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越听完,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向来都说长公主殿下智慧不亚于男子,有如此远见,确实令臣等汗颜。” 楚椿也道:“殿下若为男儿,怕是建功立业,功绩不会比先驸马差。” 提到段琼,他不免伤感:“可惜呀,殿下如此聪慧,却是个认死理的。” 同为上书房大臣,楚椿论辈份是长公主的表叔,站在长辈的立场,楚瑶这桩冥婚当然他也是反对过的。 李清越见状,只能说道:“有道是‘情之所钟,至死不渝’。长公主非寻常女子,自然行非寻常之事。” “说是这么说,可人生数十载光阴,微臣实不忍见她孑然一身呐。”楚椿长叹。 有些话题起了个头,一些藏在心里头的话也自然有了机会说出来。 这会儿氛围融洽,楚椿不由得说:“皇上,此事微臣本不该置喙,但是这些天回府听内子说起,才知道现在外头都在说那段老夫人似乎……与殿下生了些误会。” 他斟酌着,用辞极为委婉。 楚玄瞥了他一眼,后者急忙解释:“微臣此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殿下。” 这位年轻皇帝对于长公主的敬重向来有目共睹,楚椿生怕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在拿长公主的事来说闲话。 好在,楚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叹。 “无妨,只是这乃是长公主的家事,朕纵然有想法,也不好置喙呀。” 这句话是个讯号。 楚椿当即意会,又直抒胸臆:“皇上,殿下既是皇室贵胄,她的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去年殿下重情重义,履行与先驸马的婚约。合指算来也一年了,这年间段家发生的种种事,微臣想,皇上也该为殿下谋算谋算。” 楚玄深深看着他:“楚卿家对长公主的事倒颇为上心呐。” 楚椿尴尬地笑了笑,“说句不怕皇上见笑的,殿下也算微臣表侄。还有前年的花神祭,殿下偶然得知内子早年落下咳疾,特地送来雪域灵花,内子多年顽疾才得以痊愈。像殿下这般菩萨般的人物,微臣也盼着她喜乐安宁。”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楚玄失笑:“难为你这么为长公主着想。只是她的事,急不得,容朕好好想想。” 两位大臣退出正德殿后,一并在宫道上行走。 李清越忍不住打趣:“楚大人,刚才在御前那番话,怕是夹了私心吧?” 被戳中心思,楚椿呵呵反问:“我能夹什么私心?” 春风拂面,地砖被阳光照得微暖,正是说些闲话的好气氛。 李清越笑道:“听说,令夫人的外侄大理寺少卿颜琅对长公主倾慕已久,甚至曾对人言,甘为长公主终身不娶。” “诶呀呀,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李大人。” 楚椿捻了捻胡子,叹道:“方才殿上李大人所言‘情之所钟,至死不渝’,这世间至情至性者,又岂只长公主一人?颜琅那孩子,论相貌、品性,丝毫不亚于先驸马,又始终对殿下痴情一片,我也是想呀,若这天可怜见,总不能让殿下一直守着护国大将军夫人这虚名。” 长公主冥婚一事,无论在谁看来,既是美事也是憾事。 “是啊。”李清越附和了句,“依方才皇上那意思,怕不是……那位颜大人也是有希望了呀。” 天子话里言间,可不透着希望长公主早日从这桩冥婚中醒悟过来么? 直到回到府上,李清越才发现家里有客人。 “李大人。” 他乍见到来人,眼底掠过讶异:“……段老夫人?” * * * * 朗月清风,这本是个绝美的春夜,可楚瑶凝着目光,绷紧脸色,死死盯住摊在她面前的东西。 “殿下,奴婢按您说的,出了宫后先是回家看望我爹娘,然后私底下托邻居婶子去村里大夫那儿问了。他说,这贴药里有两味药是下错了的,女子房事后服用,于避子一事无益。不过这药对身体无害,只是药性会燥热些。” 桌上是零零散散一些煮过的药渣。 楚瑶右手握住椅把,五指过度用力而泛白,原本只有几分的存疑如今被这些铁证凿开了大洞,真相像洪水般涌来,顷刻将她淹没。 “……是他。” 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青箩红着眼,却无法反驳。 是啊,是谁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她私下抓的避子药给换了。又是谁,最期盼长公主怀上身孕。 只是,此刻她仍想为天子说话:“殿下,或许、或许皇上——” “住口。” 楚瑶低低喝了声,双目也渐渐红起来。 “他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 那日的示软,接近卑微地乞求自己留下,原来竟是手段么? 表面上说什么都依她,可暗地里却换掉她的避子药。说到底,他仍是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能够让自己无法后悔、无法抽身的孩子。 他还在做着那个惊世骇俗的梦。 难不成,他真的要娶自己的皇姐,然后让全天下议论,甚至载入史册,让后世所有人都知道楚成帝悖德逆伦,成为刻在青史中的昏君吗?让后人都在耻笑他们,甚至他们的孩子…… “殿下,您别这样。说不定这其中有误会,就像那日皇上比太医先到长乐宫,只不过是巧合——” “没有巧合。” 楚瑶红着眼看她,“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御膳房的布膳太监偏巧就能遇上彭福?这一切,只不过我要查,他便给我个答案罢了。” “这长乐宫,除了你,怕其他人都是他监视本殿的耳目。” 若是今日之前,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她相信楚玄不会害自己。 可现在呢? 他将那些耳目用在了这些事情上。 他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暗中设计,企图让她怀上龙子,然后木以成舟。 倘若昨天的事不是一场乌龙,而是真正如他所想,太医宣布自己怀有身孕…… 楚瑶只要想到这样的场景,后脊顿时惊出一阵冷汗。 那样的事情若真的发生,绝对是一场灾难。 “殿下……” “那日,他为何偏要李院首来长乐宫?” 楚瑶怔怔说道,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若是旁人来了,万一诊脉诊出长公主怀有身孕,怕是不好处理,所以才会那么坚持要李恒来为她诊脉。 可惜呀,既便你费尽心机,世事终究无法如你所愿…… “呵呵……” 楚瑶忽地低低笑出声,这反常的异样着实让青箩心怵,她忧心忡忡看着自己主子:“殿下,要不,您先歇歇?咱们先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不,”楚瑶的视线越过她,落在窗外那缓缓飘动的白云,喃喃道:“是我很久没有认真地想一想了。现在,是该好好想想……” 楚玄为她编织的这场梦,很甜,也很美。 可,也是时候该醒了…… 三月十五。 春日融融,王都在春风温柔的轻拂中,迎来凯旋的大军。 骑在高马上的少年将军英俊张狂,他率领着浑身黑甲的将士鱼贯穿过城门,引得王都长街市民夹道欢迎。 “哇,好威风呀这位薛将军!” “可不是么,听说他一人在站场上杀了百来个西蛮贼子,那些西蛮人一听到他就害怕。” “唉,要说厉害,还是咱们的护国大将军厉害,可惜呀……” “可惜就是英年早逝,否则之前那次大捷,坐在马上得胜而归的就是段大将军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谁也没注意到这支队伍的末尾,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中,很快没了踪影。 此次得胜的征西军将领在金銮殿上得到皇帝的嘉奖与犒赏,尔后,皇帝又在宫里设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 待到宴会结束已是未时,楚玄先是召了几位大臣商谈政事,接着又将上书房大臣留下来,等谈完事时,已是申时了。 楚玄正要拿起奏折,却发现李清越仍站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 “李卿家,还有事吗?” 李清越见天子今日心情颇佳,于是,坦言说:“皇上,此事并非公事,但微臣却不得不奏。” “哦?说吧。” “皇上,护国大将军之母、一品诰命段黄氏乞求进宫面圣。” 按理说,朝廷命妇若有要事直达天听,理该求见中宫。可眼下中宫无主,而且,段家父子先后战死沙场,段老夫人又是当今天子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还赐以太妃食禄,这样的身份请求直接面圣,也无可厚非。 楚玄也没理由不见。 段老夫人此次面圣,特地穿了朝服,恭敬地朝皇帝行礼。 “段老夫人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楚玄亲自扶她起身,这让段老夫人更加诚惶诚恐。 “皇上,老身此次冒着大不讳进宫面圣,实则是无奈……” 段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边抹着泪,边将来意说明。 “皇上,老身待长公主一直如亲生孩儿。没错,先前确实有过些风言风语,尤其是我儿水陆法会之事,更是让一些人以讹传讹,企图伤害老身与殿下之间的关系,更加想伤害段家与皇上的君臣之义。今日,老身进宫,是想当着皇上的面,请殿下回家。” 说着,她颤巍巍地站起身跪下。 一时间,正德殿内鸦雀无声。 楚椿微皱眉毛看着对面的李清越,后面却是尴尬地别开眼。 那反应仿佛在说他是出于无奈。 是了,楚椿这才想起,李家与段家算得上世交,今日这出,怕是李清越也是无奈至极,才得为段老夫人开这个口。 任谁都清楚,他们年轻的主子可不待见自己姐姐回段家。 片刻后,坐在主位上的楚玄轻叹一声,示意来喜将段老夫人扶起,却是看向两位大臣:“依你们看,此事如何?” 怎么看? 段老夫人都将这事上升到段家与皇帝的君臣之义了,若是皇上不允,那便是伤了忠臣家里的心。 若是允……怕是提这话的人,背后得让天子恨上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4 首页 上一页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