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然绽现的不解风情令人语塞,但换个角度想, 这样的男人少有花言巧语, 未经过旁人调教, 是肚留于她的一张白纸。 于是继续:“有一回让辜家大人知晓,他给我们讲道理,说既是为师,便该有表率。三个女弟子走路上山,下山时还会捡柴火野果,我和云霞两手空空, 也就不好意思再坐软轿。” 辜家阿兄陪她们走了一遭,见两个姑娘两腿颤颤,满头大汗,很是心疼,说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何必吃苦头,在家坐着绣绣花弹弹琴,焚香作画岂不美哉? 云霞当即学其中一个女弟子的坐姿,夸擦把腿盘起,手指着亲兄长的嘴脸:就许你们男人在外云游四方,偏不许女子走动?那绣花弹琴真若是至上的大利,只怕全都让你们男人抢走,哪有姑娘家的份? 辜家阿兄没得好脸,讪讪地领着随从下山了。 这是很趣味的往事开端,唇边的笑犹在,人已经站在山顶。 崔雪朝本以为此地经年荒芜,所见应是一片颓废,然而举目四望,门窗整洁干净,烛火通明,就连大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擦拭得发光。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浮现旧时某一夜落雨,苦艾的缭绕与山外的云雾在天不知处汇合。她和云霞夜宿博川,另一位教授画工的女师在为门外潺潺雨景留痕。 就在一片方外寂静间,突有隆盛的钟自京都方向绵延至整个王朝。 那是丧钟在响,惊动了深林鸟兽,振翅音掀起山河变故的前奏,把控前朝政多年的太后溘然长逝。 天光乍破,各家派人来博川。 辜家阿兄罕见的披坚执锐,他说太后过世,太子于东宫兵变,京都不安全,博川百十护卫,是避难之所。 那时她们都以为博川是避难之所。 如今在看,博川只是一方经不住风雨的短暂乐土。 “那晚无意被雨拦在博川山的女画师是前朝仁王的女儿丹溪郡主。”崔雪朝指了指方才他们上山的方向,隐痛道:“她被东宫卫押至山下,只比她双亲多活了三个时辰。” 而那副她亲手绘制的秋山雨图,早已随其主零落尘泥。 袁望将她揽到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暖热她因往事而泛起的酸楚。 权谋争斗从古来多是男人的野望,女眷是附庸,是裙带,是可忽略的拿捏。 他不知如何安慰她的难过,因为他懂前朝末帝为何要赶尽杀绝,就像他从河东一步步走入这座王都时,必然要覆灭前朝血脉。 幸而她的伤感是一时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谢谢。” 袁望问她为何要谢。 “当年各地起兵,只你有大义,一面分兵北上驱除胡虏,直到胡人不再为祸汉人,才驱兵南下争夺天下。” 她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眼眸又重回在锦绣宫时提及自己时的敬仰崇拜赞叹!袁望后脊泛起一阵阵连绵不休的麻与爽感,回来了,天知道自己等她这种眼神等得有多辛苦! 虽然当初自己先打胡人,很大一部分私心是为了纳边军为麾下,但诚如她所言,大义就是大义,做不得假! “打这江山,好些人说我是狼子野心,要是早些年认识你,我也不必为那些中伤之语而伤心!” 他是背负过许多的男人,自然有很多苦楚无法言说。 崔雪朝安慰地贴近他的脖颈,“今日来博川,我有些难过,更多是庆幸。好像前半生颠簸流离有了福报,嫁给你之后,我过得很幸福。” 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滋生于胸间,伟丈夫的伟都是被夸奖出来的,袁望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嘴角笑得很大,但喜悦之余,大掌落在她柔软的腰间,“若是能换你过往少些颠簸,换你承欢双亲膝下,换你余生和乐康健,不遇到我也没什么。” 崔雪朝愣了下,被他的话感动到鼻头发酸,怕他发觉自己的异样,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一个劲说突然好冷呀。 冷就赶快下山吧。 可他说去书院內走走,于是进大门,骤然满眼惊艳,昔年空置的书格重新装满包着书袋的书卷,笔墨纸砚,书台琴架,样样俱全。 她很惊讶:“旧地重游,何必折腾这么多东西?山上山下一趟趟的,宫人们也很辛苦。” “给她们额外赏过了。” 做皇帝的收缴了高家的宝库后,手头很富裕,挥金如土地每个宫人多赏了一个月的份例,这是收买人心,宫人们手上拿了实在东西,对皇后会更多感激。 “你觉得这些东西如何?” 崔雪朝:“又没人来这里读书......” 她的嗔言在陛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逐渐停下,某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这里要重开女学吗?” 乾元帝自得起来:“怎么?皇后不准朕在这里开一座女学堂吗?” 她惊喜得低呼起来,原地蹦了好几下,又在万姑姑和阿屏喊声中不得不坐在软榻上,“女学?是我旧时开的那种女学堂吗?” 袁望按捺住被她蹦跶起来的紧张,挥退宫人,单膝跪在脚踏板上,一边揉着她乱动的腿,边道:“天下士人读书有太学,为男女大防,便有太学‘不准女子擅入’的禁令。打今儿起,你和我开一条‘女子上书房读书’的先河,后世流传,史书记载,后人看了,必然敬佩赞叹你我之骁勇!” 崔雪朝看着他清亮的眼眸,“读书为明理更为功名伟业,光读书怕是不行。” 他是很有成算的人,既然要给女子和男子一样公平读书的机会,便有扛起一切非议的准备。 “既然读了书就要报销朝廷,怎么?当我这女学是办着哄皇后一笑的摆设吗?” 她又说:“要是臣民不同意呢?万一他们怪到坤宁宫,说是我给陛下吹枕头风祸乱朝政呢?” 独断朝纲的陛下很是不平,“你既嫁给我,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的江山有一半是你的,只是开办女学就祸乱朝纲?信不信将来我把这大好河山传到咱们女儿手中!” 张狂的他眉眼都比平常俊上三分,那一挥手的气势真是豪迈得招惹人喜欢! 崔雪朝抬起臂膀,索要他温柔的拥抱。 袁望却道不急,先把她爬过山路的两条腿揉好,这才好整以暇地站直。 一个抱如何能够? 至少得是香吻数枚。如果非要为香吻设定一个期限,先从一盏茶起步吧。 啧啧的水声顺着不严实的门缝传到外边,万姑姑生怕陛下分寸过深伤着娘娘龙胎,像个卡痰的八旬老汉,嗯哼嗯哼地整山的侍卫都困惑地望着她。 万姑姑:“......” 硬着头皮:“嗯哼!”
第52章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娘娘, 陛下情之所至,有时会有鲁莽之心。但您贵为....” 万姑姑想说‘贵为一国之母’,瞧眼皇后娘娘像是染了醉意的酡红面颊以及那润泽莹湿的红唇, 深感一国之母并不能克制住娘娘的纵容, 只好斟酌换了言辞:“您是一位母亲,眼下胎儿不足三月, 尚不稳健,还是小心些为好!” 崔雪朝应了一声,目光还望着窗外正不知与侍卫统领吩咐什么的高大身影。 她持着稳重的神情,实则心里像是装了一只才从山涧跃出的小小鹿, 蹦蹦的, 不知为何很澎湃。 片刻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罅隙间是他触感分明的臂膀,孔武结实的胸肌, 他像个农汉,丛生的汗像是火架上刷了好几层油、又上了浓厚的蜜的.... 崔雪朝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唾沫。 她有点想吃烤乳猪了! “娘娘饿了吗?” 阿屏隐约听到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看向突然走到门边的娘娘。 “嗯。” 崔雪朝心不在焉地点下头。 阿屏:“娘娘有什么想吃的吗?” 已是深夜, 不便下山,宫人与内监们忙进忙出的, “小厨房温着鸡汤, 娘娘要喝吗?” “可以。” 阿屏刚走, 院子里的男人这时折身往屋里走,一转身瞧见皇后等在门边的身影,才谈完政事的冷峻瞬间换成温和的笑容。 恰是这风云一变化,让崔雪朝稍稍平息下去的焦渴又有掀起波澜的趋势。 袁望呢,朝着妻子所在款步而来。 走一步,犹记得当时要让她做自己的妃嫔, 她不乐意给好脸,也不肯去门口目送自己。当然那不怪她,是他那时不懂相处之道胁迫起来把她吓坏了。 现在自己终于活出个人样,身后有了缠绵的爱眸在望,想象将来孩子诞生,她抱着孩子等在宫门,目送自己去上朝,或许自己回头时,她会举起孩子软软的手臂对着孩子说‘跟你父亲摇摇小手’。 再走两步,从依依的目光中看出点狂热的感觉。 加快几步,到了她跟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她那眼神直勾勾的,跟母狼野外亮着两大眼睛灯笼,绿森森的,透着股一口咬死什么东西的饥渴! “...是饿了吗?” 袁望细语问她:“你这么瞧着我,是我方才冒失惹你生气了?” 崔雪朝说没有,急喘两口气。 山里不会有什么妖狐吧? “妖狐?”皇帝一身阳刚气,不畏惧鬼神之说:“朕在,鬼魅绝不敢来。” 那为何她看着他,总生出一丝冲动,很想招惹他来冒犯自己? 这是逾矩的,不对的,不符合她一贯自矜自重的形象! 别看他!不看他就行。 两人相携进到屋中,没一会儿阿屏端来鸡汤。 崔雪朝食不知味地喝了一碗。 袁望注意到她食兴不佳,当她害口,促身去把高架上的果仁盘子端过来:“有想吃的吗?” 她摇摇头,飞快地看眼他的脸。 怪稀罕的,今夜看他怎么这么合心意,眉毛缝的一点不驯的杂丝都被自己看出诡异的可爱气来。 一个大男人,为何不好好打理自己的眉毛? 她招手唤阿屏去拿小胡鬓铰子,兴冲冲地往他身边挤:“我帮你修修眉毛,再修修鬓角!” 那铰子不过手指一点长,被她白皙的手指拿捏,开合几下的锋锐哪里有打仗时刀剑的惊险?但袁望看着她一点点逼近,心忍不住悬了悬:“夜....夜深了,你还不困吗?” 崔雪朝:“不困。” 袁望:“你是皇后,哪里用得着你来做这些零碎的小事。” 崔雪朝:“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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