢岿然八风不动地坐在书房里写邸报,不免有些着急:“小姐,您听听外头都把您传成什么样了?都说您是弑弟的恶魔!” 姜逢写完一篇,眯着眼满意地看了看,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我确实是啊。” “小姐!” 见夏绿似是真气着了,姜逢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哄道:“哎呀,你个小丫头担心什么?不就是那个贾有德搞的鬼吗,你放心,你家小姐我心里有数的。” 见人还撅着嘴,她继续道:“好啦,陪我去一趟半闲书肆,我把邸报给送过去。” 一路上偷偷瞧姜逢的人不在少数,显然姜逢已经将名声打了出去,在顺阳王谋反这头等大事下还能分一杯羹,足见她的名声之响。 她将邸报交给了前头的伙计,转头寻不见付凝玉,疑惑地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那伙计目光有些躲闪,小声嗫嚅道:“在楼上呢。” 姜逢不是傻子,自然心知肚明伙计如今这般神情是为何。且不说一路走来迎着多少怪异的目光,就是这书肆里的客人见她进来,也已窃窃私语多时。 可她向来不是个在意别人看法的主儿,不然也不至于被编排了这么多日还如此沉得住气。 夏绿却不这么想,她家小姐往后还要嫁人,名声败坏成这样,叫一个姑娘家如何做人? 她气急了想要冲出去同那帮碎嘴子理论,一旁姜逢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先一步拦下了她,而后对那伙计微微颔首:“那我去楼上找她。” 姜逢抬脚迈步向楼梯走去,背上却忽然一痛,紧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斥骂:“姜老爷可是全城皆知的大善人,怎么偏偏生出了你这么个恶毒的女儿!果然,庶女就是庶女,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书肆顿时凝固了一瞬。 但不过片刻,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居高临下地指责她。 “就是,谁给她的胆子敢毒害嫡子?” “她家主母也是可怜,婚后一个月被抢了丈夫不说,现在连儿子都被她们母女俩害了!”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严严实实堵在门外,半点瞧不见光。 人就是这样,没有出头鸟时都恨不得躲在别人身后,但只要有人起头,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将你踩到泥里。 姜逢脚步滞住,心中燥意如野草般蔓延生长,她突然觉得她还是挺在意这件事的,忍了这么多天,她决定不忍了! 她猛地回过头,直直与那些人对视,眼里是遏制不住的火光。 堂中一片鸦雀无声,仿佛方才义愤填膺的不是他们。 姜逢目光在四周迅速扫视着,很快瞥见角落一个青瓷花瓶。 姜逢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倒了花架,花瓶应声而落,碎片在地上溅起,她随手捡了一块当做武器,锋利的瓷片对着那些看客:“继续说!” 不知是否真是被姜逢这架势给唬住了,那些人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还是没人敢说话。 “都不说了是吧?那我说。”姜逢依旧举着瓷片,丝毫没有想要放下来的想法,“姜蔚是不是我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干得出来。” 见周遭一片错愕的神色,估计他们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姜逢微微一笑,语气里带了点危险:“你们也知道,我呢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如今被赶出了府,那就什么都不是。既然我什么都不是,那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说不定,哪一天我心情好,在井水里下点毒呢?” “诸位,要小心啊。” 目睹了全程的夏绿:“……” 好想像姜逢这样不要脸地活一次啊,可以随心所欲得罪所有人。 她赶紧把人往楼上拽:“快走吧小姐,别闹了。” 欺负完人的姜逢心情颇好,随手将瓷片往地上一丢,乖乖跟着夏绿上了楼。 刚被恐吓过的众人:“……” 付凝玉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见她俩上来,倚在门框上闲闲调侃:“记得把我的花瓶赔给我啊,可贵呢。” “……”姜逢一时间心情有些许复杂,虽然爽了,但不想赔钱。 付凝玉哼笑了声,也不指望她真能赔钱,问道:“找我什么事?” “贾有德最近没找你麻烦吧?”姜逢试探地问了句。 付凝玉疑惑地抬起眼皮瞅她一眼:“他最近不都找你麻烦吗,怎么会有空来找我?” 虽然姜逢很不想承认,但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我是想说。”姜逢忍了忍,好脾气道:“咱们总这么写人家谋反的事也不太好,万一哪天又被人给盯上了呢?还是得写点没那么危险的。” “哦,随便。”付凝玉心不在焉。 姜逢不满地盯着她,见她目光一直放在窗外,也跟着好奇地探出身子去看。 一楼廊下站着个很清瘦的书生,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姜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那小白脸谁啊?” “啧。”付凝玉打掉她的爪子,翻了个白眼道,“会不会说话?” 姜逢继续:“你相好?” 付凝玉面上微微泛红,有些难得一见的娇羞:“八字没一撇呢。” 那就是有苗头。 “那你还装什么,又不是没嫁过人,上啊!” 付凝玉有些惆怅,咬着牙道:“……怕吓着他。” 姜逢其实清楚付凝玉在担心什么。她早先年嫁过人,后来和婆家闹得难看,主动休了丈夫出走,所以在京中名声也不怎么好听。 如此白白净净一个小郎君,若是和她在一起,反而连累了他。 这种事旁人多说无益,还得自己想清楚。姜逢本来也只是想与她商量后续邸报的事,见她没心思,便先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京城的冬天总是很冷,姜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细嫩的小脸冻得煞白。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更烈些,厚实一层铺在地上,将生气与希望掩盖在身下,倒叫人有些茫茫。 近日京城涌入无数流民,长街上日日响彻他们的呻吟、悲嚎、怨骂。哀鸿遍地,无间炼狱。 他们无处可去,亦无人愿意为他们提供一处容身之所,只能暂时栖身在大街上,靠着官府每日施舍的一些薄粥勉强过活。 平时姜逢只是听陈嬷嬷与夏绿说起过,可如今亲眼瞧见,还是不免心酸。她伸手接了片飞雪,那雪明明白得刺眼,姜逢却觉得灰得暗淡。 要变天了。 身后一阵推搡的声音将姜逢飘忽的思绪拽了回来:“我呸,真是晦气!好好的京城让这帮乞丐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骚动的人群猝然寂静了,皆抬头望向那个面露嫌恶掩着口鼻的书生。 “你浑说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青年蓦地从流民堆中站了出来,暴怒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你们不就是乞丐吗?一帮穷酸叫花子,仔细脏了我京城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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