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照不寒而栗,道:“陛下真是暴君。” 第118章 午膳,御膳房送来各色玲珑菜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流光溢彩,色香味俱全,许多是让人叫不出名字的。 朱缙将周围太监宫女遣退,不许林静照动手,自己一口一口夹给她吃。 他方铲除了朝中徐党毒瘤,一身轻松,海晏河清,正有闲暇时候。 且他深懂她的口味喜好,夹几口菜便会给她送一口杨梅酿,冰凉酸甜,令她扁扁的肚子逐渐塞满饱腹感。 筷箸夹到唇边,林静照一口口咀嚼,甚是不习惯受皇帝如此待遇。 “陛下,臣妾会自己吃。” 他淡嗯了声,置若罔闻。 明窗暖榻,香烟如缕细细飘升,整洁又宁静,殿外冬光泼洒在殿内。 这间皇帝的寝殿印象中林静照没有住过,即便有时侍寝后半夜也会离开,龙榻是独一无二的。 林静照对显清宫的印象,只是陪伴皇帝斋醮炼丹,无数次战战兢兢将雕琢了千百遍的青词交付圣阅。 可如今,她日日被困在此处。 他喂她饭,两人淡淡的影子透过冬阳倒映在地,窗明几净,平静宁和,像一幅用墨寡淡的优美的画。 “陛下何时放我回去?” 林静照并拢着素白的手指,七上八下,对他时刻控制着自己的行为深深忧惧。 “三法司大员已招认,此案结案,臣妾该被开释。” 朱缙轻冷乜了她一眼,无形的威压,咳了咳嗓子:“你觉得朕让你住在显清宫是把你当犯人看待吗?” 林静照懦弱改口,“不是。” 朱缙道:“张嘴。” 将最后一口饭喂了下去。 林近照雪腮被塞得鼓鼓的,一时说不了话,也解释不清楚对方的行为。 昭华宫又不远,他将她困在此处有何意义,只为贴身控制她? 这是他的寝宫,至高无上的皇居,她言行举止受到严格监视,如芒在背,如临深渊,十分煎熬。 寄人篱下的滋味,难过极了。 “阿照。”朱缙似看透她的心思,握住她的十指掌心,“别胡思乱想。” “朕是你夫君。” 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合法的。 饭罢了,朱缙擦擦她的唇角,又唤人拿来了漱口水和净手水。 林静照依从照做,竭力忘掉心中淡淡的不愉,面上缄默无声。 风日晴和,金光万道。 宫殿檐角的风铃发出叮咚脆响,肃穆幽森回荡在千门万户的紫禁宫中。 冬雪消融后,春天的脚步已渐渐近了,天空一日甚似一日的湛蓝广袤,远方苍然的万寿山透着一层新翠。 朱缙将林静照拢在怀中,同晒着淡淡的暖阳在窗畔读书。时而抬头放松身心,眺望远方滴翠景色。 初始读的是奥涩难懂的青词,见林静照眼皮打架,越来越没精神,朱缙默默换成了市井低俗话本儿。 这些话本儿还是叫宫羽特地跑了一趟民间,从旧书摊儿上搜来的。 “阿照,别总睡。”他柔哑唤着她,眼中静静闪动着一轮金色的漩涡,“陪朕读读书。” 林静照勉强将眼皮撑起来,依旧无精打采的,小颜欢笑。 朱缙斟酌片刻道:“从明天起你可到显清宫各处随意走动,不必总拘在这间寝殿内了。” 林静照微微一怔,心头涌起淡雾般的喜悦,随即消散。 这话的意思是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显清宫,但仍不能迈出这座宫半步,其实无本质上的区别。 她语声低微:“谢主隆恩。” 朱缙感觉她这礼貌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生疏和漠然,时刻恪守分寸,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摸不到她的心。 他眸色雪浪翻滚,表面不动声色。克制着内心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她没有孩子的缘故,如果她有了他的孩子,会不一样。 可是,当年那一碗废除武功的汤药已让她绝嗣,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皇子皇女了。 当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和她走这么远,有朝一日他会非她不可,遣散后宫,只想让她生皇子皇女。 朱缙观她流泻至肩的鬓影,颊上透明纯净又微带红晕的色彩,气色很好,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她被调理得很好,不会一辈子绝嗣的。 他逐渐逼近,抽掉她手中的话本,俯首垂吻她淡红褪白的胭脂唇。 林静照轻唔了声,骤然被堵住,一大截手臂沐浴在日光中,蹙着秀眉。 朱缙此番有意拿捏着温柔,春日沉醉的融雪气息,意味隽永,未曾横冲直撞,相反照顾她的感受多些,绵绵耐心不绝如缕,展现了比平时更高超的技巧。 林静照被禁锢在他怀里,无处可躲,唯有承受,奇怪的感觉控制着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半晌,湿了。 迷蒙恍惚之处,她双手本能攀上了他清瘦劲健的颈,丧失了自我意志。 朱缙一颗颗吻掉她的泪珠,宛若风信子飘渺散淡的花香遗落在春风中,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榻上走去。 衣衫尽毁。 既然要滋补气血,便滋补到底。 …… 妖妃案,三法司大员入狱,人人自危。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原本都在内阁的统领之下,三法司既入狱,连带着内阁首府徐青山也被怀疑。 这是一个君主意志超越一切的时代。 徐青山为自证清白,冒着冬寒到显清宫门口去跪求请愿,声声控诉妖妃林静照确有欺君叛国的嫌疑,求圣上冷静三思,千万别被妖妃美色蒙蔽了双眼。 徐青山双膝跪在冬日坚硬霜寒的水磨青砖上生疼,等了许久,才等来司礼监太监张全传来圣上批答:“皇贵妃朕所爱,宜无此心。罪在朕躬。” “宜无此心”四字像刀子一样深深扎进徐青山的胸口,圣上主观臆测林静照“宜无此心”,林静照便真没有叛国心吗? 天大地大,理大法大,比不过圣上的一念之差。 证据确凿,供词完备,妖妃却还逃过了铡刀。 圣上这是念旧情了。 圣上是无情之人,也是经常念旧情之人,当初对江党便是如此。 江浔专擅朝政多年,兢兢业业允恭允诚,如随叫随到的谦卑老狗。 江家倒后,圣上到底留下了江浔一条性命,未亲下旨斩之,任他沿街乞讨自生自灭。 这场无形的权斗中,徐青山一开始稳操胜券,不知不觉落了下风。 他以为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有颠倒乾坤之功,没想到皇权就是皇权,皇位就是皇位,臣子渺小的力量根本没法和操控日月的皇权掰手腕的。 更何况湘王世子不是一个普通皇帝,是一个极擅内斗与攻讦的皇帝。 徐青山欲领着内阁垂死反驳圣上,拽下妖妃,做最后的挣扎。 陛下毫不留情给予反击,给出的旨意震惊了整个朝廷,“欲退居道观专祈长生”——乃退位之意。 老臣闻此被吓得魂不附体,如丧考妣,纷纷哭天抹泪。这话岂是能随便说的,岂是能随便说的! 若是陛下禅位,他们到黄泉之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他们不怕陛下打,不怕陛下罚,陛下这么说他们却真的怕了。 因为一个妃子,陛下怎能退位! 徐青山咬紧牙关,内心被气血冲撞得七上八下。 陛下将皇柄操得那么紧,费尽心机集中君权,逼死老臣,捣垮权臣,必定不会真的激流勇退。 皇帝之所以这么说,仅仅是戏弄群臣擅攻人心的又一个把戏。 “陛、陛下……” 徐青山发觉自己嗓音颤抖了,满朝文武哭泣缄默,无人敢接皇帝的话。 从徐青山的角度,陛下沉溺妖妃,对长生求仙之事走火入魔,退位正好,将阴差阳错得来的皇位还给太子朱泓。 但表面上的话并不一定代表真意,极有可能与真意相反。 陛下素来神秘莫测,阴晴难定,旨意喜用字谜的形式使臣子猜。 其中真假参半,凶机暗藏,明面说的“退位”分明是对臣子的一种考验,一场忠诚性的再度测试。 如果这时真有不知死活的臣子跳出来真让陛下退位,那便不是顺从圣意,而是大逆不道地想造反了,自己在生死簿上勾掉自己的姓名。 凭那位道君陛下诛戮干净利索的作风,他们吃的亏难道还不够多吗? 天下绝不会有当腻了的皇帝。 生死关头,群臣皆聪明,对于禅位之事极言不可,甚至拿出了逼君的架势,哭天抢地,嚎啕大哭,央求陛下为天下苍生留。 谁的哭嚎声越大,谁表现得越悲伤,谁就越忠于陛下,以后就越能得到陛下重用,加官进爵。 陛下一退,恰如草木失去太阳的普照,枯萎黯淡,万物生灵同悲。 徐青山裹挟其中,被迫也顺着哭潮。这时候群臣皆哭得惨淡,谁若不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百僚万民同仰君父,完全忘记了东宫太子朱泓才拥有太祖最纯正的血统,是皇位最合法的继承人。 一向固执己见的朱缙未曾在此事上多纠缠,顺理成章接受了群臣的哭谏,作为“太阳”留下来垂照万年恩泽雨露。 但他留下来是有条件的。 “群卿万民既留朕,想纳皇贵妃乃可,阐玄修仙亦可。” 皇贵妃,修仙——朱缙“勉为其难”留下来继续当皇帝的两个条件。 演了好大一出戏,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便是为了这两个条件,与群臣的讨价还价。 徐青山深感再度落入彀中,激灵灵响着警铃,内心不住震颤。 果真是一场试探!陛下不会真的退位,只想借此逼群臣让步罢了。 三法司入狱,圣上看出群臣尤其是徐党振臂奋袖,准备不折不挠地攻击皇贵妃,于是先下手为强,用这种方式给予警告。 第119章 经退位风波,皇贵妃被无罪开释,但圣上对那些“攀诬皇贵妃”“蓄意制造冤狱”的公卿大臣要追究到底。 北镇抚司办案毫不手软,一方面他们奉了圣命,另一方面锦衣卫指挥使宫羽素来与这些清流不睦,既得机会,各种酷刑轮流毫不吝啬地招呼。 清流士大夫们平日饱读诗书自视甚高,看不起为人鹰犬到处窥伺的锦衣卫,而今落在锦衣卫手里,受尽拷掠之苦,遍体鳞伤,哀嚎惨叫,扭曲如蛆虫。 昔日三法司审判大员,史无前例地一朝沦为阶下囚。 他们确实是冤枉的,人人皆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却只能当他们有罪。 因为他们一旦无罪,有罪的便是皇贵妃娘娘。陛下要为皇贵妃翻案,必须找人当替死鬼。 可怜入狱的三法司大员还眼巴巴等首辅援救,他们可都是按首辅吩咐办事的啊……殊不知徐青山已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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