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均站了宫女,想来方才那些轻盈的脚步声便是她们在走动。 珠月穿着比她们略精细些,扶着桑晚起身,缓步坐到妆台前。 宫女皆着宫装,掀开帷幔后有序退下,又流水式地进来,手里捧着铜盆、绢帕、唾盂、各色衣裳。 桑晚不大适应,“不必如此麻烦。” “姑娘且安心。”珠月将绢帕放进铜盆打湿,递给桑晚净面。 宽慰道:“她们都是御前侍奉的,陛下不喜宫女近身伺候,皆用内侍,姑娘来了,陛下自然吩咐来侍候您。” 桑晚只好点头,见她含住清口茶饮,有宫女跪着递去唾盂。 她们面容姣好,十分规矩,不抬眸乱看,皆垂头浅笑。 桑晚虽不习惯,却也不得不跟着做出改变。 她还记得陛下在南国和她第一次共乘龙撵时就说过,要她早些适应万众瞩目,宠辱不惊。 当时不懂,现下这般隆宠送到眼前,也该懂了。 珠月精心打扮着桑晚:“昨儿夜里陛下过来,奴婢守夜吓了一大跳。” “陛下何时来的?”她问。 “您刚歇下不久,奴婢还以为陛下要来与您同寝呢,结果是担心姑娘,怕您还烧着,只伸手探了额头,没做旁的,倒是姑娘……” 珠月说着,对身后几个拿娇艳衣裳的宫女挥了挥手,她问过锦书一些习惯,知晓桑晚不喜艳丽。 “我怎么了?”桑晚急切。 “您突然攥住陛下的衣裳,就是床榻上那件大氅,虽没点火烛,但奴婢感觉陛下在笑。” 桑晚不知,竟是自己攥着萧衍之的衣裳…… “将陛下的大氅收好,送回正殿去。” “是。”珠月福身应下,又笑道:“陛下哄了您许久才回去,晨起上朝前也来看姑娘了,吩咐奴婢们带您出宫,去见林夫人。” 桑晚面露喜色,难怪呢,她昨夜睡前担心林娘娘和二姐姐,想来是将萧衍之认成了林娘娘,才会在睡梦中攥住他。 也不知钟太医开的药方里加了什么,虽染了风寒,却睡得这样沉。 欢喜道:“陛下的意思是,今天允我单独出宫?” 珠月点头:“是呢,轿辇已经侯在雍华宫外了,只等着姑娘方便。” 桑晚起身,随意选了件清雅的衣裳换上。 打从南国启程后,便很少见到林娘娘了,她带着二姐姐背井离乡,也不知在京城该如何生存,怎叫桑晚不担心。 出了寝殿,看锦书正在外殿左手边的小厅里候着,“姑娘,早膳和汤药已备好了。” 她步伐迟疑,还是慢吞吞过去,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被锦书搭着腕子拦住:“姑娘不可空腹进药,多少用些膳食吧,再说……姑娘入了宫,便要注意仪态仪貌,方才此举,略有不雅。” 桑晚虽不情愿,还是坐下,问了句:“陛下何时下朝?” 锦书:“陛下辰时便下朝了,在宣和殿会见大臣呢。” 桑晚暗暗讶异,竟起的这样早。 本还担心和萧衍之下朝回来碰上,就不能单独去见林娘娘,或被扣下耽搁些时辰。 想到昨日听到的那些,还是叫人面红耳赤,见面难免尴尬。 如是想着,手上的动作便也慢起来。 汤药苦涩,甜酪又实在美味,大抵知道她汤汤水水用的多,早膳并没有粥,大多是些摆放精致的糕点。 待桑晚坐上轿辇,到宫门处换上马车时,已经巳时一刻。 路过身穿官服的大臣,见桑晚轿辇过来,纷纷避让。 安顺已侯在此处多时,躬身见礼后,抬了脚蹬出来。 珠月还以为只有她和锦书陪着出宫,见到小厮打扮的安顺,笑眯眯同他问好,捎带打趣了几句。 当即却被锦书谴责,没规没矩。 珠月撇撇嘴,霎时闭嘴。 安顺见状笑言:“不打紧,陛下看姑娘终日闷着,吩咐珠月陪着玩呢,性格活泛些也好。” “若在宫外,奴婢定不会多言,但在宫内,奴婢们身为您的侍婢,一言一行皆代表姑娘您,此番松泛,恐叫旁人看了笑话去,且宫门口的贵人更是络绎不绝,岂不是给姑娘丢脸。” 桑晚哪里会想这样多,锦书有理有据,安顺也无法再说什么,但显然,并没有锦书说的这般危言耸听。 再说姑娘盛宠,哪敢有人嚼这些舌根。 原本出宫的好心情,被锦书打搅一番,顿时散了大半。 但桑晚心切林娘娘,难得萧衍之允她单独出去,她很是珍惜。 偶染风寒的缘故,她以轻纱遮面,叫人看不见神色。 桑晚扶着安顺递来的腕子上了车驾,推开窗扇,视线落在锦书身上: “走时忘记知会陛下,午膳我便留在林娘娘那用了,你回宫通传一声,别叫陛下等着,失了规矩。” 锦书预备上马车的脚顿住,脸上似在确定桑晚有几分认真,珠月在锦书身后,神情微妙。 桑晚:“珠月上来吧。” 说完,便扭头不再看她,只听车驾下的锦书,不情不愿地应了句:“是。” 南国一月,锦书虽在桑晚身边近身伺候,但大多时候,帝王皆在身侧。 伺候的下人不是元德清,便是安顺,就算桑晚独处,也鲜少吩咐锦书什么。 还是头一次,被桑晚当众下了面子。 锦书和珠月都换下宫装,已是宫外侍女的装扮。 这会珠月上了马车离宫,徒留锦书一人回雍华宫。 宫门口车驾停了许多,人来人往,锦书这会才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尤其眼尖的大臣已经认出,锦书便是昨日銮驾回宫时,跟着桑晚从一同下来的侍婢。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头快速往宫里走去,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知怎的,总觉得桑晚同珠月像一见如故,明明她才是在姑娘身边侍候时间最长的人。 凭什么珠月就能陪着姑娘解闷,她就得沉稳知礼。 依着萧衍之的脾性,应是更看重锦书的。 桑晚身边缺一个沉稳之人,日后必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可锦书到底眼皮子浅,没看透这一层,只记着自己差点被陛下杖毙在南国。 乱糟糟想着,走的极快,险些撞到迎面走来的宫人,被呵斥道:“大胆,竟敢冲撞公主凤驾!” 锦书顿时回神,惊慌跪下:“长公主恕罪,奴婢一时走神,不是故意的!” 萧琼斓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你,抬起头来。” 锦书缓缓跪起身,轻扬下巴,眼睫微颤。 萧琼斓在宫里时常苛待下人,锦书虽不是她宫里的人,但公主有太后撑腰,打狗从不看主人。 况且,萧衍之不进后宫,内宫之事,还不是太后说了算。 “啧,瞧你,摆出这幅可怜样子给谁看。”萧琼斓阴阳怪气地问:“你是昨日跟在桑氏身边的那个宫女?” “奴婢锦书,是近身侍候桑姑娘的。” 锦书不敢和萧琼斓对视,收起下巴,十分恭敬。 提及南国那位公主,萧琼斓就想起一大早被送来宫里的葛峰,嚷的整个华阳宫不得安宁,她只觉恶心。 “皇兄离宫前将你带走,还以为回来,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想到主子没做成,还带回个主子不像主子的亡国奴。” 萧琼斓话语间满是嘲讽,轻蔑地扫了眼她的扮相:“怎么?人家出宫去玩,不带你?” 锦书强忍着泪水和委屈:“姑娘走时陛下不在,吩咐奴婢回宫候着。” 萧琼斓冷哼了声:“你是雍华宫的人,本宫也不好罚你,就在这宫道跪侯吧,这是皇兄回宫的必经之路。” “是,谢公主慈悲。”锦书松了口气,总归不用受旁的惩罚。 “慈悲?”萧琼斓声音缥缈:“你若没跟个好主子,这会大抵已经横死了。” 锦书浑身一抖,只听头顶传来渗人的笑声:“行了,跪远些,别碍着人眼。” 锦书膝行后退,贴着墙根。 萧琼斓凤驾离开,宫人内侍皆行色匆匆,路过之人总时不时看她两眼。 没多久,锦书便忍不住眼底含泪,低头悄悄抹去,当真丢人极了。 * 安顺在外驾车,载着桑晚和珠月驶离皇宫。 銮驾回宫时声势浩大,她没机会向外看,此时才探头出去向后望。 晋国的建筑多半庄重严肃,漆红色的宫门快和城墙比肩,上面还镶嵌了鎏金的狮子头,气势磅礴。 “姑娘在看什么?”珠月也好奇地从另一侧探出脑袋,并没看到什么新鲜的。 桑晚坐回身子,淡然一笑:“在看我今后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也是圈住她后半生的地方。 “在这里可什么都看不见,奴婢听闻,登上那最高的城楼,不仅能看到整个皇宫,还能眺瞰大半个上京城的繁华。” 珠月做了宫女后还是第一次出宫,一路上说个不停,桑晚喜闻乐道。 安顺驾车也跟着面带笑容,气氛很是轻松。 没人再问及被指派回宫的锦书,触桑晚的霉头。 不多时,珠月兴致冲冲指着窗扇外,“姑娘,这便是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了,儿时阿爹在这卖糖葫芦,还不许奴婢多吃,没少哭呢。” 说到这,珠月暗暗失落:“不过阿爹现在不卖了,在家帮阿娘耕种。” 桑晚不忍:“你家在京城附近吗?” 珠月点头,毫无防备地说:“奴婢家在城外不远的村落里。” “时辰还早,若想家了,可以回去看看。” 珠月眼圈泛红,疯狂甩头:“姑娘好意,奴婢心领了,但宫女私见家人是大罪,奴婢不敢牵连您。” “况且奴婢这种出身,进了宫也是粗使仆役,做梦都没想到会进雍华宫,月银有好多好多呢。” 珠月又开心起来,桑晚一边听着,一边对窗外的事物,满眼新鲜。 御前侍奉的,不仅身家清白,且对背后家族尤为看中,小官之女居多,送来搏前程。 唯珠月,纯真质朴,孩子心性,与官家无染,目的十分纯良。 “安顺。”桑晚不知看到什么,唤了声:“停在一旁吧,我们下去走走。” 安顺应声,将马车驾到小巷口,放下脚蹬:“姑娘慢些,林夫人被安顿在前头不远处,就快到了。” 这里达官显贵频繁出游,他们一行三人走在街头并不起眼。 只是桑晚带了面纱,也遮不住眉眼间的容颜,一娉一笑,皆牵动人心。 珠月挽着桑晚臂弯,若非装扮上明显是主子和下人,倒像一对姐妹花。 繁华街道上人头窜动,桑晚大老远便看到卖糖葫芦的,“既回不去家,买串糖葫芦吃也是好的。” 珠月由衷:“姑娘,您对我们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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