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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经雨透

作者:陌青青青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6-21 21:10:07

  陆棠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退去,门被人轻手带上,隔绝了外头的脚步与人声。这间屋子像是从山寨的喧嚣中被剥离出来,连路过的时间都缓了下来,只剩下一呼一吸之间微弱的生命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又显得有些陌生的脸上——顾长渊仍未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浅而缓,胸膛微微起伏,眉心紧蹙着,像是困在某场不愿醒来的梦魇中。

  陆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一整夜的奔走厮杀、调度命令,她像一张弓,被命运一夕之间拉到了极致。父亲死的时候她没有哭,眼下看着顾长渊这副模样,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想哭的冲动,只是觉得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情绪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坐着,怔怔地数着他的呼吸,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不知不觉,思绪一点点涣散开来。

  她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护住她。

  那些刀锋,那些暗箭,原本该是冲着她来的——可她没有察觉。她在全神贯注地杀出重围,在血海中劈开去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背后每一道刺来的刀枪剑戟,都是他在替她接下。

  她以为他一直好端端的待在自己背上,她的刀上只有敌人的血。可如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里面也混着他的血,是他护住她的代价。

  她的视线缓缓滑落,最终停在他垂落在床侧的那只手上。

  她一直觉得顾长渊的手很好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如今这样近的距离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掌心也结了厚厚的茧。只是现在这只漂亮的手失了血色,虚虚搭在床侧,毫无生气地垂着,还沾染着一点干涸的血渍。

  陆棠抬手去擦他手上的血迹,指腹所触那茧子粗粝分明,皮肤下却透着惊人的凉意,激得她的手指轻轻一颤。

  她喉头一紧,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弯下身,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

  四下终于静下来。没人再看着她,也没人再需要她安排调度,这一刻,屋中只剩她与他,只剩一道道断续而微弱的呼吸声。她闭着眼,长睫颤动,整个人像是终于从绷紧的弦上卸了下来。连思绪都暂时停止,只想这样靠一靠,什么都不去想。

  她低声呢喃,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顾长渊,你怎么这么蠢。”

  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得够多了,父亲的背影还在火光里烧着。但是她的刀还握在手里。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这样害怕了。

  可原来不是。

  她怕他醒不过来,怕那道微弱的呼吸像父亲一样,忽然就在某个瞬间停了。怕她才刚刚学会撑起这座山寨,他们就又一个个离开了她。

  她不能失去他。

  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陆棠靠着顾长渊的手,闭着眼,没有泪,只是肩膀一寸寸地发紧,然后又缓慢地松卸下来,像是一场漫长风暴后的短暂修整。她终于在这无人的屋子里,得到了片刻喘息。

  漫长的黑暗,无边无际,将他牢牢攫住。

  顾长渊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梦魇中,耳畔回荡着的是厮杀声、马蹄声、刀剑交击的铿锵之声,风雪裹挟着腥甜的血气在他周围翻腾。他看见残阳如血,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看见大地在鲜血中颤抖……可他动不了,他像是被千斤巨石牢牢钉入海底,四肢沉重,胸膛窒闷,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

  忽然,他听见了谁的哭声。很轻,很低,被极力压抑着,却穿透了这片浓稠的黑暗,如细流般潜入他耳中,颤颤地、微微地,叫人心惊。

  是谁……在哭?

  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

  顾长渊的眉心微微皱起,他想要睁开眼,可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想要抬手回应,可四肢僵硬冰冷,像不再属于自己。

  可是——不行。

  不能让她哭。

  这个念头如利刃扎进心口,搅得他血脉翻涌。他几乎是凭着一股执念,拼命想从这无尽的噩梦中挣脱出来。终于,指尖微微动了动。紧接着意识像是突然被什么扯住了一角,一道光狠狠撕裂黑暗,他的耳边终于有了真实的声音——

  “……顾长渊?” 那声音沙哑、哽咽,带着沉重的鼻音,几乎是在害怕地试探。

  他心头猛地一震。下一刻拼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顾长渊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面前的身影。陆棠坐在床沿,眼睛通红,却没有泪,只双手紧紧攥着他的手。

  她看到他醒来,整个人怔了一瞬,随即猛地俯身靠近,语气中带着些许慌乱:“你怎么样?哪儿疼?要不要我去给你叫大夫?”

  嗓子干哑得厉害,喉咙也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仅剩的唾液落下带起一阵刺痛。顾长渊勉力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丝微弱沙哑的气音:“……你父亲?”

  陆棠的动作顿住,指尖不自觉地更加用力,良久,才低声道:“……他没了。”

  顾长渊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又扫过她通红的眼眶,嗓音低哑,轻轻道:“对不起。”

  陆棠喉间生涩,像是有无数话堵在心口,踌躇了半天却最终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不是你的错。魏颂…. 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顾长渊心头微微一滞,他感受到她的手在发抖,却仍旧死死捏着他,力道紧得像是用尽全力才将自己撑住。

  “别难过。”

  陆棠怔了一瞬,抬眸看他。

  顾长渊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安慰她,却只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不疼的。你忘了吗……我没感觉的。”

  陆棠的心狠狠一抽,忍了半晌猛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低声骂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顾长渊看着她,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可视线逐渐模糊,意识开始摇晃,虚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

  他的世界,再次归于黑暗。


第25章 送葬 所以陆棠,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

  七日守灵,孝帛未解。直至第七日清晨,陆棠亲自送父亲出殡。

  这一日,整个十里长山皆披素缟。漫山遍野的白幡高高低低地迎风翻卷,纸钱如雪,在天光未明的山风中零落起伏,给整座山脉染上了哀意。天未亮,山门前便燃起送灵香炉,三牲果品依序摆齐,鼓角声远远传来,沉缓低回。

  陆棠头戴素冠,身着粗麻重孝,腰间未佩兵刃,跪在灵前。她手执魂帛,面容沉静,不悲不怒,目光却一瞬未离那副沉沉棺椁。

  这身孝衣,是陆峥亲手为她备下的。他说:“若有一日我先走一步,这身衣服,你要穿得稳。这山寨你要撑得住。”

  她答应了。所以她不能哭,不能倒下,要好好送他走过最后一程。

  棺椁自堂中缓缓抬出时,山风吹动灵棚门口悬挂的白绸,那字字“万古流芳”,在风中猎猎翻飞,仿佛这座山寨也在为昔年旧主送别。灵车起驾,白纸引路,号丧长鸣。山中弟兄列于道旁,皆披麻戴孝,刀不出鞘,挺腰而立。灵车过处,诸人默默俯首,拱手施礼,低头不语。亲近之人则手持麻绳,随行送葬。

  钟鼓声声,回响山野。漫长的山路上,棺椁缓缓前行,纸灰飞扬,天地之间仿佛只余这一道肃穆丧列。

  行至寨西旧冢,陆棠脱下外袍,亲执铁锄,掘土三铲,再由守冢长老接手安穴。随后,她跪于棺前,奉盏奠酒。待最后一抔黄土覆棺,四周人群皆静默低首。风穿山林而过,白幡翻飞,如惊鹤掠空,又终于归于沉寂。

  她的父亲,陆峥,十里长山的旧主,至此长眠于山林之间。

  跪别之时,陆棠在一片肃穆中三叩而起,一言未发地走下山道。

  等到重归山寨,日子还要继续下去,她如同此前几天一样,召集众人安排接下来的事务。魏颂余党的清剿、山寨的修缮、防卫的调整、兄弟们的抚恤……她一件件地交代着,声音平稳冷静,眼神清明。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众人散去,她才独自离开了。

  她去了小校场。她没有告诉顾长渊,她独独偏爱这个被废弃的小校场,也因为这是小时候父亲教她习武的地方。

  陆棠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坐到了那根早已斑驳的旧双杠下。双腿蜷起,手臂抱膝,头埋在臂间。四周静得出奇,只有偶尔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不远处倒塌半边的木制刀架上。

  那上头仍留着几道斑驳的刀痕,是她幼时劈下的。那时她手还小,刀太长,招式总是断断续续,持刀亦是不稳。陆峥常在这里一边看,一边教,时不时皱眉点出其中要害,她嫌他唠叨,总是笑着赶他走,陆峥也并不真走远,每次都会在不远处站一会儿,看着她练完才离开。

  如今,他再也不会来了。

  陆棠缓缓闭上眼,喉咙干涩,胸口闷着一口气,沉得发钝。她以为自己终于要哭了,眼泪却怎么都流不出来。

  风自山间吹过,带着彻骨的冷意。

  顾长渊又一次从昏沉的梦境中艰难醒来,视线穿过一层朦胧,看见烛火微颤,映出帐幕上斑驳倒影。他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指尖在被褥中轻轻蜷起。

  七天了。

  陆棠的父亲已入土为安,山寨也在她的调度下渐渐恢复秩序。可他知道,那一份沉着冷静下藏着的是怎样的疲惫。

  他闭了闭眼,积攒了片刻力气后缓缓开口:“秦叔。”

  守在床边的秦戈应声而起,快步上前:“少主,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带我去小校场。” 顾长渊声音低哑,透着刚苏醒的虚弱,却不容置喙。

  秦戈眉头一皱,直接拒绝:“不行,你身上的伤——”

  “带我去。” 顾长渊目光沉静,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少主……” 秦戈张了张嘴,想再劝,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堵住了话头。

  顾长渊左手扣住床沿,强撑着将身子撑起半寸。“你不帮我,我就自己爬过去。” 他语调未变,却透着一股几乎执拗的残忍。

  秦戈神情骤变,一把按住他的肩,低声喝道:“少主!”

  顾长渊被按住的那一瞬,只觉得背后那几道尚未结痂的伤口像是被人生生撕开,剧痛宛如灼铁淬骨,从脊背一寸寸往心口烧。他的额角迅速沁出冷汗,脸色苍白,可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肯呼痛。

  秦戈见他这样固执,终是长叹一口气,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顾长渊扶到背上,可即便如此,背起的瞬间,他仍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顾长渊瞬间屏住的呼吸和背上那一层层绷带下微微渗出的湿意。

  他不敢再多想,只稳稳地背着背上的人往小校场快步走去。

  夜色沉沉,小校场依旧冷清,山风穿堂而过,带着落叶翻飞,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投下破碎的影子。陆棠仍坐在双杠下,披着一袭黑色披风,膝盖蜷起,双臂环抱,整个人都陷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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