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他低首看地,认真算着跟过来的有多少人。十四,没缺,都来了。他站定,与七步外的那名游缴打了个照面,而后拔开腿,转身往山下跑。 说来有趣,事实上只需要那名领队人认出来赵野不是他们要找的那名逃兵,及时喊停,一切误会就可以化解开,赵野这会儿就能回去找章絮。可历史就是会反复上演。那领队人看见他,停了下脚,心生疑惑,觉得赵野看起来并不像此前逃脱的队员,可等他一回头,看见一整队把希望都期冀在赶快找到他、能按时去相应的队伍报到的神色时,动摇的心彻底有了论断。 不能因为可能误抓了一个人就要全队都陷于不义,要怪就只能怪他倒霉。怪他不长眼偏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被他们撞上了。 于是领队再次迈开步伐,往前追击,同时放声高喊,“没错!就是他。这个小兔崽子,他奶奶的,还自以为是,想着藏在这里没人发现。还好我棋高一招。差点给他跑了。叫走远的弟兄们都凑过来,今夜非得把他拿下不可。” 话落,十几个男人抖擞起精神,皆高举起火把往这边照,前后不出半刻,便一转而下,由上山变为下山,顺着陡坡往下奔。 —— 章絮患夜盲没多少久,一点也不习惯在黑夜中行动,以前看不见了就知道抱着个被子躲床上假寐。这会儿趴在地上,要手心的破口彻底往外撕烂了,才勉强摸到赵野扔的包袱都落在了哪里。 这男人力气真大,嘴上说着,只要七八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她在这片灌木丛来来回回摸索了大半个时辰才摸到。肯定得有二十几步。她又气又委屈,心里想着,等这回见面了,一定要和他说明白,他们的身长是不同的,不要总按照他的情况来。 女人快饿晕了,方才吃的几口粥不但不顶饱,还要她肚子更难受了,又空又涨。不仅如此,身上还渐渐发热,冒汗。半跪在地上都有些跪不住,欲倒,还得半撑着粗壮的树干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已经过去了很久,耳边没有传来任何人凑近的动静,想来赵野是成功把那帮人引开了。她越想越安心,拨开卡住包袱的枝叶后,闭着眼睛去寻收在最里面的馕饼。 她一点儿也不爱吃馕饼。原本在家就不爱吃,这会儿也一样。是此前两人下山采买时,赵野非要拿的,说行走路上干的比湿的好使。那时候她在心里嘀咕,说赵野这糙男人,一点也不讲究,不愧是自小住山里的山野之人,真是吃不了一点细糠。可这会儿再看,她倒觉得是自己小肚鸡肠了,酸着鼻子往嘴里塞馕饼。 咬不动就硬咬,混着冰凉的溪水。她就不信,在嘴里泡软泡化了还能咽不下去。 就是不知道赵野什么时候回来。 她吃了好几口,感觉肚子里的空旷感下去不少,想起他走前叮嘱的,抬头往天上看,去看能透过树间空隙落到她眼里的那个亮点,去猜眼下的时辰。 呼——女人扶住枝干,确保自己的身体是完全竖直的,再高仰起脑袋仔细看——在正上方,也许有些偏,但差不太多,应该是正夜里,子时。 这会儿又是夏日,接近正夏,天亮得更早,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会亮。再耐心等等,他 肯定会按时回来。 正是她吃得差不多,把两人的全部家当都收集齐,也顾不上自己手肘、膝盖上的面料已经落满了灰尘,也没工夫介意包袱上全是枯枝烂叶时。正是她想着今夜休息好了,明日就能整装上路,便规规矩矩将包袱都码好,码在身下准备小憩一会儿时。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喘息声,“喝——喝——”期间夹杂沉重的合咽嘴巴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她看不清。 章絮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的同时右手往后抓紧了插在腰间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直接拔出,死死地捏在手心里。 那东西不是人,没猜错的话是狼,她前几天才打过照面的动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赵野方才分明跟她说,地上没看到这类动物的足迹。难不成是追着他们过来的?难不成是刻意等她落单了才来? 女人心里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它,只想起男人曾经还教过的,把包袱绑在胸口上,就算那东西立刻扑过来,也不会咬上她的要害之处。 那东西可没她这么耐心好,对着夜色“嗷呜——”一声,像是招引同伴,接着弯下身子,径直往灌木丛低处钻来。把她死死地堵在这一亩三分地里。 第20章 野狼的进攻只在瞬息之间。她还没琢磨好到底要如何应对,狼牙就刺穿了章絮套在右脚上的那只牛皮鞋,狠狠扎进她的脚背里,要她疼得哇哇乱叫。 “啊——疼啊,疼。” 女人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想看清楚那狼到底在什么地方,好抓过了匕首往眼睛上扎。可眼泪都掉出来了也看不清一点儿。 恐惧与害怕成倍增加。赵野不在,不出半刻她便方寸大乱。一心想挥刀砍去,又怕给老狼咬了手,可这会儿不反抗,万一它扑过来咬上更脆弱的地方。 “……呜呜,你别过来。”她也不管那狼听不听得懂,边咬着唇哭边用另一只脚踹,踢它的脸,它的脑袋。 那狼不傻,到嘴的猎物怎么可能放过。它摆了摆脑袋,嘴里发出几声重喘,连带成串的口水往下滴,掉到她的鞋面上,而后用前足抱住她的右脚,合紧下颌,仿佛要把她脚掌咬断,撕扯下来。 章絮能感觉到自己的趾骨发生了断裂,好像有人把她右脚砍下来那样,疼痛欲裂。她动不了,整根右腿都被疼痛麻痹了,一动就开始抽疼,抽筋,要她昏死过去。 有鲜血顺着狼牙咬破的小口渗出来,一滴一滴,一汩一汩。她也闻见那刺鼻而浓烈的血腥味了。这不是好事。她记得男人说过的,这些家伙的鼻子最是灵敏,等这味道散出去就会引来更多的狼,届时她彻底没机会逃脱了。 得做点什么自救。章絮吸了吸鼻子,有些无助地抬头望了眼天空,看见空中的亮点往边上挪了不过分毫。到天明还有太久的时间,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坐以待毙。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者哪里来的巧思。章絮从包袱里摸出今日绑在两人身上的那根又粗又糙的绳索,用匕首切下一段不算太长的,趁它死活不肯松嘴的功夫,猛地往狼嘴四周绕去。 那狼相比普通公狼更为瘦弱,大抵是匹被狼群赶出来的孱弱老狼,力气虽然比她强上不少,但反应力都有所下降,还没意识到猎物在反击了,一双嘴就被她绑住。等到章絮忍着钻心的疼痛把绳索缠紧时,它才意识到自己没法张嘴了。 “盒……盒……”狼声带着痰音向她叫嚣着,那几颗狼牙要把她的趾骨磨碎。 好疼。眼眶里大颗的泪珠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她咬着牙关没憋住呜咽两声,“呜呜呜……”但她没敢撒手,心里想着就算这脚废了也绝不能心软。 “嗷嗷嗷——”那狼见状,怒了,发出各种骇人的叫声吓唬她,甚至作势要把她往灌木丛外面拖。 赵野给她选的这个位置,不好也不坏。坏在,正处于顺风口,令她之前身上那点血腥味给处于下风口的这匹狼闻见。狼对血腥味最是敏感,更别提白日山上狼群才咬死了个人,它没抢到食儿,这回正饿着呢。但这个位置也是绝佳的易守难攻之处,树冠下面空间太小,那狼站直了有三丈高(70-80厘米),趴着进来使不上力气,容易被制服,可直着进来,身子会给四处横生的树枝碍住。 很显然,老狼进不来,要把她拖出去,再在外间安然地等同伴来。同伴肯定会来,她出了这么多的血,地上已经积累的一滩。只要同伴们都来了,她就死定了。 时局变化只在瞬息时间,它摇着尾巴往外蹬,章絮就被连带着往外拖,这一拖就是好几步,要她的头发挂在树杈上被狠拽了一把,半边头皮都痛麻了,“啊——” 不行。她侧过脸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又拉紧那根绳索,往上再绑了好几个死结,确定绳索挣不脱了,她便趴下身子倒回地上,半翻身去摸刚才掉在地上的匕首。 今日要它死。 章絮做了决定,摸到匕首就回身砍它,按照赵野说的,能砍哪里是哪里。再加上对方已经不会张嘴咬她了,可以放心地伸手去摸。能摸就是好事,能摸她势必要把那一双狼眼刺瞎。 女人反着身子往上爬。那狼力气太大了,还在把她往外拽。转瞬的功夫,她就又往外挪了两丈,离那匕首越来越远。 “你能行的,章絮……”她渐渐止了哭声,强摁下心里的慌乱安慰自己,“你可以的,不就是一匹狼,杀了它你就能实现愿望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信念。她用手抓紧了旁边灌木的主干,成功止住了向外的势头,与它抗衡。而后不顾那只已经疼得没知觉的脚,强行把身子转过来,面向下,致使老狼的脸不得不跟从着也转,转到、脖子扭住了没法儿正常站立,最后倒在地上。 没了阻碍,她能往回爬了。章絮用袖子擦了擦脸,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每次一感觉到那狼要把她往外拉,她就用手抓住枝干,牢牢地抓住,等它这波劲儿用完,撤了,还她些许自由,再往前爬。 莫约半柱香的功夫,她的指尖终于摸到了匕首的匕柄。大喜,如获新生,沉重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些许释放。接着用指头往回勾了勾,抓住,彻底握稳,再翻身回来往脚下看,坐起,坐直,弓着身体,伸手摸。 先摸地,再摸自己的右脚,膝盖、小腿、脚踝,最后摸到了那匹狼的脸。 那狼吓唬她似的又高声尖叫,但她这回不怕了,彻底不在乎了,要死一起死。尽管此刻,她心里浮现许多相反的意见,要她禁不住再次抿着唇痛哭。可她仍然没有松开握住那把匕首的手。 眼睛是吧。 她顺着狼的脸颊往上摸,摸到了一个光滑无比的球,它在指尖触到的那一刻就被两瓣薄肉盖住。就是这里。她将握刀的右手凑过去,凑近,直到刀尖碰上了自己的左手腕,再顺着往下滑,下滑,滑到指尖。没错了,就是这样。 章絮陡然发力,将刀尖刺入老狼的眼球之中。 那狼突然大叫,哀嚎,连带着咬着她右脚的牙关都松开,倒在地上嗷嗷痛呼。 但她不心软。她知道森林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会儿就是杀了这狼她也逃不掉,可她不想一败涂地,真像赵野说的,是个一无是处只会拖后腿的女子,于是咬着牙去摸那狼的第二只眼睛,再次刺了进去。这回刺得比之前更深了,像是扎进了脑袋里,要那狼痛叫不了几声便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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