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长针还扎在楚玄几处要穴,但整个过程中,楚玄目不转眼地回望她,眉眼间透着欢喜。 好在其余人等仿佛全然没瞧见天子病怏怏的,还一直盯着长公主瞧。 好不容易等到李恒撤下针,下面的人又把药煎好,宫女捧着晾到正温的药上来。 楚玄眼巴巴看向楚瑶。 楚瑶心中暗叹一声,却对来喜说:“本殿来吧,你们也辛苦了,下去休息。” “那就劳烦殿下了。” 来喜乐呵呵示意宫女将药放下,赶忙领着人退开。 倘大的宫殿,转眼又剩他们二人。 楚瑶认命地端起碗,来到楚玄身边,“先喝药吧,别再折腾了。” 楚玄眉眼都是笑意,“先前是朕不对,朕答应你,不折腾了。不过,朕病得这么厉害,姐姐能不能辛苦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黑不隆咚的汤汁。 楚瑶嗔怨地瞪了他一眼,最后仍是想着“罢了罢了这人还病着”,于是拿起勺子舀起汤汁,喂到他嘴边。 病人当然乖乖咽了下去。 苦死你算了。 楚瑶是这么想着,故意没理会朱盘里随药送来的白 糖。 可一口接一口,眼见楚玄跟吃蜜糖似的,她心里也诧异,难道这人是没味觉么? 扑鼻而来的药味并不好闻,待到见了碗底,楚瑶终于忍不住啐了句:“不苦吗?” 哪知,楚玄摇头,“只要是你喂的,都甜。”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楚瑶别扭地放下碗,只觉这地龙烧得太旺、太热。 但床上的病人依旧有恃无恐,巴巴等着她下一步。 楚瑶犹豫了会儿,还是拿起旁边备好的手帕,主动为他轻拭嘴角。 忽地,她的手被轻轻捉住。 “你知不知道,朕想这一天,想了有多久?” “你——”楚瑶敌不过这样的眼神。 褪下伪装后,男人不再用温和、带有敬意的目光看她,而是浓浓的爱意与占有欲。 楚瑶偏过头,幽幽说道:“皇上,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朕明白。” 楚玄温和笑了,“朕没有强迫你现在就要爱上朕。” 楚瑶心弦猛地一动,就听他又道:“从前你把朕当成弟弟,今天开始,朕只求你把朕当成一个男人,跟段琼一样的男人。” 提及段琼,楚瑶神情微变。 但楚玄又说:“朕有自知之明。段琼是你的过去,朕不想跟他比个高低。朕只求,你的心中除了他,分点位置给朕。” “今天一点点,明天一点点,朕不求独占你的心。” “只求,你心中有朕。” 楚瑶怔怔地,由着对方靠过来,轻轻吻住她的眉心。 * * * * “殿下,咱们当真要留在宫里?” 青箩不懂,缘何楚瑶去了趟正德殿,回来立马改了主意。 “皇上病了,本殿……要照顾他。”楚瑶望着窗外花圃里已重新栽种的寒兰,喃喃道。 青箩愈发觉得不对劲。 这决定不对劲。 连楚瑶也变得不对劲。 “殿下,可是皇上他对您……”后面的话隐而不语,彼此却心知肚明。 皇上分明对楚瑶怀着别样心思。 “算了,”楚瑶半垂下眸,低低说道:“什么都重要不过他的身体。” 青箩似懂非懂,没由来生出心酸,“殿下……委屈您了。” 闻言,楚瑶深深看着她,那眼神却是青箩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 可青箩不愿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好事。 “殿下,其实留在宫里也好。这儿本来就是您的家,回家,总好过在外头。” 宫外有什么呢? 一个只有块灵位的丈夫,一座并不欢迎她的段府。 青箩本是安慰,后面越想越明白,于是大着胆子道:“殿下,其实无论皇上心中怎么想,可由始至终,他都视您为至亲。” 姐姐与弟弟也好。 男人跟女人也罢。 唯一不变的,是皇帝待自家主子永远都好。 这已经足够了。 楚瑶听着这话,凄然一笑。 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是她斩不断。 她斩不断对楚玄的关心,斩不断与楚玄的姐弟情,更加斩不断…… 当楚玄露出那样绝望狠厉的表情时,自己的不忍。 …… 长公主回宫侍疾,这并非什么大事。 只是除了正德殿的宫女太监,无人知晓,长公主面圣时,天子往往拂退众人,独与她相处。 “一定要这样么?” 楚瑶无奈,可眼前翘首盼着她的天子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说:“姐姐都侍疾多日,为何不好事做到底,帮帮朕呢?” “可皇上的病已经好多了。” 三天了。 自那日起,楚瑶留在宫中已有三天。 说来也奇,先前天子病势来得凶猛,几乎是摧枯拉朽之势,着实把太医院院首都吓着了。可长公主进宫侍疾后,天子这病去得也利落。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天子的病来也快,去也快,连李院首都啧啧称奇,暗中对来喜说道:敢情,这长公主才是最有效的药引子。 如今,这已经好了大半的男人还微抬下颌,示意楚瑶喂药。 “姐姐变了,你以前都是会喂朕服药的。” 这真是无赖至极。 “因为那时皇上只有六岁。” 楚瑶没好气说着,仍是端起碗,舀起汤汁送到这位病患嘴边。 一个喂,一个喝,一碗药顷刻见了底。 楚瑶不忍这人就这么喝苦药,伸手捻起今日太医院随药送来的蜜饯。 葱白的拇指与食指捻着小小蜜饯,送到天子唇边。后者双唇张合,却是连食指一同含进去。 温软的舌尖舔过指尖,酥麻的颤栗从指尖迅速击向全身—— 楚瑶猛地抽回手,微微瞪大眼,无声责备对方岂可如此孟浪? 偏偏,楚玄捞过床头的奏折盖在脸上。 “朕要批阅奏折。” 无赖。 楚瑶索性驳道:“皇上不是还要人侍疾吗?现在应好生歇息,公事迟些再办。” 闻言,天子拉下奏折,露出清雅的半张脸,眼中划过狡黠。 “国事不能拖。不过姐姐说得对,朕如今确实不能操劳,不如,就请姐姐再辛苦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楚瑶:“……” 偌大的宫殿中,天子坐在靠在龙床,而皇姐则坐在身侧,亲密无间。 “户部呈报,今年盐税两都十省共收缴一千万两。上书房拟拨两百万两作为军饷供北边平定俺达之乱,一百万两赈济南方暴雪灾民,一百万两供宫里修延福殿,余者六百万两皆入国库。” 楚瑶念着户部呈上来的奏折,只是中途语速稍慢,尔后又恢复如常。 身边,楚玄正闭眼养神,却忽然问道:“姐姐觉得上书房这样拟如何?” 楚瑶心中一惊,立马回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闻言,楚玄掀起眼皮,轻轻笑了:“历来不许后宫干政,一则是怕母贵子弱,大权落于妇人之手。二则,是担心外戚干政,祸乱前朝。” “可从古至今,后宫女子中聪慧不亚于男子者不在少数,先秦芈太后、汉吕皇后、北魏冯太后……这些女子,又何尝输给男儿?” “姐姐,你我一心同体。若论后者,你的亲人只有朕,何来外戚?至于前者嘛……” 楚瑶已经预判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忙瞪了他一眼。 楚玄瞧楚瑶双颊飞上薄红,眼含嗔怨,心知玩笑不可太过。 可他倒是真希望有一天,楚瑶能诞下他们之间的孩儿。 唉,来日方长,只能徐徐图之了。 收敛遐思,楚玄正色道“总之,偏听则间,兼听则明。朕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们一同长大,跟的是同样的先生,学的也是同样的书。 楚瑶之聪慧,又岂在他之下? “就当是为朕分忧吧。” 话说到这份上,楚瑶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只缓缓分析:“皇上,今年北边抗俺答,南方又要赈灾。两笔银子自然要拨,但经过南方这场雪,不少人肯定要流离失所,待到开春后,天气回暖,海寇又要袭东南沿海。” 楚瑶皱着眉:“到时,那些在雪灾中没了土地的流民,怕是会加入海寇,转而在沿海一带烧杀抢掠。” 怕楚玄不信,她又道:“皇上还记得我未进国舅府之前,本就是因陇中大旱逃难至王都。在陇中时,我就见邻家的哥哥因贱卖了田换粮食。粮食吃完后,竟是上了山,成为山贼的一伙,残害当地的村民,有不少还是昔时的旧识,照样绑了割鼻或砍手,逼迫他们交出藏粮,实乃人间炼狱。” “前事之师,后人当引以为鉴。赈灾钱银从朝廷下拨到江南,真正到灾民手中的,怕是不多。上书房拟的这一百万两,只够这些灾民过冬。可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他们没了存粮,又要种子,必定还是要去借。若是那些富商趁机压低田价,贱买他们的田土,那到时就会出现上面我说的。” “没了土地的灾民,无路可去,只能去当海寇烧杀抢掠。” 楚玄看着她,问:“那该如何办?” “为稳定东南的局面,一则是再增加一百万两,合共两百万两给江浙赈灾,确定人人有 饭吃,开春后人人有田种。二则是要派能臣去办这差事,切莫让地方官员贪墨赈灾款,导致灾民饿死,或者被贱卖了土地。” “但国事紧张,国库用银也须得精打细算。这增加的一百万两,不如由宫中修延福殿这款项来出。皇上如今未立中宫,这宫殿修缮缓一缓,也是可以的。” 延福殿历来是皇后居所。 可三年前,楚玄带兵进宫。那场战乱中,延福殿受损严重。 这修缮的事一直拖到现在。 楚玄目光不离这张清丽的脸庞,眼中满是赞赏:“姐姐果然考虑周全,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啊……”楚瑶没料到他全盘接纳了自己的意见,“不再想想吗?万一——” 万一他迟些要立后,这未来的一国之母可就没地方住了。 楚玄哪看不出她在顾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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