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膳时分,纪喻坐在父母中间,歪缠着母亲要零花银子,又是假哭又是大闹,饭一口都没吃。易氏举着筷子和饭碗喂,骂了好几句,眼看就要动手打儿,广康伯喝了一声:“好了!” 广康伯大腹便便,细小的眼睛耷拉着,不耐烦道:“给他,给他。” 纪襄对这般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虽然回来的少,但每回都能遇上弟弟打滚要东要西,闹一通后她父亲都会答应的。 她安静地吃完一顿饭。饭后,广康伯让她去书房。 即使父亲不说,她也是要去找他的。 书房里灯烛明亮,广康伯问了几句例行的日常饮食,就没有话对女儿说了。见她居然还没有告退,推了推茶盏问道:“你可是有事?” 她沉默了片刻,道:“父亲,我不想嫁到章家了。” 广康伯吃了一惊,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喷不出来,好不容易顺下去了,脸色涨得通红,看着神情拘谨的纪襄,问她:“为什么,可是太后娘娘说什么了?” “娘娘并不同意我的意思,所以我想请父亲去——” 话未说完,广康伯已经摆手制止。 “你还主动问过太后了?”广康伯提高了声量,问道。 她点了点头,抱着期待的心情看向父亲。 广康伯看着女儿含着祈求的眼眸,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纪襄不知父亲是否知道临华殿的事情,看样子是不知道的。 她忍着深深的羞耻之情,将章序的话简略说了一遍。只是出于某种她也没不明白的心思,她说是别人告诉她的,并非直接听到。 这件事情,广康伯半月前听他一个同僚提过,同僚倒没有看他笑话的意思,只是告知一声。 但在他眼里,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是章家儿心高气傲罢了。 纪襄自小玉雪可爱,任谁见了也喜欢。在她幼时,广康伯觉得谁也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但纪襄被太后要走后,他就知道女儿的婚事是轮不到他做主了。 好在很快,他才失了一个女儿,继室就生下了儿子。这些年来,纪襄每年回家一两回,他对女儿幼时的回忆都淡了。 只记得她小时候似乎也挺顽皮的。 “莫要使小性子,太后定下的事情,岂是我能改的?”他苦笑,迟疑片刻后继续开口劝说,“章家子我是见过的,人有些傲,但不是什么大毛病。人哪有样样都好的呢?阿襄你说是不是?” 纪襄点头应是,仍是不甘心道:“我想着,现下只是口头婚约,要找个理由解除也不是很难?” 广康伯道:“莫要再提了!” 他看着女儿的一张娇面,眼看她快要哭了,安抚道:“好了,日后如果章序欺负你,我肯定会去章家为你做主的。” “就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歇着,有什么缺的和你母亲提——去吧!” 第5章 离宫城只有不到十里的地方,有座芳林园,乃是皇家名下,偶尔也对平头百姓开放,多数时候只供皇族勋贵游玩赏乐。 已至三月中,照例有场赏花会。 自从皇后崩逝后,一直是谈贵妃操办,广邀各贵族青年男女,在芳林园里赏花宴饮,住上几日。 纪襄从前也去过,这回受到邀请,她正要开口向易氏安排马车,她的好友萧骊珠便打发人过来,说会来接她一起去。 萧骊珠父为成国公,母为长公主,自小出入宫廷如家常便饭,和纪襄一向谈得来。 赏花卉正逢好时节,春日暄妍,芳林园里万紫千红,花累满枝。人若行走在花树下,只觉身在连绵烟霞中。 谈贵妃虽然人没有亲自来,却派了不少宫娥服侍。中午的大宴男女分席,各在一偏殿。宴上炊金馔玉,名酒佳肴,二人中午用了饭,便去安顿下来。 萧骊珠早早安排过,要和纪襄住在附近。 午后略作歇息后重新梳妆,萧骊珠簪了一朵大红牡丹,又给纪襄选了一朵鹅黄色牡丹,衬得少女的两靥肌肤愈发柔腻。 春光大好,之后便没有大宴会了,各人赏玩自个儿的。 萧骊珠携着纪襄的手行走在一条幽静的小道,开口就问她章序有没有给她道歉过。 事情过去许久,纪襄提起来也没有了最初的难过,轻声道了句没有。 她连他面都没有见过。 想想他在和一众禁卫里的勋贵子弟飞鹰遛狗,走马章台,自己却是接连请求太后、父亲退婚被拒,还落个被人奚落一事人尽皆知的局面。 纪襄再好的脾性,也冷笑了一声。 “不如你再去求求太后——不对,她知道了此事应该更乐意见你们成婚了。上回我入宫抱怨了几句韦郎,她当着我的面就听得眉开眼笑。她老人家呀,就是喜欢听这些夫妻不睦的事情。” 萧骊珠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吭坑笑了起来。 此地便植梨花,粉白的花瓣在春风里飘飘落落,煞是好看。纪襄闻言扑哧一笑,嗔道:“好个大胆的裕华县主,明知我是太后的人,还当我面前说太后的不是!” 二人玩笑几句,萧骊珠道:“我看这婚事你是退不了的,不如和我一样,多让他当几次乌龟王八就是了。” 萧骊珠成婚后才 发现丈夫竟然不能正常起阳,她不是个能忍让的性子,原本想张扬出去再和离,被公婆又跪又求拦下了。她才不想守活寡,和身边护卫试了几试。后来见丈夫对她这种行为只当不知,又日日在吃补药,就又觉得丈夫有些可怜了。 和离再嫁未必有在韦家痛快,萧骊珠就无意折腾了。 她话虽这么说,但知道纪襄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两人年纪相差两岁,关系亲密无间,性情却是可谓霄壤之别。 萧骊珠话音才落,纪襄羞红了脸。 纪襄想了想问道:“你那韦郎最近身体如何了?” 她对萧骊珠所说的事一知半解,而萧骊珠也说得含糊。纪襄一直以为韦郎君是身体不好,无法行周公之礼。至于周公之礼具体是什么,也没人教过她。 是以,纪襄很坦然地问道。 “还能如何,一日三顿吃补药呢。我爹呢,是后悔极了,最近那个司徒家的回京了,他先夸了好一通司徒征是玉人,又惋惜当时为我议亲时将还在江南当和尚的他忘了。我娘倒是说,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我。” “你是不知,老康王妃密国公老夫人这些平日里爱做媒说项的,登过好几回司徒家大门了。司徒征母亲只说自己做不了儿子的主,其他什么话都不多说,就这还有不少人天天打听呢。” 萧骊珠说了一长串,兴致勃勃。 微风拂面,纪襄莞尔:“也不知他最后会做谁家乘龙快婿。” 萧骊珠指指远处青烟袅袅的山头佛塔,呶呶嘴道:“他替了太子修行,如今京城钱塘寺庙都在为皇后大做法事,陛下招他做驸马都不为过。我猜,这也是十有八九的,毕竟亲娘都管不了,可不是要赐婚。” 二人随口聊了几句司徒征后,话题转了又转。 萧骊珠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纪襄。 肤光若雪,眉眼精致,鼻尖微翘,两片粉润的菱唇抿着一股温柔的笑意,是再清丽动人不过的一个美貌少女,般般入画。只是眉宇里凝着一股淡淡的愁绪,令她看起来有些怯。 萧骊珠思索一二,道:“既然婚事难退,你在家里可一定要争气,多和你爹撒撒娇多要些嫁妆!” 纪襄脸红了红,为难道:“怎么撒娇?” 此事对于萧骊珠而言再简单不过,正要传授一番,道路已经渐渐宽阔,二人眼前是一深湖,碧波万顷。 “晦气,当真晦气!”萧骊珠团扇遮住半张脸,眼露嫌弃的凶光。 纪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谈家和陈家的十几个姑娘站在岸边一条画舫上。 两年前,谈家一位少夫人公然和寿春长公主争道。长公主气不过状告到宝庆宫里,然而皇帝并未作出批复和任何理会,恍若无事。 皇帝的漠然不管,就是极大地偏帮谈家了,寿春长公主颜面大失。 骊珠的母亲寿阳长公主和寿春长公主一母同胞,她本就看不起这些一朝得势鸡犬升天的外戚新贵,自此之后,更是十分厌恶鄙夷。 但她心里再不齿,也明白如今形势下,她还未必惹得起。 她是绝不想和这些人有何来往的,免得害自己母亲也丢了脸面,拉着纪襄就想要往回走。 纪襄被她拉扯,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是没走。她拉住骊珠的手,悄声说:“你看她们在做什么,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 距离相隔甚远,二女虽然看出来这是谈陈两家之人,却看不清她们在做什么。纪襄眯起眼睛,见这十几人跟前还有一个少女,状若鹌鹑瑟缩,碰了碰骊珠的手臂示意她看。 萧骊珠派遣一个侍从去瞧瞧。 片刻,跑腿的侍从回来禀报她在旁听了一会儿,拼凑出前因后果来。 原来是谈家三姑娘谈采薇,给秦家姑娘秦从仪看一枚瑟瑟戒指时,戒指掉入了湖里。眼下,是谈采薇一行人要秦从仪跳下湖里去捞戒指。 “这哪里能捞得到?”骊珠咬牙切齿,“狗仗人势的东西,早晚全家完蛋。” 她迟疑了一下,道:“她们总不至于真让秦家女去死,定是会让人救她。阿襄,我们走吧。” 纪襄双目凝望着远处,将自己的手从骊珠手里抽了出来。 秦姑娘她认识,不算熟悉,说过几回话,是个脾性很温和的姑娘。 她咬着嘴唇,在粉润的下唇上咬出淡淡的齿痕。没一会儿,纪襄做出了决定:“阿珠,你派人去请太子殿下来可好?太子的话,我想她们不敢不听的。我先过去和她们说话拖延时间......” “你准备和她们说什么?”骊珠吃惊地瞪圆了一双美目。 纪襄光是想想一会儿发生的事情,身体就因紧张而不由自主微微发颤。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娇怯的声音轻颤道:“不知道,见招拆招吧。” 她往前快步走去,眼睁睁看着一个相识的姑娘被逼跳湖,她实在做不到。哪怕这必然会得罪谈家女。 萧骊珠看了片刻纪襄的背影,低声吩咐了侍女几句,几步赶上了纪襄。 “我和你一道去!你都敢,我也没什么不敢的。我想了想,要是秦家女真有什么不好,我以后夜里都要睡不着了!” 纪襄笑笑,携了骊珠的手一道赶去。 画舫不大,十几个姑娘和侍女护卫站得满满当当。谈家和陈家虽然前朝后宫都有所争斗,但两家还称不上深仇大恨。谈家几个姑娘在前威逼,陈家女在她们身后冷眼旁观,窃窃私语。 见了二人,一群人笑着给萧骊珠见礼。谈采薇开口道:“县主和纪姑娘来得正好,秦姑娘弄丢了我的戒指,我让她去给我找回来,可算过分?但她却是不情不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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