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一咬牙,迎头冲上,“嘿!那小子,爷爷乃是奋威将军陈显,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石观棠。” 话音未落,枪尖已至。陈显骇然低头,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枪,后背冷汗涔涔而落。 他此前曾与石安国交手,以为那已是当世首屈一指的猛将,可如今才与石观棠过了一招,他便知道这位六殿下的武艺犹在石安国之上。 他打个石安国都得十几个人,如今一对一,当真能在石观棠手下活命么? 答案是否定的。 思索之间,两人又过几招,陈显都是勉强支撑而已。眼见那石观棠愈战愈勇,陈显心中大骇,怯意陡生,惊惶之下,竟掉头逃跑。 主将怯战而逃,已隐有崩毁之势的锦军这下轰然而散,骑兵们紧跟着陈显转头就跑,原本大好的局势顷刻崩坏。若再不制止,接下去的局面几乎可以想见——北羯军会驱赶溃散的骑兵冲击高地大营,以倒卷珠帘之法,令剩余的四千锦军步卒也一同崩溃。 姚子昂眼见局势如此,简直惊骇欲死,他刚想求陛下弃军后撤,却听身侧传来一声叹息。 裴玄站起身,亲手握住了那面写着“锦”字的纛旗。 “众军听令,朕今日亲自执旗,与诸位将士同生死,共进退!” 结成却月阵的步卒们眼见骑兵将至却不动如山,甚至方才已经掉头逃跑的陈显和一众骑兵也反身俯冲。 而石观棠怔然望着那面旗下模糊的人影,忽而意识到,经此一败,恐怕他此生都无法再南下半步。 …… 襄阳城中,高回立于墙头,踮着脚向北羯军营再三张望,“你确定昨夜有近万北羯军南下而去?” 从昨夜斥候报告这个消息后,这已是高将军第七次发问了。 小武无奈叹道:“将军,方才我已命人再去探查,今日北羯军营空荡许多,埋锅造饭的炊烟较之往日也淡了不少,此事定是真的!” 其实他们城中军士人数远胜于城外的北羯围军,若褚璲将军尚在,突围甚至反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偏生作为主将的褚将军战死,吓破了高回及一众锦军的胆,以至于坐拥十万人马却被三万北羯军困于城中。 眼见高回竟然还在犹豫,小武急急劝道:“将军,若再犹豫不决,只怕南下的北羯军就要回来了!” “好罢!” 高回一咬牙,终于狠下了心,“召集众军,随我突围!” 第116章 死寂已久的襄阳城再度焕发生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高回走在前侧方,点头哈腰腆着笑,将一众人迎入城中,“我说那群北羯兵怎么跟病猫似的不堪一击呢,原来是陛下大驾光临!陛下神姿高彻,有如仙人降世,怪不得北羯军中人人望风而逃……” 姚子昂瞥一眼裴玄恹恹的神情,抬手止住了高回滔滔不绝的恭维,“陛下乏了,尔等先退下吧。” 怔了怔,高回才反应过来陛下怕是连日操劳给累着了,慌忙要告退,却听裴玄幽幽开口:“北羯军虽为我军歼灭,六皇子石观棠却得以侥幸生还,你命人细细检索,务必不要叫人逃脱了去。” 高回正欲应喏,却见裴玄面上浮起微笑,颇为温和地注视着自己,“高卿,辛苦了。” 像是心头被小刺扎了一下似的,高回整个人顿时一震,“……是!” 他颤颤巍巍地往外走,手脚都哆嗦得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陈显暗暗瞥他一眼,才腹诽了声“不中用”,就听见陛下在唤自己。 “陈卿,你也辛苦了。”裴玄同样含笑道:“伏击北羯援军的事,就交给你了。” 于是陈显也哆嗦起来。 送走了这些个外人,姚子昂上前为裴玄斟茶,“陛下奔波劳苦,可要休息一番?” 裴玄饮着茶摇了摇头,“眼前尚有诸多大事,我哪里有心思歇息?” “大事?”姚子昂一怔,“北羯军主力已被我军全歼,大皇子石安国身死,虽说石观棠逃脱,但他一个人也搅不起多大的风浪,陛下是担心邺城那边正往襄阳来的援军?” 昨日裴玄亲自执旗压阵,锦军士气暴增,原本已经溃散的骑兵在陈显的带领下再度俯冲而下,与北羯军殊死搏斗。步卒们也俱不畏死,结阵挡住了北羯骑兵数次冲击,加上锦军握有弓弩之利,总算将北羯军的气势逐渐压下,转守为攻。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羯军那股气被两度打散,饶是石观棠骁勇无匹,也回天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锦军愈战愈勇,终于彻底将己方冲垮。 眼见求胜无望,石观棠当机立断,独自策马北逃。他武艺绝伦,手中一杆红缨长枪左劈右挑,竟无人能当,只能任由他疾驰而去。 裴玄担心他逃回襄阳重振旗鼓,于是一面派人去追,一面匆匆率军赶往襄阳,谁知来到城下一看,城中锦军与围城北羯军竟也打得不可开交。 他当即命人取出石安国的头颅高高挑起,又将缴获的部分北羯武器、军旗等投掷于军阵中,高呼北羯已败。城下北羯军群龙无首,本就只是勉强支撑而已,听闻己方大败,顿时军心溃散,彻底无救。 高回一开始远远见到有数千人举锦字纛旗来袭,只当是寻常援军而已,还在心中庆幸自己当真好运,在城中龟缩这么久,一出城就碰上了援军。等到战局平定,才知晓竟是陛下亲自率军来援,登时吓了个屁滚尿流,忙不迭将这尊神迎进城中。 裴玄打发了他和陈显各自去干活,衙署偌大厅堂便骤然安静下来。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一轮血日半悬西山,橙金色的光被窗棂切成方寸大小的格子铺陈在地上,裴玄捧着茶盏,凝神望着那一地散碎金光,忽然道:“我不是担心邺城来的援军。” “北羯十万大军被我军全歼,值此士气正盛之时,北羯便是再来三五万人马又如何?凭白送死而已。” “我只是想到,今日便是昭华的生辰了。” 姚子昂先是愣了愣,旋即陡然一惊——长公主的生辰,可不就是皇后对魏桓动手的日子! 忽而风起,半开的窗户被吹得晃动不已,满地碎金也随之泛起粼粼波澜,盯得久了,便有目眩之感。苏蕴宜用力闭上眼睛,那金光却仍在眼前摇晃着,叫她想起自己髻间插的步摇。 一只手按上肩头,苏蕴宜蓦地睁眼,借着铜镜看见莲华俯身贴近自己的耳畔,“娘娘,长公主和魏桓到了。” 苏蕴宜缓缓起身,“走。” 才来到庭中,便见昭华和魏桓联袂走来,向她行礼。 苏蕴宜虚一抬手,微笑道:“今日是家宴,来的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魏桓先环顾四周,又瞥一眼苏蕴宜空荡荡的身侧,“皇后娘娘,怎的不见陛下?” “他病了,不便起身,我就让他在式乾殿好生休养着。” “哦?”魏桓淡声道:“那一会儿我和公主可得前去探望陛下一番不可。” 昭华原本低着头,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向苏蕴宜,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过激了,讪笑一声,同魏桓说:“皇兄既在休养,我们怕是不便打搅。” “既然来了宫里,前去拜见陛下也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若陛下不便接见,我们在式乾殿外磕个头便是。”所幸魏桓似乎并未察觉昭华的异样,牵着她的手在位置上坐下。 一个侍婢打扮的女子跟在两人身后殷勤侍奉,替魏桓理好衣摆,又去帮昭华捋了捋广袖。 盯了她一会儿,苏蕴宜忽觉眼熟,“这一位是……” 那女子连忙跪地行礼,“拜见皇后娘娘,奴婢……奴婢潘灵儿。” 说完,她抬起头来,印象中明艳照人,如狐狸般妩媚的女人,此刻唇色苍白,神情恹恹,眉眼间满是憔悴。 “潘氏?你怎的跟了来?”还打扮得如同侍女一般。 昭华尚未开口,魏桓便说:“潘氏是我的妾室,便是昭华的奴婢,侍奉主母是应当的。” 昭华牵动了下嘴角,“正是这个理儿,潘氏侍奉得宜,小妹这才带她进宫一同前来。” 他们说话间,潘灵儿始终垂头跪在原地,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苏蕴宜也不纠结于此,抬手命宫人传菜,十几道珍馐接连端上几案,苏蕴宜举盏向昭华敬酒,“昭华,论公,你我份为君臣,论私,你我却是姑嫂,今日是你的生辰,做嫂嫂的敬你一杯。” 待昭华起身饮了酒,苏蕴宜又转向魏桓,“魏太傅,本宫也敬你一杯。” 魏桓起身,以袖遮掩,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眼见他喝下了酒,苏蕴宜心头稍定,拍手传舞姬入内。 丝竹声起,舞姬翩跹。昭华暗暗攥了攥拳头,扬起一个笑,“夫君,看在我过生辰的份上,也吃我一盏酒吧。” 说着,她亲自斟了盏酒,奉至魏桓面前。 暮日西悬,倒映酒中,将乳白的酒水染上橙红。魏桓静静地盯了那盏酒一会儿,目光缓慢挪至昭华的脸。 “怎么了?”昭华强撑着笑脸。 魏桓也笑起来,他说:“昭华,纵使不过生辰,你的酒我也会吃。” 他接过了昭华手中的酒盏。 昭华眼见酒盏离魏桓的嘴唇越来越近,不由屏气凝神,然而下一瞬,那酒盏悬停半空,魏桓轻轻“咦”了一声。 昭华的心跳也随之停顿。 只见魏桓剑眉紧皱,冷冽目光直勾勾盯着一名舞姬的腰侧,“你腰上别的是什么?” 那被点到的舞姬蓦地一怔,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魏桓手中的酒盏已经掷出,直直正中舞姬腰间。惨叫声响起,那舞姬如遭重击般整个人侧扑倒地,“当啷”一声,一个窄长的物件自她腰间滑落。 那是一柄短刀。 “有刺客!”魏桓“腾”地起身,一脚踹飞面前的几案。 其余舞姬们立即闪身避开,彼此对视一眼,竟纷纷从腰间抽出短刀,向魏桓攻去。 “保护皇后!” 倚桐一声厉喝, 庭中一众宫人立即团团护持在苏蕴宜身前,而她面色凝重,透过人群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魏桓。 为了今天这一刻,她精心准备多日。酒水是掺了迷药的,舞姬也是仔细挑选出来的,甚至为了不引魏桓起疑,她连侍卫和宦官都没有安排在侧,眼下这庭中,只有魏桓和一群女人而已。 然而就是这群女人,却扬起锋刃,将要取走他的性命。 舞姬们都是练家子,银光翻飞间,刀刀直逼魏桓要害。但他终究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武将,面对数人围攻也始终镇定自若,不落下风,几度避开致命杀招不说,还瞅准时机一脚蹬飞了一个舞姬,顺势夺走她手里的短刀。 利刃入手,魏桓更是如虎添翼,他持刀横扫,刀身如疾风掠过,一众舞姬竟都被他击倒在地,仰面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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